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偶得风寒

    清风自小跟在长兴侯身边，自然知道主子的脾气，若是事情没有到达难以解决的那一步，主子是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即便是当初主子战败，帝王将他手中的兵权交给曹国公的时候，他也未曾用过这样的目光，发出过这样的感叹。

    “清风，我们走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都是这般道理，到了炳文这里，自然也不该有所改变的。”

    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儒雅君子的面孔又重新回到了长兴侯的脸上，似乎方才那一幕完全是一种错觉。

    若是单从长兴侯的长相看，任是谁也无法将他与一个上阵杀敌的武夫相联系。没有哪个武夫像他这般，如同清风霁月，五指袖长，青衫款款，眉头锁着一只山中鹤，嘴角挂着一轮寒秋月。

    哪怕是他气极，怒极，也不过是微红着脸，闭口不语。

    这样的人，除了称其为君子，其他所有的词都不契合。

    “主子想清楚了吗？若是去了，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清风却难得地忤逆了一次主子，若是放在平时，自然是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

    可这一次，清风却破天荒地停住脚步。

    “早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长兴侯低吟一句，提着缰绳，率先驱使着马儿向前迈了一步，见无法再改动主子的意思，清风不再说话，只跟在长兴侯身后，一同消失在金陵城的巷口。

    今年的冬天比起往日实在太过反常了。

    往年的金陵城一到冬天也会变冷，但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几乎每一个出门的人都要缩着脑袋，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让寒风得了机会，钻到衣领里。

    相比较于这些穿衣寒酸些的宫女，后宫中的妃子因着寒冬，又添置了不少新衣裳。好在大明的国库还算充盈，虽然需要补贴军用，嫔妃们的份例倒还不至于克扣。

    朱允文因为前几日直接在龙椅上睡着了，又得了风寒。这次风寒比起上一次在雪夜里冻出来的风寒，要凶猛得多。

    这场风寒直接将一个平日里生龙活虎的人折腾地每日只能躺在床上，等待着婢女端着苦涩无比的药汁将他唤醒。

    自打得了风寒，朱允文的脸上始终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酡红，偏偏这酡红又在他脸上显现出一种几乎到了极致的对称，使得他在可怜之余又平添了几分滑稽。

    但每日伺候的宫女却不能笑，只要她敢咧一下嘴角，那就是当之无愧地以下犯上，古往今来，皇宫内还没有出现这般不想要姓名的人。

    这样的酡红一直等到杨妃娘娘提着一篮子亲手做的点心出现时才被发现。

    这日，杨妃破天荒地换了崭新的罗裙，提着这些天跟皇后学做点心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成果，打扮地花枝招展地去了乾清宫。路上甚至还碰见了与她几乎可以称作是死对头的丽妃，免不了又来了一顿冷嘲热讽。

    丽妃说她是假清高，杨妃自然毫不示弱，以一句大胖子回怼了回去。杨妃自然不把丽妃这点伎俩放在心上，但是丽妃却不一样，一听到杨妃反骂自己，当场就急红了眼。

    然而杨妃还没有等到丽妃放大招，就听到丽妃哎呦哎呦几声轻唤，接着整个人都缩到了地上。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动了胎气的丽妃被抬回了寝宫，杨妃耳边终得清闲，这才慢悠悠地提着篮子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外只有两个侍卫把守，一边一个，站得笔直，活像两个门神，但美中不足的是，这两个侍卫面无表情，少了几分门神的威慑力。

    见杨妃出现，两个侍卫并未出手拦截，而是恭恭敬敬地放行了。

    杨妃也不管这么多，提着裙摆迈脚跨过了门槛，将篮子十分随意地丢给了身边的婢女，脱下沾了几分寒气的披风。

    杨妃搓搓手，待双手微微发热后，这才走进了殿内。

    内殿并没有婢女服侍，杨妃进去的时候，朱允文正十分虚弱地坐在床上，身上的被子一直盖到了胸口，大有一种要将朱允文整个包成粽子的意思。

    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朱允文轻轻睁开了半闭着的眼睛，勉强看清了来人。只觉得眼前尽是杨妃身上那件卷云底纹繁绣梅花的红色上袄，上袄领边还特意绣了一截兔毛。杨妃只要一动，那段兔毛就会随之晃动，灵动极了。

    但朱允文此刻只觉得眼底一片昏暗，眼中看到的红色上袄也不过是一块大红布。宫里御医为他开的药，苦涩不说，每每喝完就十分困倦。

    碰巧杨妃又挑在了这个时候过来，朱允文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聆听杨妃的嘱托。

    但是等了一会儿，杨妃并未开口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朱允文看。朱允文眼前昏花，不青春杨妃到底在干些什么，但若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杨妃第一次来，他作为一名雨露均沾的君主，自然没有将人撵回去的道理。

    “杨妃前来，朕心甚慰。”

    是否甚慰朱允文不知道，他知道此刻的自己有所么想钻进被窝，直接进入冬眠。

    “皇后姐姐说陛下得了风寒，每日在宫中修养，臣妾不敢相信，特意前来一探究竟。”杨妃朝着窗边走进两步，朱允文眼前便只剩下了一片浓烈的大红色。

    宫中没有几个人会愿意穿上这个颜色的衣服，首先这颜色特别显眼不说，还将人衬得十分难看。杨妃却不然，她肤白貌美，红色的长袄反而衬得她皮肤白皙，娇嫩显眼，吹弹可破。

    今日丽妃正是见到这样的杨妃，才心生妒意，出言不逊。

    “为何不敢相信？”

    即使是昏昏欲睡的朱允文，也十分敏捷地抓住了杨妃话中的重点。朱允文特意将这个词挑出来，自然有自己的意思。

    “倒也没什么，臣妾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将自己冻得得了风寒。”杨妃倒也是个心直口快之人，想到什么说什么，一点也没有忌讳的意思。

    这话听得朱允文差点一口老血当场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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