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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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地牢,外头凛冽冰冷的寒风吹散了方才在里头积攒的许多郁气。

    虽冰冷,却让人脑子清明不少。

    顾庭的酒已经全醒了,眸色清然,盛着满满的不悦之色。

    方才一时不备,让林余逸染指了一下她的衣袖,实在是亏大了。

    林余娇不知顾庭在想什么,仍垂眸盯着脚尖的方向,耳尖发热,还未挣脱掉那份丢脸难堪的心情。

    虽然是为了救林余逸,但她这样委身于顾庭,无名无分,不清不白的,说出去是要被人看笑话,戳脊梁骨的。

    身为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贞节和名声。

    可她似乎......都已经没了。

    “还有吗?”顾庭冷淡的声音钻进耳朵里,惹得林余娇身子一个激灵,杏眸潋滟迎向他的目光。

    反应过来之后,林余娇才发觉,他似乎是在问她还有没有年糕?

    林余娇摇摇头,咬唇轻声道:“剩下的都在府里。”

    她出来的时候,没想过顾庭真愿意带她来看林余逸。

    所以即便是使温柔计,也没抱什么希望,更不可能真给林余逸准备些吃食,让顾庭以为她来接他回府是早早就盘算筹谋好了的。

    顾庭淡淡瞥她一眼,牵着她的手还未放开,便拉着她上了马车,“那便回府吧。”

    回府,去吃她做的年糕。

    林余娇所住的小院有着七八间屋子,庭院不大不小,恰好有个小凉亭,旁边是一池已经结了冰的水。

    今儿除夕,太子府内外都装点得喜气洋洋的,林余娇的住处也不例外。

    小凉亭的横梁上挂了几盏大红灯笼,喜红色的流苏挂穗在寒风里晃晃悠悠,如舞女曼妙的身姿。

    不过这样冷的天气,林余娇以为,是应当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围着炭盆吃年糕的。

    可是顾庭偏不。

    他端着那碟烤得暖呼呼的年糕,走到凉亭里坐下。

    四周凛冽呼啸的寒风吹得头顶的灯笼狠狠摇晃,甚至隐约还有细小的雪粒打着卷儿往下坠。

    尽管抱着梅花手炉,穿着厚实的白狐裘斗篷,却仍冷得林余娇齿关有些轻颤。

    顾庭眉目深深,盯着手里的白玉浅口碟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林余娇紧了紧抱着的梅花手炉,仍在他身侧陪着他。

    良久,他才动了。

    垂下眼,捻起一块年糕,轻轻咬了口。

    林余娇的手艺不算好,这么些年,竟也没有长进。

    这年糕还是和他当年吃的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好吃么?”林余娇瞧着他深邃的眉眼,心里也打鼓似的,小声问道。

    其实她知道,她做的这年糕,顶多只是能吃而已。

    但她每年都做,也不是为了好不好吃,只是讨个好彩头,吉祥的寓意。

    若顾庭想吃年糕,应该叫厨房做了送来才是。

    顾庭目光幽深如海,片刻间已经将手里的那块年糕吃完。

    他的嗓音薄薄的,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回答道:“难吃。”

    “那......”林余娇神色一赧,想端走他手里的碟子,让他别吃了,她再让香苈去厨房给他端些好吃的过来。

    可下一瞬,顾庭修长的手指已经又捻起一块,放进了嘴里。

    林余娇意外地看着他,潋滟的杏眸里浮着些意外。

    既然难吃,他为何还这样一块接一块的吃......?

    顾庭小时候当过难民,所以养成了吃东西很快的习惯。

    不一会儿,那白玉浅口碟里装着的四五块年糕就全进了他的肚子里。

    他放下空空如也的碟子,心里默默与林余逸的攀比总算占了上风。

    林余逸不过只有一块她做的年糕而已。

    而他,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这个比较,让顾庭心里舒服不少。

    他侧过眸子,看着林余娇,低声道:“孤从前在除夕时,也吃过你做的年糕。”

    林余娇掀了掀眼皮,鸦睫轻轻颤了颤,极低的应了一声。

    她约莫还记得一些。

    当年不过是正好经过,看袁府的几位姑娘都挖空了心思折磨他,又见他可怜,除夕夜还孤苦伶仃的守在大院里,背影冻得僵直,迎风披雪,都快站成个雪人了。

    医者父母心,林余娇从小跟娘亲学医术,心地最是善良柔软,实在是看不下去,所以才顺便让香葶给他送了两块吃剩下的年糕。

    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想到他记了这么多年。

    林余娇心头微震,顾庭似乎总惦念着他与她的过去,这让她有些意外。

    顾庭目光深邃,仍落在她身上,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远方乌黑的天幕绽放起了亮彻天际的烟火,绚烂夺目,绵延不绝。

