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说不完的话

    天色渐明的时候，飞云阁外的天空传来几声刺耳的悲鸣，我在迷糊中被惊醒过来，两团火球在窗外的天空里一闪而过，好像是两颗流星坠地。

    但是紧接着就是死一般的寂静，窗外连虫叫也没有，天空中连飞鸟也没有，明明绚丽的光雾山朝霞，现在也一丝活力都没有，挂在天际像一块变了色的破布，已经破土而出的朝阳，瞬间成了一个灰溜溜的圆盘。

    时空好像停止了一般，远处一切景色渐渐变成了水墨色。远山苍翠的松柏，皑皑的积雪，慢慢都变了颜色。

    而窗外近处的景色却没有变化，就好像突然生出了一个隔离层，将我和外界隔离起来，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是灰暗的，我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独享着一份带有五彩的小世界。

    玄凤玄凰刚才的样子，好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弹受伤，它们都进不来飞云阁了吗？

    我大惊，这里难道成了一个结界？我被谁困在了里面等死吗？外面的人进不来，我这个样子也出不去。

    我突然想起叶九灵说她被困在断念峰的泪滴型结界里，几百年里没有任何东西经过，怪不得她会爱上一只孔雀，要是我，几百年重复着一样的生活，可能也会爱上对面的朝霞或者一片落叶。

    莫之言不在这里，飞云阁居然被别人封印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想哭，这双雪狐眼睛却不听话，没有一滴泪贡献出来，洗却我的悲伤。

    但是突然一想，被封印结界，就是将这里面的时空暂停，我就没有了三天之限，我就不会死，只不过要拖着重病之躯，躺在这里----这跟死了的感觉也差不多，却更加没有尊严。

    因为各方的力量暂时将我的身体撑住，昨晚落兮给我疗伤，竟然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好歹我的四肢能活动了。可是当我抬起手，却发现手的颜色还是乌青带黑的，肿胀得亮晃晃的，想起我一身的皮肤都是这样，一张脸一定难看得像猪肝色，心里就对药家四仙恨得牙痒痒。

    要我的命，也不要毁我的脸。死也要死得美一点才好。

    我这么难看，怎么配得上他？莫之言对着我会不会很嫌弃？

    可是他并不在这里。我又偏偏想，这个暂时被停止时间的飞云阁，如果我好好的，他也在，即使在这里被封几千年，出不了飞云阁，我也是乐意的。

    胡思乱想着，眼前就出现了莫之言的影子，他一袭华服，竟然不是白色的素衣了，被华服映衬着，他的脸色更加的苍白，他快步走到我身边，焦急的轻声问我：“我回来了，你还好吗？”

    我不好，我想他都出现幻觉了。

    明知道是幻觉，却不想把目光移开，莫之言一身华服的样子太美，是这个地方唯一的一点亮色。

    “小傻瓜，是我，我回来了。”

    这声音还是那么熟悉，一双手捧起我的脸，气息冰冷，没错啊，是他。

    这不是幻觉！他真的回来了。

    我已经顾不得我的脸是不是像一个被烤焦的烧饼，我的手是不是像一根烧火棍，看见他，所有的一切委屈和痛楚，等待和惶恐，全部都涌了上来，我只想大哭一场，宣泄所有的悲伤。

    可是女人又是那么善变的，当我被他轻轻的靠在肩上，冰冷的怀抱里，我听到一颗剧烈跳动的心，我的眼睛里流不出一滴泪，我竟然没有哭，悄悄的笑了。

    真好，不管这是不是大限将到，不管是不是被封印，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他轻拍我的后背说：“我把如意给你救回来了。”

    我一激动直起身子，又哎哟一声，突然用力让我的脊椎都差点折断。

    可是如意在哪儿？

    “你身体不好，安安静静的别动。我慢慢告诉你，奇异峰的花仙子们对阴灵山施压，因为如意也属植物类的精灵，不算妖。而且阴灵山竟然用如意来交换灵犀剑，如此卑劣的手段，仙界不能熟视无睹。所以没费多少功夫他们就交出了如意。”

    落兮也是奇异峰的花仙子，我又欠了她一个大大的人情了。

    “如意呢？”

    “放心，她很好，没有受一点折磨，就是太调皮，反而将阴灵山一群小道士气得冒烟。她听说你病了，就独自去找她的族人们，帮你找灵药。”

    可是她一个人，从来没有出过门，又傻又单纯，唉……

    “魔童跟着她呢！两个小孩子的关系真是很好，不一会儿就熟悉了。魔童非要嚷着跟如意去找灵药，让他们出去磨砺一下，没事。”

