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剑碑

    魔殿琴声泠泠。

    顾白衣坐在座椅上,望着掩映在层层白纱中，那道若隐若现的人影。

    黑沉沉的血雾笼罩着床边的琉璃灯，鬼蛟的啸声凄厉又绵长。那道身影伸出手,掂起指轻轻挑开帷幕，雪白的脚趾踩过凤凰花瓣,一步步走到顾白衣跟前。

    顾白衣眯了眯眼。显然，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个美人，而且还是个自己很熟悉的人。

    此时此刻，美人的眼眸微微上挑,似乎含着一丝戏谑之意。

    随后她从绣满梅纹的广袖间探出一截修长的指，顾白衣看着那几根手指在交叠在腰际的玉带上，指甲刮蹭着中间的结，一寸一寸地解开。

    玉带坠地，绡衣也从肩头滑落在脚边。美人神色清冷,上前一步捧住顾白衣的脸,勾唇一笑，说道：“怎么,师妹难道不敢过来吗？”

    顾白衣神色不变,任由美人勾住她的脖子。

    即便美人纤长的指攀上她的肩，抚过玄衣边缘暗银色的云纹。自始至终,顾白衣也只是眉头轻皱，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直到那双手越发放肆,想要去解她的衣带时,顾白衣才抓住美人的手，面无表情地对她说；“心魔，够了。”

    “够了？”

    美人柔柔地笑着，指尖抚上顾白衣的嘴唇,哑着嗓音说，“魔尊大人，我不是幻化成了你最喜欢的样子吗……怎么，难道是穿得太多，您不满意？早说啊，那我就再脱一件。”

    语罢，里衣滑落在美人的脚边。她浑身赤/裸，泼墨似的发扫过白皙圆润的脚趾，踩过柔软的地毯，一步步从散乱的衣物中走出来。

    美人眸中水光潋滟，笑问：“现在，您满意吗？”

    顾白衣沉默半晌，说道：“滚出去。”

    “师妹，可这里是你的识海，我又能到哪里去呢？”顾血衣顶着姬容的脸，语气委屈又无辜，轻声对顾白衣说，“更何况你还在想着我，我又怎么能离开呢。”

    “恶心。”

    顾血衣舔了舔嘴角，说：“恶心？你现在觉得我恶心，但只要姬容还活着，你就永远突破不了第八重‘离火’。不如你别抵抗了，把控制身体的权利交给我，我替你杀了她。”

    “不需要。”顾白衣摇摇头，冷声说，“要杀也是我自己杀，用不着你替我做主。”

    “哦？你真能下手杀她？”

    “当然。”

    顾血衣闻言，不禁大笑三声，笑到眼泪都从眼角流出来。

    她指着自己的脸，笑着说：“顾白衣，我是你的心魔，所以我没有实体，我在识海里只会幻化成你最害怕也最忘不掉的那张脸。”

    “之前我变成了你上辈子的模样，如今又变成了姬容的样子。你现在对我说，你能下手杀她？”

    顾血衣嗤笑一声，“你果然是个蠢货，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你都没有丝毫长进，只会自欺欺人。”

    顾白衣听得忍无可忍，于是寒水剑出鞘，一剑贯穿了顾血衣的胸膛。

    那人顶着姬容的脸，对她笑着。从胸膛涌出的鲜血弄脏了绡衣，也浸湿了凤凰花瓣。

    顾白衣明知一切不过只是心魔制造出的幻象，但她提着剑，仍是恍惚了一瞬。

    而顾血衣倒在血泊里，对顾白衣说：“我是你的心魔，你我本就是一体。你杀我，不就是在杀你自己么？”

    语罢，顾血衣消失在了顾白衣眼前，连带着萦绕在魔殿的梅香，还有那段清贵的眉眼，也一并消散。

    脱离识海之后，眼前的魔殿漆黑依旧，只是没了那股冷冽的梅花香。

    长情跪在大殿之下，脸色煞白地望着顾白衣。她面露惊惶之色，双手悬在半空中，半晌也奏不出一个音。

    因为就在刚刚，长情目睹了正在练功的魔尊，双眸突然染上赤红。而后魔尊拔出寒水剑，居然对准自己的胸膛刺了进去。

    便是此时，银剑还在往下滴着血。

    顾白衣回过神来，看着刺入胸膛的剑，她只是微微皱眉，随后伸手握住剑柄，缓缓地拔出了寒水剑。

    她听到琴音停了，本想让长情继续弹奏，却见门口多出了一道玄色的影。

    魔殿空荡，而白玉霜面上带笑，踏入了大殿。

    她望着跪在地上的长情，再看看顾白衣身上的血，温柔地笑了笑，问道：“白衣，可是这花精惹恼了你？”

    “是我自己。”

    凤凰图腾振翅而飞，修复着胸膛上的伤口，而顾白衣皱着眉说，“近来我似乎遇到了瓶颈，修为并无进益。”

