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较量

    松浦三郎骑上自己的坐骑，背着弓箭，手中紧攥缰绳，双腿紧夹住马肚子，短腿却有着极大爆发力的矮腿马腾地扬起前蹄，在空中划过一道充满动感的弧线，倭军一触即发。

    身后尘土飞扬，随着马匹不停地翻动四蹄，原本在五里地外的明军逐渐由一片黑雾化作一条黑色的布带，越接近，黑色的人团越发清晰。

    直到行至距离明军不到一里路的地方，两方将士才得以看清彼此的阵容。

    此行松浦三郎身后跟着三千将士，王守仁原本只带了不足三千将士，又另派出四百人前去埋伏，若是硬抗硬直上，胜算难定，再加上倭军武士粗蛮，手段残忍，武士刀精巧，这一战，明军胜算极低。

    但王守仁赌得另有其事。

    “嘿！你就是松浦三郎？”

    骑着高头大马上前喊话的人乃是王守仁大军旗下左参军李业，生得一副威武面孔，满脸尽是络腮胡，虽与明人的相貌极为不符，但行军打仗之时却自带一番威慑力。

    松浦三郎则不然，他生为附属家族小辈中的佼佼者，除了有一番好武艺之外，另有一张惹得家族中女子倾慕的俊秀好皮囊。文才武略，眉清目秀，乃是松浦三郎行走世间一张绝对拿得出手的名牌。

    络腮胡子这般一喊，对面的明军立刻爆发出一阵笑声来。松浦三郎身为倭国人，并不懂络腮胡子口中说的什么话，但就冲着明军脸上明晃晃、赤裸裸地嘲笑，他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未等络腮胡子再多说一句，松浦三郎已经抽出武士刀，双腿夹紧马腹，朝着李业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短腿的矮种马撒开蹄子，惹得周遭尘土飞扬，虽然在个头上略输李业夸下的黑色高头大马，但在气势上却是一点也不输。

    矮腿马扬起蹄子，一里路不过眨眼，松浦三郎手中散发着寒光的武士刀当即近在眼前。混着尘土与刺目的阳光，武士刀弧形的刀刃呈现出惊人的美感。

    李业一紧手中的缰绳，胯下黑色高头大马鼻息中喷出热气，两只钉着月牙形马掌的前蹄高高扬起，直逼松浦三郎俊俏的脸庞。

    两军首领交接，战争一触即发。

    散发着寒光的武士刀并没有如同松浦三郎预期那般落在李业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李业胯下的那匹骏马一个闪身，带着李业十分巧妙地躲过了刀刃的进攻。松浦三郎哪里肯给李业喘息的机会，只恨不得快速挥动刀柄，把眼前人剁成烂泥，用来滋养手里的利刃才好。

    “哈哈，传说中的松浦家族的武士刀不过如此。”

    李业手执长矛，虽险险躲过利刃，面上却无丝毫惧意，反倒来回在松浦三郎面前来回踱步，嘴唇翕合，一边躲避进攻，一边刻意讽刺。

    “八嘎！”纵使松浦三郎再听不懂李业口中的话，光是看他脸上赤裸裸地笑容，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但是举着武士刀，发了狠劲，朝着李业的肩膀劈刀下去。

    这一刀来得太过凶猛，李业来不及躲避，只得双手平举长矛，用矛柄挡住松浦三郎砍下来的刀锋。哪料，情况并非李业所想那般乐观，那武士刀的利刃遇到木制的矛柄之后，竟然顺势直下，生生劈断了矛柄。

    李业惊诧之余，连忙舍身弃马而去，一个跟头翻滚在地上。顺势而下的武士刀直接砍在了黑色高头大马的前腿处，高头大马当即屈膝倒地，一记嘶鸣之后，在地上好一阵翻滚。

    被高头大马激起的尘土飘扬到半空中，在松浦三郎与李业之间蒙上了一层浅黄色的薄纱，李业心跳难平，半跪在地上目光直勾勾地锁住松浦三郎的脸。原先刻意肆谑的脸，如今紧绷如十二月寒冰，目光似一记刀子，恨不得从松浦三郎的脸上剜下一块肉来。

    李业翻下大马，松浦三郎因为那用力过猛的一刀也没好到哪去。原本计算好会落在李业肩上的长刃并未如期降落，反而在砍伤骏马之后被骏马扬蹄掀翻在地，两马齐齐摔在地上。

    松浦三郎居于西，身后是虎视眈眈的明军；李业居于东，身后亦是虎视眈眈的倭军。两方将士皆在等一个号令，可以释放心中的恶狼，冲上战场将对方的官兵撕咬成碎片。

    松浦两腿张开，下弯成弓步，双手握紧刀柄，目光如毒蛇，紧盯着眼前的猎物。李业半跪在地上，长矛已被砍断，手边并无适合远距离格斗的武器，他抽出一早别在长靴中的匕首，反手握于胸前，隔着苍黄色细沙状的尘土，随时准备着进行一场恶战。

    “大将军，我们什么时候进攻？”眼前两人对峙，立于王守仁身侧的副将按捺不住心头的焦灼，小声地询问。

    “等最佳时机。”王守仁缓缓吐出几个字，握紧手中的缰绳，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二人身上，再无其他言语。

    此时此刻，除了等，再无更好的选择。副将心知此理，便也专心于观看他二人。

    此时王守仁心中却并非表明看上去地那般冷静，跟随在王守仁身边的明月分明看到在这数九寒天之中，竟有冷汗顺着大将军的额头缓缓流淌进盔甲里。

    明月从未亲临过此般肃杀气十足的战场，却也知道此时情况之严峻。方才李业参军虽然有意挑起松浦三郎的怒火，但明月也分明看到，李业的实力在松浦三郎之下，这般戏弄无异于公然玩火。

    武士刀制作精良，一把好的武士刀甚至可以直接劈开明军手中的长矛，在武器方面，明军其实吃足了亏。明军虽然配备有火铳，但射程近不说，每发动一次火铳都需要用很大力气填上弹药，实在是不方便。

    但此次王守仁有自己的打算，即使知道两军的差距，王守仁依然决定冒险一试。

    明军按兵不动，首领也没有明显暗示，一里地之隔的倭军只能远远地望着翻扬的尘土中自家首领矫健的身姿在尘土里忽隐忽现。

    但这般打法并非正常的两军交战，说是两军交战，倒不如说是在切磋，但瞧着两方将领眼中恨不得吃了对方的敌意来看，又明显是在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双方将士在这场你争我斗的较量中逐渐慌了神，没了斗志，眼中只剩下那黄苍苍的尘土，以及在尘土中时而闪现的散发着冷光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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