第一百五十五章 奇迹

    微胖伙夫小心翼翼地蹲到地上，伸出一根手指放进盆里，迅速地抽出手指放进嘴里。想象中的咸涩感并没有传来，面前这一盆，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清水。

    微胖伙夫依旧难以置信，从木架子上拿出一个小碗，弯下身，轻轻舀了一碗水，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果然是没有味道的清水！

    胖伙夫身后的伙夫早已经激动不已，胖伙夫刚尝完，他立刻一把接过水碗，喝了一口。

    竟然真的是清水！

    两个伙夫相视一笑，像是同时发现了什么令人惊奇的宝藏，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碗清水，像是在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走了出去。

    处在睡梦中的少年此刻正在梦中斗智斗勇，在梦中，他想尽了各种各样的方法，都没能收集成功清水。梦中的他抓耳挠腮，并不像现实中的那般从容淡定。

    终于，一个梦做尽，少年也没能成功。梦中的焦躁带回到现实中，少年紧蹙的眉头焦灼不安地乱动，突然他睁开了眼睛。

    如同梦境中的景象一样，他睡在柴堆上，红烛已经燃尽，大锅里的海水也已经烧干，甚至连锅中白色的海盐也与梦中的一般无二。

    少年失落地垂下头，原来梦境与现实没有任何差别，他折腾了一晚上，根本就没有成功。

    一道闪烁的微光在少年的眼前来回乱晃，少年疑惑地睁开眼睛，那盆被伙夫舀走一碗的清水正荡着一圈一圈的涟漪，刚升起的阳光顺着船舱出的窗户射进来，刚好照在清水上，那般清澈，那般明亮。

    清泪顺着少年的双眸中流出，滑过他的眼角，滑过他的脸颊，钻进他的微微打开的衣襟。略显冰凉的触感，激醒了少年。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再次睁开，那盆夺目的清水依旧在金色的阳光中来回摇晃。

    原来梦境不是现实啊！

    少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喜悦，他忙从柴堆上爬起来，他甚至顾不上将半夜被自己蹬掉的鞋子船上，就那样撒开脚丫子朝外跑去。他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副将，他要告诉所有人，他们有水喝了。

    就在少年踏出船舱的那一刻，一群士兵正往少年的方向逼进。

    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带着闪闪的亮光，恰如那盆被阳光晕染过的清水一样动人。少年站定，望着眼前的士兵，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几乎失去了声音。

    他稍稍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略带些沙哑的少年嗓音响起在清晨的薄雾中。

    “我昨天晚上收集到了清水，我，”少年喉咙略有些哽咽，他甚至有些说不清话了“要是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瞧瞧。”

    他们那里能不知道？早在那两个伙夫端着那碗清水出来的时候，甲板上所有的士兵就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将士们一时沉默，他们知道昨日的自己到底是如何从兴致勃勃到最后的不耐烦，若是他们肯坚持，那么现在一起庆祝得到的清水的人，就会是他们所有人。

    “我们知道了，看。”微胖伙夫微笑着将那碗清水举到少年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少年。

    这一刻，少年才发现，原来自己之前一直试图想要证明自己的方式其实并不是让自己变得像一个大人，当他始终坚定地坚持自己的内心时，所有的一切都会回来。

    他看到副将就站在人群中，瞧瞧地对他比了一个手势，少年知道，那是副将对他的肯定。

    有了这一次的成功，往后取水的方式就变得简单了许多。每一艘船之间又交流了方法，缺水的事情竟然就这般悄无声息地化解了。

    经过这件事情，少年在王守仁心底彻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日，王守仁突然将少年叫到自己帐中，少年心中虽忐忑不安，却依旧从容不迫。

    “你叫什么名字？”王守仁坐在矮榻上，面前铺着的乃是一直被他小心揣在怀里的精密地图。

    “回禀大将军，卑职叫明月，天上悬挂着的明月。”少年不卑不亢。

    “哦？为何会叫这样一个名字？”比起军营里面那些类似于“李二狗”之类的名字，少年的名字儒雅非常，听着倒像是达官贵族起名的习惯。王守仁抬起头，深邃的目光在少年的身上来回打量，似乎想要看清他到底是跟什么样的人。

    “卑职的父亲希望我将来可以做明月一样的人，可以照亮别人。”

    “既是照亮别人，为何不为日？”王守仁追问。

    “日固然也好，但太过耀眼，卑职不及烈日耀眼，只愿做一轮明月。”

    “不愿太过耀眼，为何不为星辰？”王守仁又问。

    “星辰固然不争不夺，但时有时无，毫无定向。”

    “明月也时有时无。”王守仁似乎准备在名字的问题上问个彻底。

    “明月之圆缺有迹可循，星辰则无。日虽终年无常，但恒久让人厌恶。故为月。”

    少年一番解答，不卑不亢且头头是道。王守仁挑不出任何毛病来，这样的人来做武将着实可惜了，且看起来身体羸弱，仿佛天生下来就该是文曲星下凡，竟不知什么原因来了这武夫待的地方。

    “你怎么会来参军？”

    “家中父母皆亡，卑职世上再无亲人，愿捐躯为国，故从军。”少年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却仿佛有千斤重，以至于他每说出一个字，都要用尽极大的力气反复咀嚼才能将它全部说完。

    少年说及此，王守仁心中已是一阵翻天覆地，他从未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竟怀有这样一腔报国志。

    但同时，王守仁心中不免叹息，朝堂上那些一遇到事情就所起脑袋当缩头乌龟的达官显贵们若是有一半的心思，大明何愁不能强盛？

    “本将瞧你读过经书，为何没去考试？”明时科举考试正盛，凡是想要出人头地的人必然苦学四书五经，力求考取功名。

    “吾父归去时，曾嘱咐我不要心怀仇恨，为了远离仇恨，我只能离开官场。”说到“仇恨”二字时，一贯面色平静的少年头一次无法克制自己的表情，眉头紧紧蹙起，用了极大的隐忍才将表情压回之前的云淡风轻。但藏在衣袖里的右手却紧紧攥着，似乎要将那“仇恨”二字紧握在手心里，直到仇恨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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