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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六章 朝鲜风云:非凡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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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也是商人,经营着这一国,为国中人人谋福。你们政事堂就是大掌柜,难道还要朕来替你们算账?”

    黄埔政事堂,在例行的听政会上,文部尚书屈承朔提到了朝鲜问题,顿时引得尚书和门下两省的官员纷纷附议,意思就一个,大英不能再坐视朝鲜局势,让年羹尧吞为私地。

    这些官员都是圣贤、三贤、仁儒等派读书人,现在已并称为“英儒派”,以“英华新儒”自居,还在努力维系着儒家在朝堂国政上的存在。他们看朝鲜问题,首先是从华夏藩属国的角度来看,就觉朝鲜是大明忠贞藩属,英华怎么也得将这层关系继承下来,否则英华的华夏正朔地位就不够圆满。这是面子问题,面子就是政治。

    尽管目前一国的焦点在江南、西域和安南,可年羹尧遮断山东海域,获得朝鲜事务大臣的消息已在国中传开,趁此机会,英儒派也想借朝鲜事务,提升他们在国政中的发言权。

    政事堂受此风向影响,推着首辅汤右曾出面向皇帝提出动议:出兵朝鲜,汤右曾自己就是个“英儒派”。

    李肆说:“政事堂能说服西院把工商税提高两成,或者说服两院开征遗产税,这事就能办。”

    汤右曾和一帮朝臣顿时泄气,工商公司税提高两成?别说提高,现在西院成天嚷着降低公司税呢。而遗产税……那可是个百年话题,汤右曾都视之为自己在任首辅期间的终极目标。

    去年英华趁着南北大战,推行了土地分家契税。此法被国中各派人士视为“均贫富”之路的起步之政,墨儒乃至一些道党人士希望能再进一步,搞成财产继承税。

    跟官府收取佣金以作公证的过契法理不同,遗产税是要直接下刀子割肉,抑大富,济孤苦。基于这样的法理,税率就不是契税的三厘五厘,而是至少一成以上的重税。

    土地分家收契税容易,眼下英华正轰轰烈烈推动分田到户乃至到人,大地主们在新起的工商阶层前居于弱势,只能任由宰割。可遗产税波及到银钱、股票、房屋等所有动产和不动产,这就是动既得利益阶层的奶酪了,即便是皇燕京觉时机太早,相关技术和观念不成熟,没必要先去碰。靠他汤右曾一人?怕不第二天满天下报纸都是他的桩桩劣迹,连他吃新会女儿香的故事都能编排出来。

    “江南现在还是个无底窟窿,每年平均要亏二三百万,安南之事,必须备妥三年预算,每年上百万才能把首尾抹平。西域进军已难回头,每年也是三四百万的开销,加上相关政务,就是五六百万……”

    李肆一一列举国家财政的大头,每说一项,朝臣们就叹一口气。

    “今年赤字五百万还是保守估计,朕心中底线已经落到了一千万,正在头痛该怎么补呢。你们要闹着打也行,官员的禄爵散阶新制呈请还在朕的案头上,朕可以驳了,省下三四百万,来打这一仗,也还勉强够用。”

    李肆开始抬杠,汤右曾苦笑道:“臣等是意气用事,思虑不周,陛下也勿以牙还牙嘛。”

    从天王府时代开始,李肆就承诺英华不搞明清官俸制,而要走宋时厚薪路线。称帝一次,圣道五年一次,对官员薪俸作了大调整,此时的新制,再加上了若干要素,让英华官俸制度终于完备成熟。

    新的官俸制将官员待遇定为品禄、职俸、散阶贴补和爵金,品禄相当于宋时的本官,将原本的正从九品十八级制分为正中从九品二十七级制,而职俸就等同宋时的差遣,散阶顾名思义,也是宋时的玩意。爵金是退休金,另一套体系。

    英华官俸新制,套了一层宋制的皮,内里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宋代本官和差遣各有标准,任官者是选其高者给俸,而英华官俸则是两者都有。

    品禄由中央财政拨发,但凡有官品的,都是宋时所谓的“京官”。而职俸则不一样,法院、计司和中央各部省的职俸都归中央财政负责。地方官员的职俸,大到一省巡抚,小到乡里的驿正,都由地方负责。