    白玉霜笑了笑，说：“修为一事，不必操之过急。”

    “更何况你方才年满二十，便已是踏月中境，就算万剑宗那个天才江翡，都是四十岁才跨入踏月巅峰的门槛。如今在年青一代里，恐怕是找不着你的对手了。”

    “但愿如此吧。”

    顾白衣点点头，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笑，状似随意地说，“师父，若说年青一代没有我的对手，那么上一代呢……上一代魔尊楚长离，她又是何时突破了踏月境？”

    白玉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眯起那双凉薄的眼，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人能跟长离比。她死时，还没满三十岁，就已是绝意巅峰。”

    “除了最后一战输给了月千秋，她此生未尝一败，你拿什么跟她比？”

    最后一句话，白玉霜的声音极为冷酷。而顾白衣早就知道白玉霜并非真心对自己，眼下自然见怪不怪。

    白玉霜回过神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过于重了。于是她莞尔一笑，对顾白衣说：“不过无需介怀，她俩已是百年来境界最高的修道者，假以时日，你说不定还会超过她们。当务之急，并不是提升境界，还是要尽快找到赤霄剑的下落。”

    赤霄剑才是白玉霜真正关心的话题，顾白衣只觉得讽刺，面上仍不动声色地说：“我前些日子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探子来报，称梅鹤这些年游历四海，最常去的地方便是空山的菩提门。”

    白玉霜微微挑眉，没想到自诩不理尘世的空寂竟也会参与到这件事来，可见梅鹤的面子真大。

    传说中，鸣华真仙将五把剑交付给了神宗、魔宗、万剑宗、天音司和菩提门这五大势力。

    封河和梅鹤已经插手此事，空寂背后又是菩提门，眼见夺剑之势愈演愈烈，大战似乎也避无可避了。

    而据神宗大祭司所说，若五把剑是关键，那么天魔之血便是开启阵法、逆转时空的引子，所以天道才会召集天下门派诛杀天魔，维持修真界的秩序。

    白玉霜听完顾白衣的话，不禁微微一笑。

    修真界乱起来又如何？如果长离真的能回来，就算是把所有人都献祭了，她也会去做。

    青鸾峰是万剑宗最高的山峰。

    此峰一半归宫羽管辖，筑有秋山居、集贤阁，而另一半则是剑碑所处之地，被剑圣所设下的一道屏障隔开，平日里众弟子不得进入。

    按照惯例来说，只有全宗门大比榜首才有资格观剑碑。但一年前，由于天魔种一事，宗门大比也没能举行，加之今年梅鹤不在，大比便就取消了。

    宫羽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姬容，轻声咳了咳嗽，说道：“观剑碑的名额已空缺两年有余，所以今日叫你前来，便是为了补足这空缺。”

    姬容想起原主记忆里的那个宫长老，再看看面前一脸病容，看似人畜无害的宫羽，一时之间有点适应不过来。

    好家伙，前脚刚下了毒，后脚又给老娘一颗枣，真有你的。

    见姬容不语，于是宫羽淡然地解释道；“不管是这两年来的宗门考核成绩，还是论修为境界。长琴，这名额你都受之无愧，所以眼下便进去吧，不必犹豫。”

    【嘀！宫羽好感度+20，人心＋10】

    姬容：“……”

    加宫羽的好感度有啥用啊，如果不是老娘打不过她，第一个就把她踩在脚底下摩擦。

    奈何即便宫羽境界大跌，大佬还是永远的大佬。此时姬容只得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对她说道：“多谢长老。”

    宫羽瞟了一眼姬容手腕上的血玉镯子，随后点了点头，伸出手覆在那道屏障上。

    只见宫羽掐诀念咒，手掌所覆之处，水波般的屏障也渐渐消失了。随后她退后一步，让出一条道，对姬容说：“长琴，你进去吧。”

    姬容看见宫羽便瘆得慌，面上虽淡淡地应声，双腿却早已蓄势待发，顷刻间便快步走了进去。

    刚进入青鸾峰左峰，姬容一回头，便见屏障已重新浮了起来。云雾缭绕中，她只能瞧见宫羽苍白病弱的脸庞。

    此时二人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但姬容却能清晰地瞧见，对面的宫羽脸上透着温和的表情，似乎在追忆着些什么。

    其实宫羽的皮相本来生得极好，立在原地对着姬容微笑时，像是在樾城那座桥上惊鸿一瞥的模样。

    姬容回忆起她在玄河飞仙桥上遇到的那个女子，当时宫羽身着白衣，眉眼间神采飞扬，全然不似现在这般羸弱。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在游戏设定里，月千秋似乎是穿红衣的。

    而在月千秋死前，宫羽喜欢穿白衣，梅鹤则喜欢穿红衣。如今过了百年，二人倒是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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