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〇三三 徐宅与网球场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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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港大物理系预科录取书正式发来之后,楚望的日程单里便少掉了“香港女塾”这一条,但也不见得轻松多少。一周去四次旺角花园街,三趟油麻地,周末还时不时在谢弥雅的威逼利诱下被拉去唱诗班。索米尔先生在香港声名远播,来找他做礼服的阔太太们越来越多,订单已经排到了年底。索米尔先生却有种别样的固执,说什么都不肯再招帮工,似乎是认为外面招来的,远没有悉心培养出来的好。楚望战战兢兢的听着,因此,不由得偶尔也会挤出时间多去油麻地两趟。

    由于徐太太和索米尔先生的宽厚以待,忙上一段时间后,楚望的资产也日渐丰厚起来,不知不觉也攒了近两百块。银子沉甸甸的,摸起来比后世的纸币更能给人安全感。

    如今,一辆福特车八千块,法租界里一间房子两千块……

    想到这里,隔天她便给徐少谦致了个电话过去。不为别的,就想问问,她什么时候能够正式入学。

    今天是位接线小姐,似乎是听到稚气的声音,便温柔笑了一下,替她将电话接过去了。

    电话接通后,她刚说了个“喂”,徐少谦好似跟接线小姐商量好了一般,如出一辙的笑了一阵。

    “我打电话有这么好笑吗?”楚望颇为无奈。

    “……也不是。有时候,总有些担心你不大够得着公用电话的听筒。”

    “……”

    “明天下午三点,有空能否过去lotusa|venue三号一趟?第一学年都是公修课,我替你找齐了课本,圣诞前一周,同大一新生一起参加考试。考试通过了,便直接入学第二年的课程。不过期中有三门课已经测试过了,所以明年你会比旁人多三门课,稍稍辛苦些,这样可以吗?”

    “……有空,可以的。”

    “嗯,我也认为你问题不大。我太太正好也有些挂念你,那么明天下午见。”

    ――

    第二天,英国的信来了。

    去莲花路并没有直达的班车。在油麻地换乘巴士时,她灵机一动,顺带看了一眼裁缝铺外的信箱,便看到那封盖满邮戳的信。

    车还没来,她便端了椅子坐在阮太太身旁读信。

    阮太太露出会心一笑。“年轻的爱情,真使人羡慕。”

    楚望吐吐舌,背靠着阮太太在太阳底下读信。

    楚望足下芳鉴,

    顷诵华笺,皆悉近安。

    来英国后,一应饮食起居皆被束缚。饮食倒是好,皆是火腿、奶酪、土豆、鸡蛋和面包,竟似要将一众学生牲口似的喂养着。甚恐不日会胖得一无是处,寻日去参与了军校学员工作,实乃苦不堪言。极有意思的是:这所私立学校,却偏要叫公学校,英文作publicschool,好似同谁闹着别扭似的。

    时常下雨,天一旦沉下来,整月整月敞亮不起来。这样的天,竟没有在柏林时那般寒彻骨。被拘在古堡高墙里,累月里不得外出,人也变得阴测测起来,但愿别吓着你。

    信早已写好,因不得自由,寄出时竟已过去四月有余。

    下次再同你写信,恐怕亦要数月之后。

    匆匆不一,万望勿怪。

    言桑

    民国十五年于伦敦

    楚望读完信正笑着,突然阮太太惊叫着拍了她一下,“车来了!”

    她慌忙将信塞进包里,抱着为祝贺徐先生徐太太乔迁之喜买的那束蝴蝶兰,匆匆起身跑到街对面,跳上前往荃湾区的巴士。她本打算在车上回信,因抱着花,便将粉红色车票衔在嘴里,两手摸了摸口袋。却发现因匆忙出门,竟忘了带上钢笔。便只好颓丧的将头靠在玻璃车窗上,看公交车在起起伏伏的柏油出路上行驶时,偶尔露出的一截红的黄的山脊来――都是些平日里看厌的风景。

    夏日的尾巴上,热带的阳光依旧是暖烘烘的。加之汽车减震不大好,行在山道上轰隆隆的,楚望便沉沉睡去一阵。若不是车上还有位乘客也在莲花路下车,恐怕她就一路睡过头去了。

    听到摇铃声,她猛地抬头往外一看,车正停在莲花路三号门口。她抱着花慌慌张张的起身下车去,却看到一位分外眼熟的人。那人也站在老远的树荫下死劲看她,待走近了,她才确认,此人正是叶文屿没错了。

    在她认出人来的同时,叶文屿也一脸恍然大悟,笑着说道,“刚才上车时,我便觉得看着有点面熟,等你坐下来,那束花便将你整个都挡住了,这才没敢上来打招呼。”

    楚望也笑嘻嘻的说:“那太荣幸了,我还以为这世上除了我姐姐,没人能使叶少爷记住面相呢。”

    “哎,你……”叶文屿被她这么一说,略略一窘,这才追上来。

    “我怎么了?”