    散阶贴补则是另一套等级,目前有四十二阶之多,是按照资历、举人和进士之分升迁,用来平衡高低收入,特别是安抚那些老资历的官员,让他们能跟年轻新晋就跃升到中高级官员的小辈有所区分,这部分银钱不多,但特别待遇不少。

    以英华乡间驿正来算,大驿是正九品,正九品官禄为每月三两银子,职俸则由各地方定,例如湖南的一般县份,乡驿驿正为每月四两。这位驿正若是军官退伍,或是资历足够,则还享有低级散阶贴补,大概在一到二两之间,加上驿正职务所享的车马饭食衣物等补贴,这位正九品驿正每月能得十来两银子。

    所有官员的住房、子女就学,住院医疗,都是国家提供保障,当然,也只是满足需求。自己另有所求,就得掏钱了。退休后,便是最低一级爵位,每月也能得一到二两的养老金。这个数目,在眼下的英华,相当于一般工人的平均收入。

    总结而言,英华官员的薪俸还算不上太高,跟“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时代自然没法比。但在正转型到近代的社会里,一个基层低级官员的年入是社会人均收入的六到八倍,这当然已是高薪。如果拿知县出来比,一个从五品知县,一年官俸补贴总和为五百到一千两,差距自然更大。

    明清社会的官员,都是依附一套赋税承包责任制分下来的,俸禄高低没有太大意义,而英华则丢开了赋税承包制,由商业体系来承载赋税,官员的身份自然跟明清不同。明清官员就像是读力核算体制下的分公司头目,而英华官员则是整体核算体制下,只有经办权的公司员工。

    英华还是中央集权,官僚治政的社会,李肆虽然正推动地方分权,削弱官僚对整个社会的管控,但不可能马上就进化为现代文官社会。以这套体系稳住社会精英的核心,也是社会转型期的必然手段。为此尽管将职俸分解到地方,中央财政也要增多三四百万两养官支出,这就是代价。

    笼统来算,英华中央地方目前有官品之人多达二十来万,平均下来,每十万人就有二百二十名官员,对比号称“冗官”的宋代,每十万人五十一名官员的规模,已经四倍有余。但英华国入七千万,一千五百万养官,地方财政四千万,一千万养官,合计起来,不到四分之一的支出养官,对比中央财政两千万军费,一千八百万医卫及重点工程投入,只算是国家第三号财政负担。

    对国家已不是生死大事,可对官员们来说,新制提升了他们两三成收入,只是为打朝鲜而废,哪怕只是推迟一年,政事堂人人都要遭百官吐唾沫。

    因此汤右曾很理智地选择了放弃,他也看得出来,皇帝真是无心去搅和朝鲜,而皇帝算的帐也很清楚,国家现在也确实无力伸手。

    “若是容年羹尧和满清扎根朝鲜,害处还是太多,陛下难道就别无他策么?”

    “效仿当年处置曰本那般,遣一舰队,送通事上岸,订立条约,让朝鲜转尊我英华,这该容易!”

    “正该如此!朝鲜乃我华夏天命之藩,归在近三服里,绝不容与满清沆瀣一气!”

    屈承朔犹自不甘,翰林院的“王道社”成员也扯起了嗓子,王道社的眼光从来都盯着华夏之外,虽然最近因安南之变,正为安南在外六服里的地位该怎么变动而争论不休,可朝鲜是他们绝不愿松手的近三服对象。

    “我看啊,还是仿照南洋公司例,让北洋公司去整治朝鲜好了。”

    范晋来了这么一句,却遭来众人汹涌反驳。南洋满是夷狄,自然可以容商人肆掠。朝鲜是心慕中华,鄙夷满鞑之国。推着那帮商人去祸乱朝鲜,到时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把朝鲜推进满清或者年羹尧的怀抱。

    论人心的都是英儒派,而王道社和务实的道党中人却认为,朝鲜之利还不怎么显得出来,朝鲜也就是人参和稻米值得一提,别无长物。北洋公司不仅无心入朝鲜,还会引得朝鲜忌惮,认为英华将其当作南洋诸国那般处置。

