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自作孽

    我没再去理会窦宁，只是抱起手臂，看着在里面察验猪仔的姚洪妹。

    她在那里察看猪仔专注的样子，我感觉还真有点专家的意思。

    窦宁此时收住笑，见我表情郑重，也转头去看姚洪妹。

    “唉，说起来，这个姚洪妹也是个可怜人啊。”

    窦宁忽然轻叹一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怎么，你知道她的情况？”我随口问。

    “当然。”窦宁肯定的说：“为了给你选这些人，我可是把五监区人犯所有档案过了一遍，才挑出来的。”

    我心里瞬间生出一点感动，转脸看了窦宁一眼。声音放到轻柔，问：“姚洪妹到底什么情况？”

    “确实是因为杀人，不过只判了十年。”

    听窦宁这样说，我心里暗暗一沉。

    杀人只判十年，这里面一定有特殊情况啊。

    我没再往下问，只是疑惑的看着窦宁。

    窦宁心有灵犀，看着我淡淡一笑，给我讲了姚洪妹的往事。

    姚洪妹确实是个苦孩子。

    她从小没了父亲，母亲带着她和妹妹改嫁。本来想给自己和两个孩子找一个后半生的依靠，谁知道后来却陷入了一场噩梦。

    当年她妈妈带着两个女儿，确实找不到好的人家。也多亏她妈妈有几分姿色，几经周折，才找到一个离了婚没有孩子的男人。

    姚洪妹跟着她的妈妈，好日子没过几年，那个男人就露出了本性。

    那男人是个酒混子，每天都会酗酒。

    喝了酒就开始打人，但可恨的是，他不敢对外人下手，只会拿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发疯。

    姚洪妹的童年，就是在那种阴影里度过的。

    所幸她天资不错，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也没有受到家庭不幸的干扰。

    后来，她凭着自身的努力上了大学，也能挣点钱补贴家里。她以为这样，就能让母亲过上轻松一点的日子。

    谁知道，家里稍微好点了，那个男人又沾染了赌博的恶习。

    十赌九诈，久赌必输。

    更何况那个男人又是脑子里缺根弦的，很快就把家里的钱全部赌光，还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

    后来他被债主逼的没办法，就怂恿姚洪妹的妈妈，去跟别的男人睡觉。

    姚洪妹的妈妈本来天生懦弱，开始还敢跟男人辩驳两句，但架不住三顿痛打，就屈从了男人的要求。

    但她拿着跟别人睡觉赚回来的钱交给男人后，男人又无耻的开始打她，说他被女人戴了绿帽子。

    男人从来不会反思自身的错误，只是变本加厉欺压暴打姚洪妹的妈妈。

    在这个时间，姚洪妹还没有大学毕业，对家里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

    直到她大学毕业，凭着优秀的成绩找到工作，打算把妈妈和妹妹接出来，事情才展现在她的面前。

    当时，那个男人已经欠下了大笔的赌债，仅靠姚洪妹的妈妈去卖，根本堵不上那个口子。

    那个可憎的男人，就把目光瞄上了姚洪妹的妹妹。

    要知道姚洪妹的妹妹，当时才刚满十六岁。

    但逼迫男人还债的一方，跟男人提出明确的要求，说只要同意睡一回，并且姚洪妹的妹妹还是处女，就可以抵消五万块的赌债。

    在男人的眼里，那可是一笔巨款，当时就同意了。

    男人把事情告诉姚洪妹的妈妈，她妈妈当时就崩溃了。

    她求男人放过她的女儿，但男人再次祭出杀手锏，对着她妈妈痛打。

    她妈妈最后扛不住，只能同意。还伙同男人一起威逼小女儿。

    也正是在此时，姚洪妹回到了家里。

    当她看到这一幕，她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但事实就是事实，并且那个男人看到姚洪妹后，还把恶念盘算到她的身上。

    男人认为姚洪妹落落大方，而且还没谈过恋爱，一定也是处子之身，也能卖出个好价钱。

    姚洪妹不从，并想带着妹妹逃出来。

    但那个男人已经丧心病狂，死死锁住姚洪妹，让她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并且还施以重手打她。

    最后，姚洪妹在绝望中假意答应了男人的要求。

    那男人由此放松了警惕，着急到外面联系买家。

    就在一家人吃中午饭的时候，姚洪妹终于找到机会，到厨房拿了菜刀出来，趁男人不备，将菜刀砍到男人的脖子里。

    当时姚洪妹的情绪失控了，她足足对男人砍了七八十刀，直到再也没有力气举起刀来才停手。

    随后，她看着快被剁烂的男人，平淡的换上干净衣服，又把妹妹托付给朋友，就到公安部门去自首了。

    听完窦宁的讲述，我一时陷入了沉默。

    世间本是一片祥和，何苦自作孽，产生了那么多可怜人。

    窦宁最后说，姚洪妹开始判刑死缓，后来表现好才被减刑至十年。

    现在她的妹妹还在别人那里，她妈妈已经疯了指望不上。所以她最盼望的就是得到减刑，尽早出去照顾她的妹妹。

    听到这里，我对姚洪妹的遭遇，即感到惋惜，也觉得同情。

    转过脸看着窦宁，我认真的说：“这一点你放心，争取奖分我还是有办法的。姚洪妹能尽心帮咱们把猪场弄起来，我就不会亏了她。”

