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森林之家

    飞驰的警车终于在一片森林里停下，我的后背已经是被汗水湿透，车厢里几个猫妖不停放屁打呼噜，让这个狭小的空间臭气熏天，加上莫名的紧张感，让我不停的冒汗，我没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狼狈不堪。

    一伙猫妖从车窗直接飞了出去，欢快的在灌木丛中追赶嬉闹。

    “小姐，请下车。”小麦色替我打开车门，绅士的请我下车。

    森林之家？

    放眼望去，树上挂着各色的小木屋，草地上也有许多不规则的小房子。

    这里是景区专门给动物们安置的家园。拿本地人的话说，景区占用了某些资源，作为赔偿，给动物们修建了安置场所，所以，森林之家一度被戏称为“动物新农村”。

    “小姐，这边走。”他一口一声小姐，叫得我终于忍不住了：“我姓陶，你可以叫我桃子。”

    “好的，小姐。”

    简直要把人气昏的节奏。

    他走在我的前面引路，林子里鸟儿飞来飞去，不停有野猫野狗窜出来，在脚边绕来绕去。

    “就到了。”

    远远的，一棵巨大的榕树，像一把伞一样撑开，树下是斑驳的光阴，有一个树桩做成的桌子，桌子旁，坐着两个青衫老者。

    我小心翼翼走近，那两人站了起来。

    其中一人鹤发童颜，满面红光，带着慈祥的笑容。

    而另一人，干瘪瘦削，弱不禁风，两眼无光----这不是在渡口给我摸骨算命的瞎子么！

    我心头的不安，又多了几重。

    “师父，您要请的人，我已经带来了。”他毕恭毕敬的站直了身子，礼貌有加。

    而那一群猫妖，刚刚还在树上倒挂金钩，叠罗汉，被慈祥的老者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和几声干咳，全都暗搓搓下来，歪歪扭扭地站立一旁。

    “沧海回来了。”

    沧海？这就是猫老三口中厉害无比的猎命师沧海？我想象中的他，如果行走于阴间，便是阴冷残忍的黑无常，行走于阳间，就是铁面无私的冷面杀手，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警察，并且，随时保持着礼貌的笑容。

    “你就是沧海？传说中很厉害的猎命师？”

    他粲然一笑，退后一步站在他师父的身后，我发现，在阳光下，沧海居然没有影子！

    一个人没有影子，就是光线照不到他的肉体反射不出影像，他没有肉体，只是一个虚幻的人影？

    或者，是我被一种精神力量控制着我的头脑，所以能看见他？

    细思恐极。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猎命师沧海，就是那个行无踪飘无影荼毒生灵的神秘元神？

    “除了沧海，你们都去把风，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走进来。”老者话毕，那一群猫妖非但没有执行任务，反而嬉笑着围过来，问个不停。

    “老二去不去？”

    “老四去不去？”

    “老七最小是不是不用去呢？”

    老者慢条斯理说：“都要去。”

    “那老大老三不在，‘七侠阵’他的位置谁替？”

    “老二兼顾。”老者微笑着一一解释。

    哎，要是我，被这么吵的一群猫围着，早就中道崩殂了，可这老者一直笑嘻嘻的解释，佩服他的好脾气啊！

    他们终于一哄而散。

    “坐吧，燕小姐。”

    “我姓陶。”我更正道。

    “我说过，陶紫瑜不是你的名字。”那算命瞎子朝着我说话。

    “这是我师父智儒和师叔智清----他喜欢别人叫他黄大仙。”沧海笑道，“你们见过面的。”

    我对那黄大仙有些抵触，当然，那被称为智儒的老者，虽然看起来面善，但是，我一样戒备他，这两天的遭遇让我们很自然的多了戒备之心，他们终究是妖。

    “两位大师好！现在能不能告诉我，究竟为了何事大费周章把我叫到这里来？还偷偷摸摸扣押了我的朋友！”

    智儒的笑僵在脸上，他转头问沧海：“你真的扣押了燕小姐的朋友？”

    沧海低声解释说：“是我没有管教好兄弟们，他们看见是这位小姐放出了老三的信号弹，以为她是老三的朋友，所以捉弄了一番。”

    黄大仙黑脸训斥：“哪里有你们这样的待客之道？沧海，你快派人去把燕小姐的朋友请过来。燕小姐，我给你赔不是。”

    沧海领命离开，榕树下就剩我和两位老者。沧海是猎命师，却对两位老者毕恭毕敬，让我心中又多了一个疑惑。

    “谢谢你。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智儒衣袖轻轻一挥，那木桩桌子上，马上就有了三杯热气腾腾的茶，他温言笑道：“龙虎山山顶的茶，古时是贡品，快马一鞭进京，一路留香。燕小姐你以前最喜欢品茶，请尝一尝，还是不是往日的味道……”