    楚望抱着花,往右边一转,便听得院子里徐先生一声:“怎么一块儿来了?”

    叶文屿人高腿长,三两步先于楚望迈进院子里,笑说道:“刚才巴士上碰巧遇上了……小叔,您这位新学生这张嘴,可有些厉害。”

    楚望抱着花冲徐先生鞠了个躬,问道,“徐教授,师母呢?”

    叶文屿道:“您看,还没当上正式学生呢,师母先喊上了。”

    院子里晒着一排各式的木头竹桌子椅子,徐少谦拿着一瓶喷壶在往上面挨个喷着什么东西。抬头往堂屋中看了看,说,“她在屋里呢……”

    见楚望抱着花走过去,徐少谦便笑了,说道:“你先过来,屋里气味不大好,院子里呆一阵。等她抽完这口烟。”

    听得徐少谦的话,她这才慌忙退了出来。刚才恍然间便见角落里的烟炕上歪着个人,如坠云雾一般的,便正是徐太太。楚望不由得庆幸自己第一次在徐公馆里时,没能说出“吸烟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或是“过些年我也会吸上两口也说不定”这种话:原来此烟非彼烟,是乃鸦|片烟。

    虽然从前也去过门牌上画有烟叶子的咖啡店,见过朋友吃大|麻蛋糕,自己并未尝试过。她也知道,比起鸦|片,大|麻不论成瘾性还是致幻度都不在一个等级上,故而亲身见到徐太太吸烟,她还是略略震撼了一把。

    叶文屿与徐少谦倒是习以为常,在太阳底下聊着天。

    叶文屿问道:“文钧怎么不在?”

    “住不惯老房子,不大肯过来。”

    “我觉得这院子很有趣,旧是旧了些,但是中国人的老东西还是十分精致讲究的,”叶文屿嘴上说着喜欢,却一口一个“中国人”的隔阂着。他打量着院子里的花花木木,有些好奇的问道,“小叔,你往这些椅子上喷些什么?”

    “除虫剂。这些木头做的老玩意,潮久了,生一堆虫子。”

    “洋行里买的?”

    “实验室里自制的,”徐少谦抬头,见楚望抱着有她个头一半高的蝴蝶兰站在屋檐底下笑,便冲她说道,“在那站着做什么,过来晒晒太阳多舒服。”

    叶文屿道:“她们这些江南姑娘,最怕晒太阳,怕黑。”

    “哦?就这么会儿,晒得了多黑。”

    “我怕将花晒蔫儿了,我先等师母出来。”楚望笑道。

    “将那花给我也是一样,为何非得是师母不可?”徐少谦问。

    “不一样。”楚望摇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将花给他。

    徐少谦笑了,日头底下眯着眼睛说,“倒像我要将花给吃了似的。”

    这时屋里徐太太哑着嗓子说道:“你那房子外面那丛花,从前长得可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让你住了两年,野草倒是疯长了三五尺,花全不见了影子。你可不是将花给吃了?”她咳嗽两声,往痰盂里猛吐了两口痰,见楚望抱着花要进来,忙说:“丫头,你先别进来,等屋里味道散一散……文妈,将我扶出去罢!”

    文妈替她端茶来漱了口,便扶着她去屋檐下面的椅子上歪着。这才冲楚望招招手,笑眯眯说:“文妈,将搬家时那只白瓷瓶找来给花儿插上,摆我屋里窗台上。丫头你过来,陪我说会儿话。”

    楚望将花交给文妈,便去坐在徐太太身旁那张椅子上。

    徐太太问道:“你刚才同文屿一同坐车来的?”

