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青河深情

    第一一五章

    冬天的青河，显得干枯而孱弱。远远望去，就像是在茫茫的戈壁摊上有一条挣扎喘息着快要被吞没的小溪小心翼翼地、温柔地流过，完全没有了夏日河水暴涨时的激情和豪壮。

    河边的杨树，树干和枝杈都呈浅黑色，直指蓝天。远望河对岸的杨树林，如刀枪林立，苍茫静穆，让人肃然起敬。河边的风比家里大得多，寒风吹在脸上，有一种痒痒的并不太疼的感觉。我想，这就是温柔的河南的冬天吧，也许你会觉得冷，但是作为一个在大东北生活了几年的人来说，这点冷实在不算什么。

    我和妙心约定在这里见面。冬天这里几乎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个淘沙工在那里出卖自己的劳力，可是到了夏天，这里却成了男人们的乐园。

    河南汝州的夏天热，最热的时候能达到三十八九度，这里就成了青河乡乡亲们天然的游泳场。每天早上八九点，河里的水还没有晒热，就有一帮半大不小的熊孩子们来河里洗澡了。我小时候的时候，自然是这群熊孩子中的一员。

    那时候父母看管得严，不让随便下河，如果发现下河洗澡，回来了，父亲就会拿起拖鞋，把孩子的裤衩扒下来，痛揍一顿。如果父亲因为别的事情打孩子，母亲必定扮演慈母角色，在一旁劝自己的丈夫，同时教育自己的孩子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可是孩子如果因为下河洗澡而被父亲痛打，母亲是丝毫不会上前相劝的，不仅不会相劝，还会指使自己的丈夫加劲更狠地痛打自己的孩子。直打得孩子屁股肿得老高，眼睛哭肿了，喉咙哭哑了，方才止住。孩子晚上睡觉的时候就遭了大罪了，只能趴着睡，不能躺下睡，甚至稍微侧一点身就会痛得大叫。可是趴着睡，又怕被蚊子叮，所以还得盖上一层薄薄的单子。可是单子盖在屁股上，仍然会使屁股隐隐作痛，简直苦不堪言。而且夏天热得一个人赤身裸体都会汗流浃背，现在盖上一层单子，更是让人汗如雨下，难受至极。经历过的孩子都知道，而青河乡的孩子几乎都有被父亲痛打的经历，有的还被打了好多次，比如我。所以那种刻骨铭心的滋味，至今仍然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

    父亲之所以如此痛打自己的孩子，而母亲看着自己的丈夫痛打自己的孩子而丝毫不相劝，目的是要让孩子牢牢地记住，不可下河洗澡。之所以不让孩子下河洗澡，是因为我们青河乡每年都有三四个孩子淹死在河里，让三四个家庭乃至十几个家庭伤心欲绝。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我的一个小学同学被淹死的情景。

    那是一个炎炎夏日的午后，两三点的时候，我趁大人歇晌熟睡之际，悄悄地溜了出来。我们约定在村子最西头的玉米地边会和。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我一看，分别是帅虎、强子、朋子、帅杰和小林子。别看帅虎和帅杰都姓戈，且名字中都带有一个“帅”，可是两个人并不是亲兄弟，不仅不是亲兄弟，而且连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他们一见我就抱怨我说：“小启子，你怎么回事？我们都等你半天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的父母刚刚睡着，他们一睡着我就来了，”我说，“即使是这样，我晚上回家也免不了一顿痛打。但是能在河里洗一次澡，就是被痛打一顿，也值了。”

    我们穿过一片茂密的玉米地，玉米已经抽穗了，紫红色的玉米穗在外面悬垂着，活像红军战士大刀上的红缨。我们从高高的玉米林中穿过，玉米叶把我们的脸、脖子和胳膊剌出了一道道细微的血痕，身上出的汗一浸，又痒又痛。许多年之后，当我回忆起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起穿过玉米地的时候，仍然会生发出无穷的感慨来。在我的心目中，小时候一起穿越茂密的玉米地下河去洗澡，成了我有生以来关于童年的最美好、最幸福的回忆。每次想起这样的场景，我就会想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的场面，就会想起《铁道游击队》里面的场面，就会进入无穷无尽的美妙的遐想……

    穿过了长长的仿佛没有边际的玉米地，我们就彻底摆脱了大人们的视线，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地带。这里是沙地，种着大片大片的花生。花生的叶子翠绿得诱人，勾引得我们禁不住想去偷花生。但是花生地里常常有看花生的人，躺在临时搭建的小棚里乘凉，所以，要偷花生，就必须设法转移看花生人的注意力，因此，我们采用了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我们兵分两路，派两个人在花生地的这头准备偷花生，另外四个人在花生地的那头埋伏着。这头的两个人蹲在花生地里，假装偷花生，故意弄出动静，引起看花生人的注意，看花生的人听到动静，就会出来查看，一看到有人偷花生，就会大声叫骂，这两个人掉头就跑，看花生的人就会在后面穷追不舍，我们埋伏在地这头的四个人就会窜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拔花生。每人拔了十来株，估计着看花生的人快回来了，于是我们抱着花生的根茎，快速地跳出花生地，朝着河边的方向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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