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〇二三 夜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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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斯太太的帖子后,她毫不犹豫的决定要去赴约。转眼却又像忘了似的,一整天都坐在研究院操场上的锅炉顶端作计算。临到点了,谢择益几乎是将她给拎上车去的;即便这样了,开去沪上大饭店的路上,她坐没坐相的在副驾驶室里,翘着脚在空白纸页里进行一些没有逻辑关联的核算。

    那两位太太来意不善,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她。等见着沪上饭店了,她立马扔下手里的纸与笔,在他身旁坐直身子给自己涂支鲜红艳丽的口红,抿了抿,用五指将一头瀑布似的栗色长发随意抓了抓,在脑后盘成一个圆髻,露出一整截纤长洁白的脖子。

    车停下,她伸手拢了拢一身肃杀的黑风衣,推开车门走出去时,一改往常懒散与不修边幅,周身上下散发着足有八成从葛太太那里学来的姿态气势。

    一见她下车,在门厅沙发中坐着的三位女士盯着她,不自觉都站起身来。

    有人明知自己有美貌而不看重,身怀诸多绝技但并不显摆招摇。平时不用,不代表不会用。

    从前在葛公馆里陪葛太打马吊时,葛太曾提起她这个侄女:“我这姑娘有些不拘小节,自然是做大事的脾气性格,我便由着她喜欢。那些阿猫阿狗的腌臜事也叫她去理,未免太屈才。”

    虽有些大材小用,但牛刀未必不能杀鸡。

    谢择益在驾驶室里笑看了会儿她的背影,瞬间便不担心了。

    ——

    今天的衣着妆容,允焉是精心设计过了的。因想着隔壁是文人的聚会,又因几年前张恨水曾在小说上说过,最爱中国女人穿简简单单的蓝布罩衫;只因罩衫单薄,她在里头又搭了件草绿色调的、足足吃了五斤丝线的旗袍。近两年不时兴长旗袍,也不兴长袖,故而她的旗袍刚过膝,比外头的蓝布罩衫长一点,从蓝里露出一截挠心挠肺的绿;两手空荡荡的从罩衫宽大的袖子里钻出来,稍一动作,露出白白截胳膊。

    别人都说斯公子是“鸳鸯蝴蝶派”,那他一定不会不看张恨水。

    这身衣服她满意得不得了,只不过日头落下去之后起了风,冻得她在饭店外头直哆嗦。

    她坐在饭店大厅沙发上抱怨道:“三妹妹怎么还不来?莫不是不会来了吧?”

    周氏低垂眼眸,笑了笑。

    斯太太道:“再等一等罢。上头刚开始,也不急这一会儿。”

    她想着:楚望如今是什么样了?

    在欧洲那些年,中国社交界稍上层些姑娘都爱捧着她,和她扎堆;里头不乏晚些时候从上海来的,问起,都说没听说上海交际圈有她这位妹妹的名字。

    也十五了,葛太太一定会放她出来交际的,否则不然,上哪里去给她挑户好人家?

    这样想着,允焉十分轻易的得出这个结论:无论什么样,一定是没她好看的。旋即也就自信坦然,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边想着,她一边往窗外望去时,正好一辆黑色道奇停在饭店外头。仆欧去指挥泊车,副驾驶室便先下来一位一身黑的高挑女士;那件香奈儿黑风衣,她看中很久了;每每去问,都告诉她:“这件衣服有人先订下了,是依照她的尺寸订做的。”再去打听,想问问能不能照着她的尺寸再做一件,却被告知不会再有了。

    这衣服是她的心结,总想看看穿这风衣的女士是谁,却没想到如此机缘巧合的在上海见到了,便不由得有点以不开眼睛:原来这上海,衣品能与巴黎媲美的,竟也有人在。

    第二眼她便看到黑衣女郎的唇色:是略有些深的玫瑰紫,在她周身衣着的黑和肌肤的白之间形成第三种冷艳的美。

    确实冷艳得独树一帜。一身的高挑的黑正款款朝她们走过来,体态窈窕,步履轻盈。允焉想:真美啊,从上到下都没有一点瑕疵。一会儿便去同她打听一下,在上海是如何订购到巴黎最新一季的风衣的;以及,口红是什么牌子。

    等到能看清那人的脸时,允焉猛地一下极为失态的站了起来!

