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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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来说，人不会永远沉浸在悲伤之中。
时间，终究会消磨掉心中哀痛，按理来说，的确会是这样才对……可一切道理，都有着其遵循的因由，由此导致的一切，便是佛家常说的缘法。
时间会让悲痛消减，是因为人是有着极限的，会本能的保护自我，就算再是悲痛，若是不想在痛苦下去，也会下意识的选择忘却的。
不是真的不记得了，而是不会特意去想。
可是，对于魏宪来说，他却无法不特意的去想。
丧失独子的痛苦折磨下，他仿佛日渐衰老，而这份衰老仿佛能一天天的感受到一样，就算他很不想去想，可是衰老的身躯，仿佛一点点灯枯的灯油，在随时的提醒着他，属于他的生命灯火，距离灭去已经不远了。
而一旦到了那时，死去后下去黄泉的他，又会有谁去祭奠？
没有后人去承续香火的话，按照自古以来的传说，他很可能，会成为惨惨戚戚凄凄凉凉的孤苦无依之游魂野鬼，终日独身徘徊，宛如堕入无间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一想到这等可怕的后果，他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独子魏峨的离去，于是也不可避免的，再次悲痛，混杂着对后事的惊惶不安……
而这份惊惧与不安定，似乎也在加剧着他生命灯火的燃烧，而这种加剧燃烧，又进一步让他惊惶恐惧苦痛悲伤……由此形成了恶性循环。
抿了抿越显干枯的嘴唇。
他起身来。
此时如此不安畏惧的他，对身后事如此担忧的他，却是不可避免的，本能去寻找一份依托。
所谓求神拜佛也。
所以，走出了房间，他上了一辆马车，在马车的晃动中，他看着窗外宁州城越显繁华之景。
若是在以往，他怕是会很感兴趣，对这般变化多有所思，乃至于欲念缠绕，有所作为。
可是现如今，对身后事的畏惧宛如心中魔障，令他着实无法去在乎这些。
只希望，真正神佛保佑，能令他找到一份出路，能令他就此逝去，也一生无憾……
古朴的寺庙大门敞开，可以看到时不时进去走出的善男信女。
他从马车上下来，身躯显得有些佝偻，双眼似乎显得有些浑浊的看去。
推开了似是想要搀扶的随从，他竭尽诚心的双手合十对着寺庙一礼，然后跨步在石砌路面上走着，其间石缝长出的杂草，被他踩踏而过后，又很快顽强挺立。
走入寺庙正门，进入了前院。
这过程中不经意可以看到，正门匾额上所书——灵光寺。
“静思大师，我心中的这般忧苦，您真的不能为我解之吗？”
年老的僧人闭上眼睛，无声一叹。
好一会过去，睁开来，似显宁静的看着眼前这位面现忧楚的老人。
他说：“魏施主，您这一生孽债无数，此前也从无去想如何积德行善，事至卒然，却又想到了身后事之苦。原本，你若有后人为你延续香火，并且行善积德，还是有可能为你抵消这番孽债的，身逝之后，落入阴间，也算是有所指望。可是你现在，并无后人为你将香火延续，更别说替你多作善事了。就算你从此开始为善，可时到如今已至人生黄昏，所留光阴，怕是不能让你将所积罪业赎清，更别说被西方极乐世界接纳，从此永消苦愁了。”
听完这番有理有据的言语，魏宪面容越发苦涩悲悯。
他真的希望眼前这位大师，能说出一些好听的话，让他心里能够宽慰。
可是，大师终究是大师，大德高僧终究是大德高僧，怎么会愿意为他这种人说这种违心之语呢？
尽管在他听来，很是不顺耳，乃至让他越加惶恐，毕竟他知道了，身逝后要担心的不仅是没有后人延续香火，还要担心过往造下的孽债……
可眼前这位大师能这般说，在他看来，就是实诚的，是真的愿意为他着想的，所谓忠言逆耳，而不是特意的去糊弄他，欺于他。
这反而让他越加相信大师的话。
于是屈身一礼，毫不犹豫的面现哀求，苦苦声索道：“请大师您指点迷津，予鄙身一条出路吧！呜呼！吾实不愿就此了却残生，却落得身死之后，不得清净，永不超生的去受苦受难，大师啊！您是佛家弟子，一向慈悲为怀，看老身如此凄苦不堪，就不能发上一点善心吗？”
“……哎。”
沉默许久后，终究一声叹息。
“且起来罢。”
“若不得指点，鄙躯绝不起身。”
“……并非我不想予你指点。”
“……”