    京华里的万千人家,纷纷点起了爆竹,此起彼伏,经久不绝,几乎震耳欲聋。

    两人都知道,这是年岁更替,快到子时夜半的象征。

    马上,就是新岁了。

    此时不便说话,因为即便扯着嗓子,也会被这漫天的烟火爆竹声遮住,徒劳无功。

    林余娇抬起小脸,望向天边快要照亮整个天际的烟花。

    一簇接一簇,美得震人心魄,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可烟花易冷,转瞬即逝,不过须臾光华,就只剩下一片深冷的夜色,不免让人惋惜。

    林余娇平日里都是很喜欢看烟花的,可又因烟花的短暂而多愁善感。

    唯独每年除夕,烟花经久不绝,可以让她沉浸在这漫天的烟火之中,暂时忘记去想是否烟花易逝。

    林余娇在专注的看烟火。

    全然不知,顾庭亦在专注的看她。

    直到这一场漫长而盛大的烟花赞礼放完,爆竹声也逐渐变下,京华的万家灯火慢慢沉寂了下来。

    新岁,也就这样热热闹闹的到来了。

    林余娇的脖子仰得有些发酸,这才放下来,却听到顾庭问她,“你很喜欢烟花?”

    “嗯......”林余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本身答案就很复杂。

    她喜欢烟花的美丽,却不喜欢烟花的短暂。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敷衍过去,没有当一回事。

    却被顾庭悄然记在了心上。

    夜已深了,风雪愈发沁骨寒凉。

    顾庭伸出手,替她拢了拢斗篷的领口,淡声道:“进去吧。”

    他总算愿意进去了,林余娇松了口气,忙踏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的炭盆烧得正旺,一下便让她觉得冻僵的手脚重新有了知觉。

    顾庭屏退了香葶香苈,让她们去外间明堂守着,而后才撩起袍子的前摆,在林余娇对面坐下。

    今晚守岁,就是他们二人了。

    明明这般冷清,可顾庭心底,却涌上一丝难得的满足。

    林余娇许是觉得这样静静对坐着,熬上一晚,总有些尴尬。

    即使和顾庭赤身相待这么多晚了,她仍旧有些局促,洁白细腻的手指悄悄捏着衣角,目光闪烁,不知该放在哪儿。

    顾庭倒是镇静,淡淡瞥她一眼,便瞧出了她的窘迫。

    他抿了抿唇角,一双眸子清凌凌地望着她,“不如来试年庚?”

    林余娇微微一怔,也无旁事可做,便点了点头。

    试年庚,说得难听些便是赌博。

    若是平日里,是明令禁止的,可放在节日的时候,尤其是除夕这新年里最重要的日子,便成了官家宽容允许的活动了。

    试年庚不在于输赢的大小,而是与新岁的好运息息相关。

    若能一直赢,则意味着来年万事顺遂,一切平安,纯粹是为了讨个好彩头的。

    顾庭吩咐人取了骰子和花牌来,放到林余娇面前的红木小几上,“你先来吧。”

    林余娇咬了咬唇,正要拿起来,手背却又被顾庭按住。

    “总得先说好输赢赌注,才好开始。”顾庭的嗓音低沉,说的话向来很有道理和分量。

    林余娇同意,可是却犯了难,“妾的银钱怕是不够......”

    她本来当大夫就挣不了多少银钱,偶尔碰上没钱看病又可怜的,还要将药钱给人家贴进去,所以并未积攒什么积蓄。

    进了太子府后,吃穿用度都不用她费心,银钱更是没处使的。

    顾庭了然,眸光清浅,正襟危坐着,却说了句最不正经的话,“无妨,林姑娘若输了,便亲我一口,抵账便是。”

    林余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薄颊在炭火映衬下透着红。

    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被火烤的。

    她望着顾庭一本正经的样子,知道他不是在说笑,便咬咬唇,小声反唇道:“那......妾也不要殿下的银钱,若是殿下输了,便送妾再去看看逸儿如何?”

    顾庭差点失了轻重将手里把玩着的骰子捏碎了。

    林余逸。

    又是林余逸。

    “好。”他忍无可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薄唇里蹦出一个字。

    两人对坐,灯烛摇晃,消夜巧果和酒浆罗列在小几两侧,可都没了心思去碰。

    夜色深深,仿佛漫长,又仿佛眨眼便过了。

    从骰子到花牌,这一晚,林余娇竟没有一次赢过顾庭的。

    最后,顾庭被她一口又一口亲得整个人都软了,暗戳戳心花怒放,实在难以言说。

    而林余娇也郁闷得迷离的杏眸团起了氤氲的水雾,熬了一夜,又困又窘,又羞臊得五脏六腑都跟烧起来了似的。

    尤其是俯身过去,趴在他肩膀上,仿佛在不知廉耻亲他的时候。

    最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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