    周氏见了她,心里虽是一惊;转而想想,出落得再漂亮标致,脾气性子再厉害,大的那个她都不怕,还怕这小的?倒也还算沉得住气。

    伸手抓着允焉将她压坐下去叫她镇定下来,这时,她又见那两道奇驾驶室里钻出那个一身黑的男人:姓谢——出门前她才听乔太太讲过他家厉害之处;见那两人一前一后的过来了,周氏自己手指上劲却用狠了,将允焉生生掐的嘶了一口气。

    斯太太见着楚望,却是眼前一亮,将她上上下下打量几番,笑着走上前去道:“三姑娘。”

    楚望心里倒是吃了一惊,嘴上说:“难为斯太太记得我。”转过头盯着眼底颇有些难以置信的另外两位,仍旧保持着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二姐,以及,周太太?”

    周氏微微抬起脸颊,“林太太。”

    楚望听完,心里吐槽:哦哟好厉害哦。嘴上说:“哦。”

    谢择益刚走近了一点,听到这一声“哦”,险些笑出声,忙低下头掩饰住。笑意没尽,一抬头,便见着周氏远远的盯着自己的脸在看。那神情与其说是在打量,不如说是在窥探。

    他收敛起笑容,三两步上前去,将她落下的围巾递给她。

    这一下,除了周氏,屋里另外三人都在看他。他不大想进行自我介绍,无奈斯太太问及,他简短的说道:“谢择益。”见斯太太目光在他和楚望身上游移,又补充一句:“葛太委托给三小姐的车夫。”

    斯太太客套道:“谢先生一同?”

    谢择益道,“不了,多谢斯太。我就在这里等。”

    仆欧带四位女士往楼上去了,谢择益随意找个沙发椅坐下来喝茶看报纸,许久了,仍能感受到那对母女频频投来的好奇打量目光。

    ——

    沪上大饭店一层有个大舞场,二层是半个平台,是吃西餐喝酒聚会的地方;边缘修了阑干,方便请歌星在一层唱歌,或是晚上众人跳舞时,二楼也能远远观瞻。三楼说是三楼,其实也就像是歌剧院里筑在高墙上一间一间的隔间,正好能容一桌几人吃饭,也能拉开帘子,临窗看戏。

    跳舞场已经收拾出来,陆陆续续有宾客进来。二层却清了场,二十余人聚在一张长桌上吃饭。

    四人在三层一间雅座落座,仆欧先递进一壶茶来斟上。

    从楼下上来的时间里,允焉已将楚望打量无数次,却怎么都挑不出她半点毛病。现在心里耻笑她那身风衣“兴许是仿品”,又想拿她与那军官的轶事来讥讽她。刚张嘴说出一个“那个谢……”旁边周氏在桌子下头狠狠掐她一把。允焉偏过头看周氏,周氏便横她一眼,叫她住嘴。

    斯太太听闻却接过话头去:“逊氏洋行,谢爵士长子?”

    楚望道,“不大清楚谢爵士身家。他与我姑母交好,由她托付,谢先生在上海方便照料我。”

    刚才那番打量,斯太太自然从楚望眼神里看得出她对谢择益压根没半点别的想法,有些流水无情的意思。她点点头意会,这才又同周氏母女讲奇闻似的说:“我从前在日本时就听说过,香港有位谢鸿爵士富可敌国,也不知真假。”

    允焉身体略略前倾,颇有些好奇。周氏垂眼喝茶,默不则声。

    斯太太又笑着打趣:“旁人说,‘有是有,只是不知道敌的是哪个国’。”

    周氏干巴巴笑两声:“不过是个惟利是图的奸商。”

    斯太太感叹道:“能惟利是图到一大帝国心悦诚服的给他授爵,也不是什么寻常人能办的到的。”

    周氏脸色一阵差过一阵,面上仍还维持着笑意。又拿日语叙了些只有在日本生活过得人才能懂得的陈年趣事,又将气氛缓和回来了。

    听得楼下有动静,楚望掀开帘子往楼下看去。声音大了一些,允焉探着头看了一阵,也坐不住了,走近她身旁往下看去。下头乌压压一群人,允焉一眼便见到一个清俊挺拔的影子,不由的小声脱口而出:“言……言桑哥?”