“是你着实无法去做到，也没有时间去做到。若你能立下一番惊人功业，被世所铭记，那自然不用担心身后之事。可自古以来能因功业被世所铭记的又有多少？无一不是大豪杰，大丈夫。而且要立下功业，终究需要时间，你却已无多少时间，又怎么能做这种奢望？”
屈身低伏的魏宪，听到这番话语，不由再次面现苦楚。
是啊，立下惊人功业这条路子，不是那么好走的，他也已无多少时间。
而且，这世上又有多少能让人记住不忘的功业呢？
那种被人崇拜，奉以为神的事……突然，他神色一动，却是想到了，如今宁州城的那番变化。
就算，他并没有有心关注，可是这番变化可谓是起源于宁水船帮，他作为船帮高层，总会有忠心的属下，主动提到这件事，毕竟这其中牵扯好大的利益。
还记得，他最近有一个属下这么说：那陈志常真是好生厉害，如今宁州城中受万众追捧，就连流涕小儿，都听过他的名，街边巷尾，几乎处处都有人在论及他。那宁社的创建，简直是在商业中重开一片新天！就连读书人都说，他如果继续下去，恐怕能在商道中重开一脉，成为今后商贾的又一祖师爷了。
商贾的又一祖师爷…
他猛然抬头，对着静思大师问起：“大师！你所说的这条路，关键是功业，还是能被人铭记？”
静思状似不解的看着他，却还是作答：“功业是根本，若无功业，何来被人铭记？不过，若想魂有所依，被万众所记，也却是关键之处。”
魏宪起身来，又是一礼。
“大师，诚谢您这番指点，鄙人若得解脱，定会有所报答，绝不忘记。”
“魏施主，您看起来，好像是有了主意？”
“呵呵，是有了些模糊念头。”
状似不好意思的搪塞过去，却是心中作狠想及：夺其功！承其业！替之受世人所记，且让我享身后安泰……陈志常，你莫要怪我，我已别无选择。
不久后，躬行告退，却是不知，在他离开这厢房后。
静思一阵沉默良久，又是一声叹息，遂走出厢房，推门而入了隔壁的房间。
就看到，在一桌旁静坐看书一年轻男子。
他且漫步走去，到其近前又一番静立，良久良久，才开口唤上。
“徐居士。”
放下了书，也抬头看来。
“静思师父，事成了罢？”
“且成了。”
“那就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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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终究会消磨掉心中哀痛，按理来说，的确会是这样才对……可一切道理，都有着其遵循的因由，由此导致的一切，便是佛家常说的缘法。
时间会让悲痛消减，是因为人是有着极限的，会本能的保护自我，就算再是悲痛，若是不想在痛苦下去，也会下意识的选择忘却的。
不是真的不记得了，而是不会特意去想。
可是，对于魏宪来说，他却无法不特意的去想。
丧失独子的痛苦折磨下，他仿佛日渐衰老，而这份衰老仿佛能一天天的感受到一样，就算他很不想去想，可是衰老的身躯，仿佛一点点灯枯的灯油，在随时的提醒着他，属于他的生命灯火，距离灭去已经不远了。
而一旦到了那时，死去后下去黄泉的他，又会有谁去祭奠？
没有后人去承续香火的话，按照自古以来的传说，他很可能，会成为惨惨戚戚凄凄凉凉的孤苦无依之游魂野鬼，终日独身徘徊，宛如堕入无间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一想到这等可怕的后果，他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独子魏峨的离去，于是也不可避免的，再次悲痛，混杂着对后事的惊惶不安……
而这份惊惧与不安定，似乎也在加剧着他生命灯火的燃烧，而这种加剧燃烧，又进一步让他惊惶恐惧苦痛悲伤……由此形成了恶性循环。
抿了抿越显干枯的嘴唇。
他起身来。
此时如此不安畏惧的他，对身后事如此担忧的他，却是不可避免的，本能去寻找一份依托。
所谓求神拜佛也。
所以，走出了房间，他上了一辆马车，在马车的晃动中，他看着窗外宁州城越显繁华之景。
若是在以往，他怕是会很感兴趣，对这般变化多有所思，乃至于欲念缠绕，有所作为。
可是现如今，对身后事的畏惧宛如心中魔障，令他着实无法去在乎这些。
只希望，真正神佛保佑，能令他找到一份出路，能令他就此逝去，也一生无憾……
古朴的寺庙大门敞开，可以看到时不时进去走出的善男信女。
他从马车上下来，身躯显得有些佝偻，双眼似乎显得有些浑浊的看去。
