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爱人的一滴泪

    我的头皮顿时就全麻了。

    叶九灵认出了我，而且，还那么友好的给我打招呼。

    这是五百多年前跟我结下血海深仇的九尾狐？

    她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跳上岸来，把我杀了。

    那一场大战，我虽然战败，但是，她也没有落到好下场。我们可以说是两败俱伤的同时，整个妖族也跟着我们颠沛流离到如今。

    “燕无双！”叶九灵用手撩起水珠，撒向我，尽管隔得有些远，但是她的力度刚刚好，水花全部落到我的身上。

    “咯咯咯……”她笑得娇喘连连，“你不认识我了？”

    一千种一万种仇敌相见的方式，绝对没有这一种来得怪异和温馨。

    她的眼里没有敌意，而我，在走进回忆经历杀戮过后的那种怨恨和非要报仇的冲动，竟然也没有了。

    脖子上的鸡血石，竟然咻得一下闪过一道柔光，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它压制住了我心里的恶灵和妖气。

    我尴尬的向叶九灵笑笑，恨却恨不起来真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沧海把如意从叶九灵手中“抢”过来，我觉得他的用意，是想挪开如意，看一看叶九灵的春光。

    沧海刚刚上岸，水中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叶九灵在白色的水花里，缓缓升起，她慢慢旋转着，轻轻飞跃到我身旁，身上已经穿上了一层白底大红花的纱衣。

    她的头发还湿漉漉的带着滴滴水珠，更显得她的妩媚多姿。

    “叶九灵，你耍什么花招？”沧海单刀直入，“她就是燕无双，你为何还这般友好？”

    她扑哧一笑：“我又不杀她，你紧张什么？”

    “就是因为你不杀她，所以我才觉得不可思议！”

    “杀杀杀……你们整日除了杀人争斗还有什么事情？”她厌烦的摆摆手，“我已经厌倦透了。”

    “你从封印里冲出来做什么？难道不是想报仇吗？”

    “报仇？我给谁报仇？当年封印我的人，是一位禅师，他将我封印于断念峰顶，在那里，我每日被迫学习各种禅宗论道，仇恨，已经在这五百年被消磨尽了。”叶九灵莞尔一笑，眼角含春，她轻轻对我说道，“燕无双，这么多年我算是想清楚了，我和你，都只不过是上天的一枚棋子，我们看似光鲜威风，但是我们的生死，不一样还是掌握在他们的手里。”

    “所以我已经不恨你，更别说杀你。你比我还可怜，不是吗？”

    她说得没错。

    “她已经失去大半记忆，你应该看出来了，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沧海提醒道，“你和她，都受到了上天残酷的惩罚。”

    “普通人好，普通人，可以自由的爱恨。”

    这话从阅人无数从不知道感情为何物的叶九灵口里说出来，让人不禁瞪大了眼珠子。

    “叶九灵，现在大家都以为是你在滥杀无辜，你已经引起公愤，不出三日，三界将合力诛杀你！但我现在发现你眼里除了贪婪和欲望，竟然没有杀气。”

    她提了提裙角，在一颗大树下依着树干坐下，眼睛望向天空，低语着给我们讲述了她封印五百年的故事。

    凡是做妖作孽罪大恶极的生灵，都是因为自身的心魔太重，六根不净，就算处死，也会带着深重的罪恶转世到另一世，继续作乱。

    所以，就有了专门囚禁改造这类生灵的地方。断念峰是三界中最大的封印之地，专门用来囚禁此类生灵。断念峰是一个牢笼，里面有普通的人，多数为妖，且还有修炼不精的神灵，可以说是鱼目混杂之地。

    掌控断念峰的人，是三界中最出名的神符师——君风致，同时，他也是三界中最风流倜傥的神符师，很多进入断念峰接受封印的生灵，不论男女，不论老少，都会不由自主的爱上他，给自己平添一份情障，接受更残酷的断念之痛。

    可是，叶九灵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被封印修为的地方，是断念峰的边沿，拿如今的话说，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要是不出现问题，没有人闯封印地，或者没有人想越狱，那个偏远的地方，君风致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看一眼。

    这就错过了叶九灵爱上君风致的机会，对于放荡不羁的叶九灵来说，可能还真是一种不幸。

    但是幸运的是，见不到君风致，她不用遭遇情劫，叶九灵见到的只有无边的天空和冷寂的空气。她被封印在一滴泪型的结界里，那里，没有草木没有任何东西，不生一物。只是那结界的四壁，全是道教经纶，且每日一换，如果不能背诵下来，将要接受天鞭的鞭笞。