    带给楚望更大震撼的,是下面那群三五扎堆的,占据了她整个中学时代语文课本的人物;也是带给她支配了整个中学时代原始恐惧的一群——“朗读并背诵全文”们。

    允焉皱着眉头:“在英国时,我认得他们之中好几位。他们不是向来最不喜言桑哥,这一遭将他孤家寡人的请过来,打得是什么主意?”

    斯太太叹口气,“明知此路不通,他偏要行此路……老爷为此没少生气。知道你们姐妹两与他从小一块长大,这番叫你们听一听他如何在人前丢丑,回去耻笑他两回,叫他知道‘此路不通’,以后也不再由着性子胡来了。”

    周氏对于斯太太的心理是再明白不过。

    两位妙龄少女立在窗边,斯太太与她都看了一阵。不比较不知道,两个丫头一比,一瞬间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女儿的品味气势、什么都给她比了下去。

    “穿错衣服了。”

    周氏将种种缺陷都归结为着装:“今天不该耍聪明穿这身学生装,同那黑风衣一比,就像个上不得台面的中学生似的。”

    不过有件事她给忘了:她女儿本就还是个中学生。

    但是周氏知道她闺女文采极好。人有点本事放在那里闲置着,一有机会,总舍不得放着不用,她只怕允焉到时候沉不住气,一朝上前去为他帮衬,两人一道受这群文人鸟气不说,还容易丢人现眼。故在来之前同允焉再三交代过:“无论到时候旁人将斯少爷欺负成什么样,你若是有什么可以替他辩白的,只坐在斯太太身旁替他说两句;切莫去那群诗人作家面前多嘴。”

    楼下一群人刺来探去,楚望立在窗边听了好一阵,基本也算是搞懂了哪一位是几年级的语文书上哪一篇课文的作者了。

    实际上,这场“餐会”十分有名,有名到以至于能载入二十一世纪高中课本里。这是一场语丝、新月多年凌厉檄文论战的唯一一次停战,看起来是集体向归国才子的拉拢、是合起伙来将火力对准喝洋墨水、具有西方自由主义思想的文化界代表人物,实际上是因这批人之间有诸多私交,彼此对友人“婚外情”“三角恋”“滥情”“摒弃旧式妻子”的私事心知肚明,也因自己也与这些词语脱不开关系,故而在包庇友人的同时,也给自己撑起一柄保护伞;而《欧洲情书》问世与火热,正大大刺痛了这群文人的表面清高骨血,私下却滥情冷血的敏感神经。

    他们要向《欧洲情书》的作者讨个说法,要让他低头认错,向他们求饶;甚至于自己以身试法,表示愿意同他们同流合污,这才肯开尊口接纳他入“中国文坛”。

    她接着看下去。以周先生与徐先生为首的,就《欧洲情书》缺乏“中式幽默”率先对他口出刻薄之言,一说他的玩笑太过西洋式“刻薄”,故而不够中式玩笑“雅致”;言桑淡笑反驳道:“我全文里并无半个字与‘幽默’有关系。我不爱幽默,我只想刻薄。”

    他此言一出,在座许多人纷纷拍桌而起,诸如徐先生友人沈先生之流,一开始引经据典对他在内乱外辱之际却只醉心“通俗文学”“娱乐文学”进行批驳指责;言桑则优雅笑道:“沈先生一定是未见过我十五岁时的手迹了”。

    他说完这话,另一位张先生猛掼茶盏,满嘴喷雾的对言桑进行人生攻击,说他:“鄙薄、短浅、无趣”又“无半点民族气节,根本是给资本主义思想同化的异端,不配呆在中国大地”。不等言桑答复,郁先生干脆张嘴大骂起来,其用词之粗鄙如同山野村夫,跟所谓“文人雅士”形象没半点关系。郁先生成功吸引饭店众人目光,也将饭店中女眷臊得不行。

    当年这场论战的胜者之一的周先生,在他的文集中是这样记载这场论战的:“同赴沪上饭店晚餐会,席上有徐、周、沈、张……等人。席将终斯语含讥刺,直斥之,彼方争持,鄙相悉见。”一个“鄙”字,定义斯言桑为“卑劣之人”;这篇是非黑白颠倒的文章,却成功载入了史册,成为丑化斯言桑的著名段落之一。