    他一定认错人了，一口一个燕小姐。

    我也从来不爱喝茶，我只喝白开水。

    “罪孽啊！旧时相识对面而坐，却不相认……燕小姐果然是忘了前世今生……”黄大仙在我的旁边，轻捻着一串菩提，叹息声不断。

    “我们以前认识吗？”联想到昨日渡口的遭遇，黄大仙的话激起了我的兴趣，我也确实忘记了我的前世今生。

    “岂止是认识……我这双眼睛，也是拜燕小姐您所赐。”黄大仙阴阳怪气的说。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智儒轻声道，“何况，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提！反正她不记得。”黄大仙不甘的说，“我就是要提起，在她没有想起来之前。等她想起来一切之后，我就没有机会再提了……”

    “师弟，现在也不是你清算个人恩怨的时候。燕小姐，切莫放在心上。”智儒欠了欠身对我说。

    “两位大师的话，我听不太懂。我不是你们所说的燕小姐，我从来不喝茶水。但是我确实忘记了三年前的所有事情，我听你们说话，以前我们应该是认识的，想必你们对我的身世了如指掌，请告诉我好吗？我想找到我丢失的记忆……”

    智儒轻轻拨动了一下白色的胡须说道：“你岂止是忘记了三年前的所有事情，你忘记的，是几个三百年啊！”

    几个三百年？这么说来，我若为妖，我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可我一点道行都没有……

    “你可曾记得，昨日我问你几岁。你说十八岁，我还问你，是第几个十八岁。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

    智儒说道：“你可曾发现过，你身上有什么不同于常人之处？”

    我脱口而出：“我能听懂妖说话，我能闻出妖的气息，我能一眼看出是人是妖。我一不小心，就能进入结界，进入别人设置的幻境，而且……我总是与常人的想法相悖，觉得妖不是那么讨厌，有时候，我还觉得他们很可怜，没有立身之地，四处被追杀……你们也许都知道，我唯一的一个朋友，也是一只妖……”

    智儒听着，不停的点头，我说完，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说道：“你还有一点没有说----你和尹素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

    我点头表示认同。

    “尹素是妖界的圣手，她治好的妖不计其数。你若是普通人，怎么可能跟随她游离于千山万水？我和师弟也是刚来这里，听沧海说起这里的蹊跷事，才发现尹素在此盘踞多年，不曾想还能见到你，大家都以为你早就死了……”

    以为我死了？那么，落兮口中说的那个莫之言已经死去的爱人，不会就是我吧？

    我觉得后背冷飕飕的。

    我不是人，我是妖……这几个字，向通灵说过，此刻，两位老者再一次说起，我虽没有第一次听见那般震惊，但还是不能接受。

    “昨日在诺水河渡口，我远远的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我很害怕，也很震撼，我沿路跟去，没想到----果然是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容颜还停留在当年。”黄大仙轻叹着说道，“我赶紧通知沧海跟踪你，又回来通报给师兄，让沧海无论如何带你来见一面。师兄，你看得清楚，你确定是她吗？”

    智儒久久的打量着我，那慈祥的目光竟然让我有些不寒而栗，就像我用我的眼睛看别人一样，他这样审视的目光，让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是她无疑。”智儒说，“我看见了，那封存在她心里的野心和斗志。尽管她现在就像一个普通人，尽管她全身的经脉都被封住，但是骨子里的气质，一点都没有变！”

    智儒站起来，走了几步，又说：“燕小姐可还记得昨天的那片桃花林？”

    “记得。”

    “那是我给你的一个幻境……”黄大仙说起这段，颇有些兴奋，“如果你不是燕小姐，你根本就走不进去。你看见的那个人，就是原来的你。”

    “为什么她却说，我不是她？”

    “如今你性情大变，与普通人无异----你除了这身皮囊还是她，其余什么都不是。所以，她是你，你不是她。”

    “后来我走出桃花林，在溶洞里遇见猫老三，遭遇一场杀戮，又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幻境，那是真的。猫老三接到我发出的任务之后，太心急，于是召集藏匿起来的妖，想要唤醒你的记忆，却不想动静太大，适得其反，招来了横祸……”智儒痛心的说，“小姐，猫老三是为了你才受伤的，那些死去的族人，也是为了保护你，你应该明白你的身份了吧？”

    “我……我难道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妖王？”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

    “曾经是，我想，以后也是。”智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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