    一开始，叶九灵满心都是仇恨，她哪里能看得进去这些大道理的东西？她几乎每天接受鞭笞，打到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没有在蝴蝶谷的前呼后拥，没有男人的滋润，叶九灵生不如死，她决心好好修行，冲出结界，重振蝴蝶谷，做回妖王。

    不知道哪一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结界的上方，出现了一只美丽的孔雀。这对于叶九灵来说，简直是多了一个陪伴，她已经多久没有看见活着的东西了？孔雀那么美，那么优雅，时不时还给她展示一下美丽的尾巴。

    也许是被打怕了，也许是太久的耳濡目染，她渐渐开始去学习四壁的经纶，慢慢静下心来修行，可是要将心中杂念去除，将恶念驱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好在她烦躁不安的时候，孔雀会心有灵犀一样的来陪伴她，后来漫长的年月里，一只狐，一只孔雀，隔着不可逾越的结界，默默无闻的陪伴。

    她也试图冲出去，但是每一次都是被下了咒语的结界重重的反弹回去，受一身的内伤，调息很久不说，一次次的失败，将她最初的雄心壮志，慢慢的消磨尽了。

    在最孤独和痛苦的日子里，孔雀陪她度过，叶九灵的心里最终战胜了恶魔，她放下了仇恨和野心。

    但是，她发现自己爱上了那只孔雀。

    有时候它不来，她便恍惚终日，痴痴等待，看着结界上空白茫茫的天际，等。

    她想，能生活在断念峰自由来往的孔雀，一定不是凡体，一定也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她便有些卑微。

    她这一等，便是一百年。一百年中，那只孔雀再也没有来过。

    这一百年中，她终于见到了一个天神，那个负责巡视的天神，惊觉在断念峰上，还有这么一个小狐狸的存在。

    她更加伤心不已，所有人都忘了她。

    也就是那个天神的巡逻，她知道了封印她的咒语非常狠毒，就算她再修行千年万年，就算她得道成仙，无论如何都冲不出结界。

    而打开封印唯一的方法，是爱人的一滴泪。

    叶九灵绝望不已，爱人？在这荒芜之地，谁会来爱上她！

    这便是神灵对她最大的惩罚，她生性放浪，男人对她来说是玩物，而她对于男人来说，更是转头就忘的欢情罢了，这样的女人，注定是没有爱人的。

    她自暴自弃，觉得所有的努力和修行，都是一场荒谬的自我安慰，看不到希望，没有未来，出不去结界，一切都是空谈。

    这一放弃，又是一百年。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结界的上空色彩斑斓，这突如而来的视觉冲击，让她心花怒放。

    她整整等了两百年，那只美丽的孔雀，终于来了！

    她向它挥手大喊，孔雀徐徐而降，伸出爪子，和她隔着结界相握……

    她几百年没有哭过，这一回，她哭得像个孩子，终于找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孔雀也流了泪，唯一的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滴落到结界上。

    这一滴泪，离她被封印，足足五百年！

    她以为这一滴泪，就可以改变结界。

    可是，那滴泪默默的浸透，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切都没有改变。

    当孔雀离去之后，她伤心欲绝的哭了。原来是她想错了，孔雀流泪，也许是许久不见的情绪，并不是爱上她。

    可是当晚，从未有天气变化的断念峰，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泪滴型的结界被吹得撞来撞去，飘忽不定。

    叶九灵希望这狂风将这结界，吹到另一个地方去，她太害怕日复一日的重复了！

    可是那狂风不停，雨却灌进了结界！在平日里，太阳光都照不进来的地方，雨水却灌进来了！

    叶九灵大骂着，骂着骂着她就笑了！

    雨水进了结界，说明——结界已经被破坏了！

    “这么说，那只孔雀是爱你的。”沧海说道。“所以，它的眼泪，才打开了结界的咒语。”

    叶九灵还没有从回忆里走出来，她的眼神还没有收回来，她轻轻说道：“是啊，所以，我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找到他。”

    沧海抚掌大笑：“这个世界我越发的不懂了！玩弄感情的叶九灵开始相信爱情了！竟然为爱而来，我真是大开眼界啊！”

    他收起箭弩，叶九灵转头问我：“燕无双，你为什么不和莫之言在一起？”

    我一脸茫然。

    “什么王，什么君！你还想回去将当年的不幸重复一次？我呸！老娘对这些没兴趣！要是我，燕无双，我早就和莫之言双宿双飞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妖在人类的日子，已经不长了！老娘要走了，燕无双，做你自己吧，你什么都不是，你仅仅是莫之言等了五百年的那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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