    允焉气得脸黑一阵白一阵的,拳头捏的死死的,几次听到不分青红皂白的批驳与脏字,一下下捶在栏杆上。

    周氏见她状似忍耐不住,大声唤了一声:“允焉!”见自己失态,又微笑着补充道:“渴了就过来喝口茶。”

    斯太太与楚望都十分淡定的观望着。斯太太自然不用多提,楚望是早“熟读并背诵全文”过了的,甚至还做过无数篇关于这段论战的阅读理解,自然更不在话下。偏着头又听周先生说了一阵,这才起了身,对斯太太微笑着说:“我去替他说两句。”

    斯太太并未阻止。周氏和允焉都吃了不小一惊,尔后则脸上带着笑,本着以看她笑话的态度,更加用心的看楼下那场戏。

    楚望一掀酒红色门帘,顺着三楼栏杆,目的十分明确的朝那桌人走过去。

    彼时周先生正说着:“你们这类通俗文学作者,无组织无纲领;只知消遣娱乐,只知道迎合大众口味;不知道国之危难民之疾苦……你若说要挣钱,我的小说仍比你畅销……这位女士,你是?”

    言桑正皱着眉头听他口出狂言,一见楚望,眉头舒展,眼睛一亮,喊道:“楚望,你怎么来了!”

    她对他致以微笑。在那群男人的讥笑声里,她扭头对周先生说:“周先生,你为了庆贺你母亲生日,从世界书局买了两套二十四本小说寄回家给她。请问这套小说,是谁的?”

    周先生一惊,显然没想到自己如此私人的书本订单竟也被旁人窥探到,“你、你从哪里知道的!”

    “周先生买的那套书,是斯先生著的《欧洲情书》,与《迷魂游记》,”她毫不留情面的,继而微笑道:“母亲不读儿子铺天盖地的大作,偏爱不入儿子法眼的斯言桑先生的著作。”

    周先生哼笑道:“封建妇人偏爱这些没有价值营养的消遣之作无可厚非,即便是我母亲也难免随了大流。”

    她接着说:“那么你是否想过,你母亲明是叫你替她买书,实是想以她微不足道的力量,叫他儿子知道他老家里还有一位‘死要做周家人的鬼’的结发妻子被他冤枉耽误了一辈子!”

    周先生脸色一阵发白,还不及开口,徐先生先受了刺激,“口出狂言!”张先生更甚:“万恶旧式婚姻本就是糟粕,何不摒弃而后快!”

    楚望盯着这两人笑:“张先生的‘青岛艳闻’‘风流蕴藉’在徐先生口中,竟然是值得歆羡的‘展颜艳遇’。见《欧洲情书》就有如此过激反应,难怪难怪。”

    见她批驳友人徐先生,沈先生不悦:“你是什么人?小小年纪,就要做教母第二?”

    “教母敢骂徐先生婚外情,觊觎他人之妇,你呢!”楚望笑道:“哈!好啊。好一出互相包庇的好戏。无怪乎今天你们将斯先生请来这里,原来本就是沆瀣一气。”

    周先生道:“这是我们语丝与新月餐会,一言一句都是要记录下来的。你一介妇人,无名无姓,便不要来捣乱了。”

    楚望笑得更开心了:“周先生,想好怎么写了吗?‘席将终斯语含讥刺,直斥之,彼方争持,鄙相悉见。’是不是?”

    郁先生用英文大喊仆欧:“可否将这人请出去?”

    仆欧过来以后,斯言桑笑着说道:“这是我未婚妻子,请勿将她赶走。”

    仆欧疑惑间,言桑便已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座给她。

    楚望舒了口气,接着说:“你们请斯先生来餐会,本意是什么?解你们心头之恨的?还是欢迎他回国的?”

    沈先生道:“自然是叫他知道,当今国内文人界是个什么风光情形。”

    楚望道:“剑桥诺奖得住评价他‘实事求是,不为真实而羞愧;美妙严肃又欢快,对当今中国留学小世界给予正确评价,是迄今为止我见过最真实、最完备、最重要的一部关于中国的著作’。你们当中有谁得过诺奖,有资格去指教他?”