推开了似是想要搀扶的随从，他竭尽诚心的双手合十对着寺庙一礼，然后跨步在石砌路面上走着，其间石缝长出的杂草，被他踩踏而过后，又很快顽强挺立。
走入寺庙正门，进入了前院。
这过程中不经意可以看到，正门匾额上所书——灵光寺。
“静思大师，我心中的这般忧苦，您真的不能为我解之吗？”
年老的僧人闭上眼睛，无声一叹。
好一会过去，睁开来，似显宁静的看着眼前这位面现忧楚的老人。
他说：“魏施主，您这一生孽债无数，此前也从无去想如何积德行善，事至卒然，却又想到了身后事之苦。原本，你若有后人为你延续香火，并且行善积德，还是有可能为你抵消这番孽债的，身逝之后，落入阴间，也算是有所指望。可是你现在，并无后人为你将香火延续，更别说替你多作善事了。就算你从此开始为善，可时到如今已至人生黄昏，所留光阴，怕是不能让你将所积罪业赎清，更别说被西方极乐世界接纳，从此永消苦愁了。”
听完这番有理有据的言语，魏宪面容越发苦涩悲悯。
他真的希望眼前这位大师，能说出一些好听的话，让他心里能够宽慰。
可是，大师终究是大师，大德高僧终究是大德高僧，怎么会愿意为他这种人说这种违心之语呢？
尽管在他听来，很是不顺耳，乃至让他越加惶恐，毕竟他知道了，身逝后要担心的不仅是没有后人延续香火，还要担心过往造下的孽债……
可眼前这位大师能这般说，在他看来，就是实诚的，是真的愿意为他着想的，所谓忠言逆耳，而不是特意的去糊弄他，欺于他。
这反而让他越加相信大师的话。
于是屈身一礼，毫不犹豫的面现哀求，苦苦声索道：“请大师您指点迷津，予鄙身一条出路吧！呜呼！吾实不愿就此了却残生，却落得身死之后，不得清净，永不超生的去受苦受难，大师啊！您是佛家弟子，一向慈悲为怀，看老身如此凄苦不堪，就不能发上一点善心吗？”
“……哎。”
沉默许久后，终究一声叹息。
“且起来罢。”
“若不得指点，鄙躯绝不起身。”
“……并非我不想予你指点。”
“……”
“是你着实无法去做到，也没有时间去做到。若你能立下一番惊人功业，被世所铭记，那自然不用担心身后之事。可自古以来能因功业被世所铭记的又有多少？无一不是大豪杰，大丈夫。而且要立下功业，终究需要时间，你却已无多少时间，又怎么能做这种奢望？”
屈身低伏的魏宪，听到这番话语，不由再次面现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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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世上又有多少能让人记住不忘的功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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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然抬头，对着静思大师问起：“大师！你所说的这条路，关键是功业，还是能被人铭记？”
静思状似不解的看着他，却还是作答：“功业是根本，若无功业，何来被人铭记？不过，若想魂有所依，被万众所记，也却是关键之处。”
魏宪起身来，又是一礼。
“大师，诚谢您这番指点，鄙人若得解脱，定会有所报答，绝不忘记。”
“魏施主，您看起来，好像是有了主意？”
“呵呵，是有了些模糊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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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躬行告退，却是不知，在他离开这厢房后。
静思一阵沉默良久，又是一声叹息，遂走出厢房，推门而入了隔壁的房间。
就看到，在一桌旁静坐看书一年轻男子。
他且漫步走去，到其近前又一番静立，良久良久，才开口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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