    李肆同情地看了看范晋,这次是范晋跳出来帮他背黑锅了,北洋公司几乎就是他这皇帝的私人公司,主业是吕宋、琉球到曰本萨摩藩的海路贸易。朝鲜在这条线路的末端,利润太薄,公司也无意插手,都是曰本和朝鲜在运作。

    “北洋公司就不动了,容愿意去朝鲜寻利的商人自己鼓捣吧,等他们撬开了朝鲜的口子,朝廷再相机而动。在朝鲜未主动联络我英华之前,不派通事,不遣舰队。”

    李肆定了调子,各方思忖,都觉能够接受。既想把朝鲜拉过来,就必须投入。可现在一国没有余力投入,驱策北洋公司这种级别的猛兽吧,敌意太浓,而且朝鲜又不像南洋,有那么大的利益摆在明处,招不来多少商人聚力。

    如果有商人愿意自己出钱出力去撬门,那是再好不过。在此之前,朝廷自不能先遣使去朝鲜,免得双方关系定了调,限制住商人运作的空间。而且朝鲜内部还没多少支持英华的力量,现在遣使过去,多半是送脸上门。

    “真不知道,会有谁盯住了朝鲜……”

    汤右曾等人还颇为不解,看皇帝这态度,心中显已有了底,可这趟生意,不仅要搅动朝鲜局势,还要跟年羹尧乃至满清为敌,什么样的商人才会有这样的魄力?

    “是有本事主掌一洋事务,却被朝堂推出门外的人。”

    李肆若有所指地道,范四海原本是他看中之人,想用此人打理枢密院南洋事务,却遭政事堂群起反对。毕竟此人惹起过人心动荡,用他会损朝廷颜面,李肆也不得不从善如流,放范四海继续在江湖翻腾。

    汤右曾不知道是没想起,还是装作没想起,还是一副疑惑模样:“商人逐利,朝鲜能有什么利?”

    李肆耸肩,朝鲜是有利,但散于各处,还不知范四海能找到哪一桩利。

    政事堂听政会结束,李肆上了马车,随手拆开一个小纸盒,从里面抽出一根宽度长度跟中指差不多的玩意,叼在嘴上,再刺啦划燃一根火柴……白烟升起,李肆吞云吐雾,品尝着阔别十八年的香烟味道。

    自万历年间,美洲烟草传入,中国烟草业就渐渐发展起来。前世李肆也算半个瘾君子,但这个时代的烟叶还多以黄花烟为主,加工方式也是晾晒,出来的水旱嚼烟都是那种味道浓烈,烟碱含量奇高的东西,李肆根本没办法适应。

    这么多年下来,李肆早已对香烟没什么兴趣,可烟草行业他却不愿回避。烟草种植可以养活贫瘠山地的农民,流通和销售也能为一国贡献惊人赋税,虽有烟瘾之害,却跟鸦片不同,何乐而不为?

    于是他通过太平洋公司,跟西班牙人交流沟通,从北美引进了适合烘烤工艺的烟草品种,在云南、广西和贵州一带试种。几年下来已扩展到上万亩,所产烟草也行销两广和南洋。

    但李肆依旧不满意,烟草加工还是人工方式,出来的烟叶只适合烟斗,而且价格还不低,不是一般平民消费得起的。

    在他的推动下,蒸汽机和生产线渐渐进入到烟草工艺的各个环节,烟叶烘烤、烟丝切割和裹烟分装也由机器代替了人力,现在他抽的就是云烟公司最新出品的“机烟”,还取了个“云罗香”的品牌雅名。

    一盒二十支,市面售价三十文,还是太贵。因为销量还不够大,必须提高售价,否则难以维持生产,但相信这玩意会很快冲刷掉老式烟草,销量成倍增长。

    云雾之间,李肆忽然想起前明崇祯年间的事,那时烟草正在中国广泛传开,据说因为有人将鸦片混在烟草里吸食,造出不少烟鬼,所以崇祯皇帝下了禁烟令。结果人们没法吸烟了,干脆直接吸纯的鸦片。

    想到鸦片,李肆打了个哆嗦,南洋公司也建有鸦片种植园,说是药用,规模也不大,但这都是面上的,实情到底如何呢?

    龙门福建会馆,范四海笑得有些狰狞:“要撬开朝鲜之门,就得用非凡之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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