    徐先生道:“他地质学半路出家,并非中文系出身。”

    楚望反问道:“徐先生,你也是律法系出身。告诉我,你与他谁的文章作得比较好?”

    楚望再接再厉:“你们若是要说‘可是他对中国当代文学无半点贡献’,那么请问,语丝与新月论战这么多年,是因为什么让你们多年来竟头一遭能坐在这里,‘和和气气’的同桌饮茶吃饭?”

    那位紧接着就要说这句话的张先生顷刻间便被堵了回去,霎时间席间众人鸦雀无声。

    “《欧洲情书》不是文学艺术?那么文学艺术是什么?”

    郁先生耻笑道:“斯先生有这个空关心我们这些文人情史,根本就是‘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弦断’,是‘忍把浮名,换了浅酌低唱’,还是‘商女不知亡国恨’……”

    “你们口口声声的‘费厄泼赖’,就是这么‘费厄泼赖’的?”楚望冷笑一声,拉起言桑的胳膊便要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斯先生,你有你才华横溢,根本无需自贬身价,与他们同流合污。”

    张先生道:“中国文坛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楚望听闻,回过头说:“你给我记住这句话!五十年,不……十年以后,我再来问你中国文坛少他一个少不少,又多你一个多不多!”

    ——

    一口气拉着言桑跑下楼,至一楼舞厅边缘,她松开他,大口喘气。

    言桑被她拉着就这么跑了一路,一句也都没多嘴,脸上一直带着笑,一瞬不瞬的将她盯着。见她累着了,伸手要替她顺口气,被她避过了。

    缓了口气,楚望说:“斯先生……你真的根本无需向他们低头。现在不要,以后也不要。”

    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笑着说,“好。”

    想了想,她又说:“不要相信他们说什么‘国外的土地孕育不出中国的诗人’这类屁话。你不要畏难而去苟同,他们若容不下你,你便到容得下你的地方去。”

    言桑眉梢眼底都是笑意,“那么你会与我一同去么?”

    她沉默了。

    幸而此时斯太太已经闻声下楼来,后头跟着周氏与允焉。言桑见状,神情颇不悦道:“怎么……什么时候这么多人一同来了?”

    她立在他身旁:“斯太太是在关心你。”

    紧接着又对斯太太礼貌道:“斯太太好意请我前来,却闹这么大乱子,是我冒昧唐突了,实在抱歉。”

    斯太太面上笑着说:“没事,你说的很好。”转而却一刻不停往外头走,并说着,“言桑,你父亲与弟弟还在家中等你。”

    言桑回头来问楚望,她皱着眉头摇摇头,示意他随母亲一同离开。

    他远远却见着谢择益走近前来,更加不肯走了。

    楚望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去,很快同他说了句“再见”。尔后快步走到谢择益身旁,随他一道,头也不回的出了饭店。

    谢择益道:“心疼了吗?”

    她苦笑道,“有一点。”

    谢择益又说:“你刚才维护他那番话,讲的很不错。”

    楚望道:“听到了?”

    “嗯。今天在沪上饭店里的,想来没有谁没听到。”

    “这也许是我这辈子的巅峰了。”

    “一心维护着什么人的巅峰?”

    她叹口气,笑道:“文学素养的巅峰!”

    “哦。”

    楚望一脚就要踹过去:“哦什么哦?”

    谢择益虽是躲开这一脚,远远的叹了一声。

    楚望却没注意到这一声,只仰着脑袋想:斯太太原本是想给他寻一位能劝他懂服软,肯屈就的妻子的;今天却她来帮着他大闹这一场。这斯家媳妇,想必她也是怎么都做不了了吧。

    但若不来,叫他给那群一身风流艳事的滥情文人磕头认错,断送前程?

    她断是做不到的。

    ——

    上了车后,允焉面露喜色去问周氏:“妈妈,三妹妹今天……是莽撞犯错事了吧?”

    周氏回想起从旁人口中的“谢家”,以及那谢择益盯着那姑娘时抑制不住的神情流露,却有些喜忧参半。

    兴许……如了她的愿让她嫁给斯少爷,更好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字数没写够,差了2000字左右,所以放一章防盗。

    可买可不买,毕竟也是要替换成正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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