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 国际化和多元化

    魏东生总结说：“埋头苦干、兢兢业业做事是不行的，只要不幸挡了他们的路，权贵该怎样打压你就怎样打压你，绝不因为你善良无害就捧你到高位；避之唯恐不及也是不行的，一步退，步步退，我们总会退到无路可退。”

    魏同奇呵呵干笑两声。

    同样的问题，不同人有不同的解决方法。

    就魏同奇所闻所见，绝大多数人都习惯性选择鸵鸟精神选择逃避。事情未发生时，总庆幸心理觉得都是小概率事件，这件事发生在贵州，这件事件发生在河南，那件事发生云南，那件事发生在浙江，都离我远着呢。事情到眼前时，先懦弱心思选择让出所得利益，怅然望着他们腆着肚子大摇大摆而去；倘若觉得让无可让，复又极端地匹夫一怒，成为没有意义的“奋臂螳螂”。

    哪怕曾经志高气扬的魏同奇，最终也为了不影响亲朋好友的正常生活默默接受河东省政法委书记的“画地为牢”裁决，绝望自我囚禁在熬鹰岭。

    魏同奇眼里，盘阳市今日困境，绝似十七年前。

    十七年前，魏同奇是一名绿通大学硕士，对头是副部级的省政法委书记；十七年后，魏同奇是副厅级的盘阳市市公安局局长，而对头最少也是一名内阁阁老。魏同奇与阁老之间的距离，不比一名1993年硕士与省政法委书记的距离近多少，阁老分分秒秒都能干挺他。

    凡此种种，魏同奇心里非常犹豫。

    十七年前，魏同奇已经受过一茬罪。魏同奇好不容易才走出绝境，真心不想再回到暗无天日的熬鹰岭。熬鹰岭，熬鹰岭，在这古代以熬鹰传名于世的熬鹰岭，魏同奇的野性也被时间消磨殆尽。如果时光回溯到十七年前，魏同奇绝无一颗重走旧路的大心脏。在熬鹰岭熬了十一年，又在盘阳市经济开发区享受六年新生，魏同奇已经没有勇气再受一茬罪。

    平心而论，魏同奇不想和阁老级别的权贵斗法。

    同样心理，魏同奇也不敢贸然得罪魏东生和宋宁星的政商联盟。魏东生的难处在于如何守好自己的财富，如果魏东生肯放弃执念选择做一名平庸的富家翁，龚其兴、靳宗宪、南破军等一帮人肯定愿意卖好。也即是说，魏同奇如果胆敢背叛宋宁星和魏东生，他极大概率被长老级别的龚其兴、靳宗宪等人当作“背主求荣之小人”拿下。

    魏同奇不敢背叛宋宁星，也不敢与阁老博弈，心里纠结到肝肠寸断。

    国安局副局长潜伏春秋集团之事，魏同奇早不提晚不提偏偏今日提，亦是怀着衡量魏东生智慧的心思。如果魏东生的表现能够让他安心，魏同奇不妨咬紧牙关陪宋宁星闯一闯；如果魏东生是扶不起的阿斗，就别怪他魏同奇另寻后路，避开这场盘阳市主导权争夺战。

    可惜，魏同奇注定失望而归。

    魏同奇在魏东生这里得不到答案。

    魏东生没有给魏同奇答案，也不会给魏同奇答案。

    魏东生仅仅简单描述核心矛盾所在，然后唠叨讲一通魏同奇早就知道的大道理：“你别想鸵鸟精神掩耳盗铃，也别自欺欺人以为能够破财免灾。”

    魏同奇踌躇离去不久，宋宁星就来到魏东生身边：“魏同奇露怯了？”

    魏东生叹气：“是啊！”

    宋宁星突然追溯起往事：“我父亲是一名特级厨师。小时候，我怀疑他虚夸厨艺，质疑说如果是好厨师，他的手指怎会有厨刀的疤痕？明明连刀都拿不好嘛！父亲告诉我，学厨路上，切到手是大概率事件，许多厨师都有血淋淋的记忆。有些人切手一次两次，心中种下畏惧种子，再拎起厨刀时就提心吊胆害怕到颤抖，从此自我断绝厨师之路。魏同奇啊，他就是一名曾切到手指的学徒，熬过去心理障碍，才值得我们信任。”

    魏东生：“你觉得他能不能熬过去？”

    宋宁星笑了笑：“不好说。”

    宋宁星的回答，在魏东生意料之中。

    宋宁星自我评价是知己，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和极限，做事惯来有分寸。

    宋宁星的知彼能力有所欠缺，看人的眼光远远不如自我评价准确。提拔魏同奇卡位市公安局局长一事，宋宁星固然有自己的想法，却没有必胜的把握。魏同奇能否成为宋宁星离任之后的定海神针，还要看未来局势如何。