    我手机里还保存着局政教处何处长的裸照，这事我对谁也没说，手里只要还有这个把柄，就不怕何处长不把奖分安排给我。

    但我的话刚说完，窦宁摇了摇头，说：“你说的那些奖分，只能在关键时候救急充数。想要让姚洪妹减刑，还得靠基础分。也就是劳动奖分和思想分。”

    我皱了皱眉头：“怎么，难道她以前的劳动分和思想分没争取到吗？”

    “不是她没争取，问题的根源还是在温监区长那里。”窦宁有些无奈的说。

    嗯？

    问题在温监区长身上？

    我转头看着窦宁，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窦宁叹口气，说：“温监区长那个人，说起来也算有点能力，不过她太贪了。在她手里有很多关系犯，买分卖分的人多了，像姚洪妹这样的，没钱没势，还能得到多少分？”

    哦，原来是这样。

    在监区，每个月的奖分都是有上限的，这一点我也知道。

    并且对人犯的奖分，都要上报到狱政科，最后经过狱政科审批，才能落实到人犯的头上。

    如果下面监区上报的奖分过多，根本就不会过批。

    这样一来，奖分就那么多，而关系犯多了，真正出力干活的，反而得不到多少奖分了。

    “现在我挑出来的这十二个人，基本都没什么关系。”窦宁进一步解释，说：“她们平时没少干活，但得到的奖分，比起那些找关系花了钱的，要少很多。”

    “那么在监区，凭着劳动，她们每个月应该得多少奖分呢？”我追问。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思想占四分，劳动占六分。”窦宁说。

    我再次皱起眉头，心里有些不忿。

    监狱的记分规则，我记得是满六十个奖分计一个奖功，满四个奖功就能获得减刑一次。

    像窦宁说的，思想分四分，劳动奖分六分，一个月合计才十分。

    如此一来，要干足半年才能记一个奖功，如果期间再出点差错扣了分，奖功的事就更没希望了。

    本来两年能得到一次减刑，现在又让某些人拿来买卖奖分，这样，对我手下的这十几个女犯来说，简直太不公平了。

    她们原本从事的就是重体力活，在别的监区，应该每个月得到五个思想分，七个劳动分。

    如果能按这个标准，她们应该每月得十二个奖分，在五个月的时候就得到一次奖功。那样的话，也就能大大缩短减刑的间隔。

    但现在，只是因为温监区长谋取私利，她们该得的奖分就凭空飞了。

    这不公平，温彩渝这样做，太欺负人了。

    难怪当时选人，她们能那么痛快的站出来，只是窦宁喊到名字，就愿意跟我来三分区。

    我看了看窦宁有些期待的脸，嘴角微微一翘，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放心把，该给她们争取的，我不会让她们少得到一点。”

    十几个女犯已经在跟着姚洪妹在那里劳作了，我跟窦宁交代一句，就朝五监区办公楼赶过来。

    来到温监区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我看到她办公室的门四敞大开着。

    一般领导的办公室，从来不会这样，人家都是关着门增加点神秘感和权威性。再者有点什么事，也有助于保密。

    而温监区长反其道而行，难道她在彰显与众不同，光明磊落吗？

    咚咚咚。

    我在门上敲了几下，温彩渝抬起头看我一眼，脸上带出一个欠揍的戏谑笑容。

    不等我走到她的面前，温彩渝挑起眼角，说：“林指导，你不在猪场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有点困难要克服，不要想着来找我。”

    “这事靠我自己办不了啊。”我故意面露难色，来到办公桌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温监区长，说起来这事不大，也不是猪场的事，但最后还是要麻烦你啊。”

    “哦？呵呵。”温彩渝满脸得意的笑笑，问：“什么事能难住你啊林指导，你可是很有能力的人。说说吧，对于你们年轻人的工作，我该支持还是要支持嘛。”

    通过她的言辞能知道，她除了对我戏谑取笑，就是憋着想看我的热闹。

    但我心里想的什么，怎么能让她轻易猜到。

    我刚要开口，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对我扬一下手，说：“林指导，有一点咱们先说清，支持归支持，你如果想来要人，那我可无能为力。一二分区也跟我说缺人手，我没有人再拨给你。”

    听她说出这话，我知道她想歪了，不过这正合我意。

    “啊？温监区长，你不能这样啊。”我表现出更加为难的样子，一脸委屈的说：“猪场那边，劳动量太繁重，我又没经验，全得靠人来摸索。而我那几个人以前从来没做过这个，人手根本就不够啊。”

    见我满脸愁容，温监区长更加得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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