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摘星廊

    朱允文的话像一块大石头，一下子砸进她心中的深潭之中，一砸就进了底，甚至连带着将她的深潭给砸了个窟窿。

    “是臣愚钝。”小商女拱手垂首，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了，每说一次，她的面颊便如火烧一般，整个红得通透。

    “爱卿所言并非不无道理，只是如今粮食才是个大问题。”此句乃是朱允文最真实的想法，如今处在太平年代，修生养息乃是关键。

    只有将兵马强壮，百姓富足，才有资格再论其他。

    小商女欲言又止，对于生产粮食的事情，她可是一窍不通。此次洽谈算是无疾而终，小商女抬首再拜，后退着离开了乾清殿。

    室内一片清冷之色，红烛即将燃尽，烛台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灯花，鲜艳娇艳，可以想象它当初绽放光芒时该是多么耀眼夺目。

    方才与小商女探讨国事时，倒不觉得清冷，如今人离去了，朱允文只觉得这大殿内的清冷竟一寸一寸攀附到了自己的身上，像是长了手脚一般，任他怎样抖动衣衫，始终抖不掉一身清寒。

    “如意，何时用膳？”

    吃点饭应该就热了，这是朱允文跺脚时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感想。

    当他喊完这一句，如意应命下去准备晚膳，打开殿门的那一瞬间，朱允文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殿外竟是一片漆黑。

    这哪里是该用晚膳了，直接就该歇息了。

    朱允文趁如意离开，慵懒无比地伸了一个懒腰，整个身体都舒展开来。平时王怀恩与如意二人，果真不愧为师徒，对他的教导竟是如出一辙。

    明明自己是主子，他们才是奴才，但是在礼仪这件事情上，他们二人苛刻无比，朱允文简直怀疑他们二人这是借此公报私仇。

    好在不出一会儿，身穿或鹅黄、或嫩绿宫服的宫女便端着菜肴款款而来。放眼望去，尽是一片好景色，穿在宫女身上的鹅黄、嫩绿化作春日里新发芽的柳枝，带着勃勃生气，倒减轻了大殿内的清寒之感。

    “陛下，菜肴已布好。”如意凑到正襟危坐在龙椅上的帝王跟前，只见帝王手执朱笔，似乎在批阅奏折，但实际上朱允文的心思早就被散发着香气的食物把魂儿都给勾没了。

    菜肴皆被宫女们安放在内殿的梨花木镂空镶玉石的桌子上，一共八道，煮炸煎烹可谓是样样不少，菜色娇翠欲滴，冒着腾腾热气，令人垂涎三尺。

    朱允文虽然早已饥肠辘辘，但为了避免又要被如意挑毛病，故而端庄异常。强撑着在如意唤过之后，依旧执朱笔面目认真地翻看奏折，但上面的蝇头小楷却是真的如同一只只黑色的苍蝇一样攀附在奏折里了。

    “陛下，该用膳了。”如意见帝王并未起身，只以为是帝王公务繁忙，哪里想到竟是为了与自己较劲。

    直到如意第二遍催促，朱允文这才慢腾腾地站起身，随意将衣衫整理一下，大踏步走向内殿。越是靠近内殿，食物的香味便愈发明显。

    待朱允文坐正，拈起玉著，正欲大饱口福。突然一双银质的筷子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朱允文疑惑地抬头去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拦他的筷子。

    抬头一看，只见如意正夹着一筷子菜往嘴里塞，原来是在给自己试毒。

    朱允文满怀深意地看了如意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玉著，方才想要大快朵颐的心情瞬间消减了许多。

    这便是朱允文来到古代后，一件一直埋在心里十分不痛快的事情，每次上菜，他作为帝王，永远都是等试毒太监尝过之后才能吃。每次等到试过毒之后，朱允文的食欲几乎会下降一半。

    “陛下，请用膳。”已经试完毒的如意放下手中的银著，十分自觉地起身，为帝王腾出更大的空间。

    ……

    自上次飘然而至的大雪过后，金陵城内转而走向一种分外晴朗的天气，依旧冷得出奇，但却艳阳高照，寒风四起。街上原本整齐摆放的摊位，不知何时被撤了个干净，只余几只被遗弃的草笼在风中旋转。

    街上已无行人，他们多数躲在家中，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门扉紧掩，生怕连接近年关的欢乐也随着寒风一起飘走了。

    哒哒的马蹄响在空巷，像一支节奏逐渐加快的曲子，越靠近皇城，那曲子就越发激烈。战马的主人从遥远的地方一路奔赴，路上足足更换了十几匹战马，甚至中途还累死了一匹，只为了将消息传至皇城帝王的手中。

    市区肃静得不像话，闹市却灯红酒绿，热闹非凡。

    皇城的街道有宵禁，每日只有在规定的时间里才可以开张。但闹市却不然，管理闹市的官员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摊位主人上缴的银两足够多，便不会有人过来寻衅滋事。

    久而久之，皇城街上的摊位大多都移到了这里，想要置办年货的人也都自觉地寻了这处。

    甚至有一位皇城内的才子为了博得摘星坊花魁一笑，特意为这处闹市提了个名字，唤作摘星廊，甚至还亲自提笔写了一块匾。一条闹市竟然和一家妓院的名字一般无二，惹了不少笑话，但是时间久了，前来闹市的人，倒也习惯了。

    只是从此以后，摘星坊倒是因为这条闹市，彻底成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妓院。

    走进摘星廊，便可发现，整个皇城的热闹景色几乎全部被这一处吸引来了。

    摘星廊原本只是一条极为普通的巷子，街上也只有几家零星的店铺开张，这里的人若是想要买个什么新鲜玩意儿，还得跑进皇城内最大的街。

    后来“重本抑末”闹得厉害，皇城正街上的店铺渐渐都悄悄地移到了不起眼的地方，而这处不起眼的地方恰是后来的摘星廊。

    论起摘星廊的兴起，不得不提到鼎鼎有名的摘星坊。只要是在古代，青楼似乎永远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在这里，男人可以得到发泄，同时因为来往人物形形色色，又是信息流传的一个好地方。

    严格说起来，摘星坊甚至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青楼，因为摘星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摘星坊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来这里的人大多是些世家公子，身边不缺美人，只为了图个新鲜。

    很多爹娘当真是挤破了脑袋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往摘星坊里送，若是万一有幸被哪家公子看上，那当真是摘得星星，一步登天，去过富贵生活了。

    一到夜晚，摘星坊当真是灯火辉煌，哪怕是隔着一条街，只要看这处灯火，也可以一眼认出来是摘星坊。摘星坊为男子们提供了不可描述的乐趣，却是妇人们口中极其不正经的地方。

    尤其是摘星坊首届花魁宛如，真真是不正经女子之首。

    这一晚，一个跌跌撞撞的醉汉突然闯进了摘星坊，细细瞧去，却见这醉汉身份不凡，虽然看不清容貌，但是单凭他身上的琳罗绸缎便可得知，此人非权即贵。

    然而在这皇城，无论是权还是贵，都是普通人绝对惹不起只能躲的人。

    “宛如姑娘何在？”那醉汉生得虎背熊腰，身上的衣服虽然价值不菲，却生生叫他穿出一股子匪气来。他一进门就开始冲着二楼嚷嚷，一时间摘星坊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醉汉吸引了去。

    “原来是王公子啊，宛如今日身体不适，不如王公子改日再来？”说话的是摘星坊的妈妈，年轻时也曾是数一数二的花魁，如今虽然不再接客，却可谓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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