    2010年12月之后，各项任命陆续得到落实。

    宋宁星前脚赴任东楚省省长，市长易行志迅速转职盘阳市市委书记。

    2011年2月之前，盘阳市市委其它空出来的缺儿也陆续填平：孟平文跨市调任组织部长，李言达跨省调任市委秘书长，宋先泰跨省调任常务副市长，孔苑月跨省调任市委副书记，穆贵和跨省调任市长（代）。除了孟平文是比较正常的河东省省内调动，穆贵和、宋先泰、孔苑月、李言达都由外省调来，各方势力对盘阳市的觊觎可见一斑。

    五名官僚，各有特色。

    孟平文、李言达等两名官僚果断站队结盟易行志，他们最少口头表示愿意萧规曹随，理解并支持盘阳市的既有规则。

    宋先泰走君子之交淡如水路线，低调游走各方势力之间，很少发出自己的声音。

    孔苑月、穆贵和则激进指出盘阳市的“缺点”，致力于盘阳市变得更加“完美”。

    孔苑月甫一到任便抨击盘阳市不够国际化，希望盘阳市立刻制定一系列照顾国际友人的条例，譬如放宽严苛的外国人管理服务规定，停止野蛮驱逐非法滞留的外国人，让更多国际友人留下来为盘阳市做出贡献；譬如为国际友人发放各种补贴，为他们的孩子开辟午餐快捷通道；譬如满足宗教信徒的精神需求，批款建设各种教堂，等等。

    总而言之，孔苑月立志让盘阳市变成一座外国人都是人上人的城市。

    穆贵和抨击盘阳市不够多元化，盘阳市经济年年高速增长，城镇化速度日以千里，而他所信仰的特权宗教教寺数量却不增反减。穆贵和到任之后的第一次会议，就愤怒指责盘阳市不能为了经济发展就忽略精神文明建设，要求盘阳市市政-府从快从严拨款去年刚由盘阳市师范学院分拆出来的盘阳大学、盘阳工业大学、盘阳农业大学、盘阳理工大学、盘阳电子科技大学、盘阳师范大学、盘阳工商大学、盘阳美术学院、盘阳传媒学院等院校，要求每所学校都为个位数的特权宗教学生建立特权宗教食堂。

    一面国际化旗帜，一面多元化旗帜，孔苑月和穆贵和声色俱厉要求盘阳市迷途知返。

    孟平文、李言达、宋先泰等官僚，虽然或者默不作声，或者口头支持宋宁星的“萧规”，仿佛不支持穆贵和和孔苑月的改革，其实却乐得两柄尖刀刺向盘阳系小团体。藏在穆贵和、孔苑月背后的势力恐怕也是类似想法，他们不见得忠心赤胆跪舔国际友人或支持特权宗教，却乐见穆贵和、孔苑月以此打碎盘阳市的盆盆罐罐。

    甚至，穆贵和和孔苑月的双杀只是一步试探棋。

    如果盘阳系连穆贵和、孔苑月都搞不定，肯定会扑来更多的觅食豺狼。

    孔苑月好对付。

    怎么说呢，孔苑月更多是利用女性优势爬起来的官僚。孔苑月本身能力有限，最熟稔的技能是类似原信息产业部副部长原文改那样的体贴上意，特别会巴结上司，甚至还曾做过某一任上司的情妇。华国官僚制度，一定级别之下都有男女比例的硬性要求，每次碰见这样的快捷通道，孔苑月就能代表华国女性收获与她能力不匹配的奖赏。孔苑月刚来到盘阳市就雷厉风行制定优待国际友人的政策法规，便是借此向后台表忠心。

    孔苑月之前的履历非常不干净，有些深坑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因为那是她为自己的智商交的智商税。找到孔苑月的弱点，盘阳系轻则巧设陷阱等她自投罗网，重则揭她曾为人情妇的底让她自顾不暇，很容易就能让孔苑月无暇在盘阳市搞风搞雨。

    穆贵和就难了。

    穆贵和是少有的圣人清流型官僚，他是一名忠贞的信徒，禁烟酒禁女色等，拒绝一切容易留下话柄的腐败；二则他是典型的“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能不做事就不做事，不做事了就不会犯错误。凡此种种，计算机智能生命监听体系都找不到他的贪污腐败证据。

    穆贵和的缺陷，只在信仰。

    回顾穆贵和的履历，如果某人愿意协助他发扬特权宗教，他就会尽己所能在规则允许范围内回报他、提拔他；地产商找他行贿，塞钱是万万不行的，必须另辟蹊径走宗教路线，譬如小区规划搭配一座教寺，穆贵和顿时变得有求必应。穆贵和受贿不收钱只收信仰，他走到哪里，哪里就多出无数教寺和优待特权宗教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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