    “只是车上遇到,碰巧罢了。”

    徐太太哦了一声,说,“后院网球场,叫人收拾出来了,簇新簇新的。一早便叫你来打网球,却总是推脱着。文钧那孩子不好动,我便叫文屿常来陪你打网球。”她笑着拉过楚望的手,眨眨眼睛说,“我与文钧都知道你新作了老爷的学生,你那位弟弟又与文钧一同在一位英文老师那里学习着。”

    楚望愣了愣,说,“谢……谢谢徐太太。”

    徐太太道:“我这院子刚修缮好,老爷他也不大回来住,是少了些人气。你若是愿意,常带同学过来打一打网球,也挺好的。”

    楚望点点头,“我一定常来。”

    这时徐太太便笑了:“我叫文屿陪你去看看网球场?”不等楚望说话,便唤了文屿一声:“你陪林丫头过去后院转一转罢。”

    叶文屿答应了一声。楚望纵是百般不情愿,无奈徐太太盛情难拂,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叶文屿往后院溜达去了。

    溜达到徐太太与徐先生看不到的地方,两人才停下脚步,相顾无言,鸦雀无声了好一阵,煞是尴尬。

    楚望率先打破沉默:“徐太太这是想乱点鸳鸯谱?”

    “大约是的。我这位婶婶嗜好替年轻人做媒。”

    她望着天,“回头你记得好好同徐太太解释解释。”

    “你叫我怎么好解释?”叶文屿望着网球场笑道:“不如你就顺了我婶婶的意,来打一回网球,她自然就看明白了。”

    楚望没忍住笑了,说,“不就是想让我将我姐姐叫出来,好让你有机会跟她打网球?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好。”

    叶文屿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发。

    楚望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姐姐一早便订了门亲事,你不会不知道罢?”

    叶文屿楞了下,“我知道啊。”

    “那你还追求她?”

    “她说这门亲事,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最后大约是成不了的……所以我才。”

    楚望皱眉道:“她这么跟你讲的?”

    叶文屿点头。

    “原话?”

    “八|九不离十?她讲话十分委婉曲折,我也只能听懂个八|九成,兴许是这么个意思吧?”

    楚望哼笑一声,说:“既然你与她有这么多说话机会,不至于请不出来与你打网球呀,何至于要来托我。”

    “她……她不大搭理我的。”叶文屿踟蹰了一阵,不知该不该说。过了阵,也还是说了:“她说她有一位别的意中人。”

    楚望哦了一声,“那你该失恋了啊。”

    “我四处都打听不到,心想也许这人只是个幌子呢?”叶文屿叹了口气,“你知道是谁么?”

    “不知道罢。”

    “那你替我请她来打网球么?”

    楚望抬头看了叶文屿一眼。只见他像只大型畜牧犬一样冲她讨好的笑,就差只摇尾乞怜了。

    她于是点头道:“行啊,我帮你请她,不过到时候我也不会只请她一个人。”

    两人在后院站着说了会儿话,算是做做样子,没一会儿便说笑着转回了前院里。徐少谦已将一干桌椅收拾妥当,手里正拿着自制杀虫剂的瓶子在院子里同徐太太邀功。见两人过来了,便叫楚望稍稍等等,回屋里去抱了一沓书出来。

    她翻看了一下:基础物理,基础算术,基础电路,基础声波学……一股脑的全是些基础打头的书。

    徐太太强烈谴责道:“留待吃过晚饭你再拿出来呀,倒像是要将人赶走似的。”

    楚望抱着书,笑着说:“家里规矩严,没有事先讲的话,需得按时回家里吃饭。”

    “那你同家里人大个电话?”徐太太想了想,这才颇为可惜的恍然道:“哎,如今电话还没通过来。”

    徐少谦笑说道:“那就改日再吃。”

    徐太太瞪了他一眼,这又去发落叶文屿:“那你两一块回去?”

    叶文屿道:“我留下来陪叔叔婶婶吃饭。”

    楚望没忍住笑了。

    徐太太咬牙切齿道:“那你也要将人送去车站。”

    叶文屿应了一声,朝楚望看过去。楚望憋笑憋到内伤,同他使了个眼色,谢过了徐教授和徐太太,便和叶文屿一道往外走。她摘下背包,小心翼翼将那封信拿出来,将那一沓书装进去之后,再将信放在最外面,却没察觉一张照片从信封中掉了出来。

    徐太太视力不大好,只看着少男少女的背影问道:“也挺般配的吧?”

    一辆公共汽车一阵风似的过来了,徐少谦叫了她一声,两人却都没听见。

    “……这丢三落四的丫头。”

    他低头拾起那张照片。虽是无意识的,却恍然看到了照片背后的那首英文写就的短诗。

    是一首情诗。

    另一面,是一个少年与同伴在高阔的饭堂中央,人手一只巨大的汉堡,笑容灿烂的准备开吃。

    他将照片拿在手里,对面的叶文屿正揣着手从公交站往回走。回想起徐太太的话,徐先生兀自笑着摇摇头:“兴许不大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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