    说话的时候，外面的天色一直没有变，水墨色的风景也没有变过来。我想问问这个为什么，不料莫之言却先开口了。

    “无双，我没有把你的元神抢回来。因为，尹素说，合欢当年驾驭不了你的元神，她便藏了起来，没想到几百年后，合欢功力大增，野心勃勃。她保存得很隐秘的元神，还是被合欢偷走了。”

    虽然很意外，但是我早就想到了。自从上次猫老三说了之后，后面很多事情一合计，合欢屠杀妖族，就是因为驾驭不了我的元神，所以才不停的获取精元。

    “婆婆有没有为难你？”

    莫之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她那样对你，你却还叫她婆婆。太善良也是一种错误，不然，你今天不会这样。无双，以后一定不要太善良了，首先要保护好自己……”

    以后？我还有以后吗？

    “我听说了一些事，你和婆婆之间……我想听听。”

    莫之言淡淡的说：“这件事三界里很多人知道，也不算秘密。她是我的几世祖我也不知道，她为了自己的生命，屠杀了我们的族人，我想要报仇却下不去手，这种感觉真的是无法言说。”

    “我和你被带去寒冰水月的时候，她当日并没有在蝴蝶谷。为了赎罪，她联合在蝴蝶谷外的妖，做了一个假的寒冰水月，蒙混过了押送的眼睛，将我们救走了。”

    “后来，这件事还是被天界知道了。但是蝴蝶谷已经被封印，你也失去元神，他们料定尹素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为了惩罚她，也为了找到混迹于人类的妖怪，天界决定让她收集散落人间的所有妖孽，这才有了尹素妖医的身份。她每医治一个妖，就要在妖的身上悄悄种下天界的印记，以后，这些妖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我的老天爷，你真是太阴险了！

    “因为我一见你就会寒冰毒发，她将我们分开。让我来光雾山修行，解毒。当时光雾山的阁主，就是我现在的祖师。当时还有几个师兄弟，一个就是现在的魔君，另一个，是西部狼人的头领龙腾，就是那晚，在药家四仙手中救我们的人……”

    那个一出场就漫天飞雪，使柳叶飞刀的人，就是我在魁星阁见到的那个蒙面人，西部狼人的头领龙腾，也是莫之言的师兄弟！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莫之言的祖师也好厉害，门下的弟子个个不凡，要功夫有功夫，要颜值有颜值。

    一说到魔君，我突然就想起了狸末。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莫之言的好。

    “你的祖师……”

    “还没有找到，现在三界里都没有他的消息，如果被绑走，对方一定会来提条件，我猜测他……算了，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那么婆婆为什么不告诉我失忆的事情？”

    说太久的话，我有些撑不住，莫之言缓缓给我从手心注入内力，他虽然浑身冰冷，但是内力却是非常雄厚的，不像落兮的内力那样清冷凉爽，他的内力竟然像滚滚的热浪一样，瞬间袭满全身。

    “你的元神离开了你，所以你就失去了对于蝴蝶谷的一切记忆。当时，你命悬一线，也是她去更改了你的命格，让你的生命永远在十五岁到十八岁的三年里轮回，每三年，你的记忆就被重置一次。”

    那么，我应该感谢她，还是该恨她？

    “你……明明知道我在尹素那里，为什么不去找我？”

    “我被祖师禁闭在飞云阁里五百年静修，不能踏出一步。他原本以为，我会慢慢驱逐掉身上的寒冰毒，却没有想到，我不能停止去想你，心中爱念不除，每年毒发几次，他恨铁不成钢，觉得封闭起来也不是办法，于是规定我不能走出光雾山，在这如仙境的地方修行，也等于是让我自生自灭吧。”

    “我见到你的那一天，是东锦来告诉我，有一个人长得跟静修殿画像里的人一样……我见到你的那一刻，百感交集，寒冰毒发，我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那时候你还处于危险的境地。”

    “后来，你来了飞云阁。我明知道那是尹素利用你，却不忍告诉你。我以为你单纯快乐，不想让你想起以前的事。当时我想，如果你能那样的快乐下去，我就算永远得不到你，我也不会告诉你一切……”

    冷冷的莫之言对我说了这么多的话，好像要把一切的前因后果都要告诉我，要把我不知道的一切事情都告诉我，他说不够，我也听不够。

    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如果再不说，如果再不知情，那就永远也不会再说再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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