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宣布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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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云子所说的,晚上果然雷雨交加,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雨腥味。┏┛成梓笑还是不太舒服，熄掉灯,在黑暗中抹眼泪。她很想花尚喜,这是她们分开后的第一个雷雨夜。

    花尚喜胆子小，怕打雷,每每如此,都会往她怀里钻。届时,她总是不停亲吻她的耳廓，笑她怂。

    轰隆一声，大雨瓢泼如注，雨滴密集的敲打窗玻璃,像个粗野的莽夫,即将破窗而入似的。

    成梓笑苦闷的心情不由加重，闪电劈亮房内的一切,惨白的光像是命运的宣判。

    她阖上双眼,哼唱其歌谣,唱着唱着便沉入梦乡。

    睡得早，醒得就早，昨夜受大雨的洗礼,天地有点光风霁月的意思。瓦蓝的天空像被皂角洗过一般，亮亮堂堂的,一呼一吸间还掺有清晰的香气。

    成梓笑在衣橱前徘徊,将里头的衣裙一一摘下,提溜到镜前比划。

    最后选了一条白色的的百褶裙，一字肩的设计，能露出平整光滑的锁骨，裙身不算长，裙裾在小腿中央摆荡，像极了池塘里的荷花叶。

    她还为自己点妆，描眉、敷粉、勾唇线，雪白的脸颊扫有淡淡的胭脂。

    末了，又选了双白色凉鞋。

    廊道两侧的警卫员们没想到她今日起个大早，定睛一瞧，方才发现她面容娇艳，有如春花绚烂。

    成梓笑冲他们莞尔一笑，逆光而来，又逆光而去，手指懒懒的往栏杆上一搭，踩着楼梯往下走。

    鞋跟与花梨木地板相接之际，敲出嗒嗒的清脆音色。

    音色不急不慢，行动也井井有条，她斟上杯清茶，步到窗边慢慢的品，眉眼平淡，无所谓悲，也无所谓喜。

    她就静静的站在窗边，目光深远，遥望天际，好似在等待旭日完全跃上天空……

    成野放轻步子，停在她身后，拐杖重重一点。

    成梓笑喝完杯中的茶，转过身与他对视。

    成野的瞳仁散了散，又骤然收缩。他咬咬牙，好一会才找到话开口：“起得这么早，昨晚没睡好吗？”

    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只觉此话说得太过刻意。

    他花了太多时间在家国上，鲜少和女儿安安静静的呆在一处，想到这不禁悲从中来，怨怪自己的自私和倏忽……

    “嗯”，成梓笑到桌边翻开新的茶盏，稍稍思忖后，又将其搁回原处，“这是隔夜的茶水，您就别喝了，对身体不好。”

    “诶，诶。”成野欣喜点头，眼梢的喜悦很快沉下去，沉重且吃力地问，“昨晚，你妈跟我说了你的决定……真的决定了？”

    成梓笑双手背后，洒脱道：“决定了。”

    她故作轻松，舌头却有几许打结，泪水一下子冲出眼眶，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她懊恼的背过脸去，用指尖将其勾抹开。

    “……决定了，但还要看您同不同意……妈还是看重成家脸面的。”

    成野像是很疲累，贴着桌沿坐下，嗓音低沉：“什么脸面不脸面，她迂腐，读书少，不明白何为解放。现在的omega都在争相恐后学英文勒，同居分居都流行登报，离个婚算什么……嘁……”他嘿嘿地笑，弯下去的腰背显出他的年纪。

    大手拍着膝盖，补充道：“你呀，打小性子倔，喜欢人家尚喜……哎，不说了，当初你怀上孩子被我骂得够多了……说到底是咱们对不起尚喜。”

    “爸，姐跟你说了……”

    “哪还用说啊，尚喜跑到保密局去瞎闹。我一猜就能猜到她去干什么。罢了罢了。不跟她计较。”

    成梓笑五味杂陈的，眼下这番境遇能有父亲的宽慰，就像有了主心骨：“那我先去找喜宝……”

    “天色尚早，吃过饭再去，爸亲自给花家打电话，让尚喜准备准备。”

    接到电话时，花穹刚用完早餐准备去机场。她松开行李箱，亲自接的电话。

    成野好似很惊讶是她，沉默须臾，叫了她一声亲家，解释说，梓笑同意离婚了，相关事宜还得谈谈，你告诉尚喜一声，梓笑十点在凤天宫戏馆等她。

    他不等花穹回话，径自挂断电话。

    花穹压根儿没料想到成野能如此豁达，烦躁地搓搓脸，让侯在旁边的林管家去把机票退了，家里出这么大事，她哪还有心思出差。

    遂即给成野回拨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成野又抢先一步开口，给她道歉，还说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们自己处理，是我们成家对不起花家，以后会尽力弥补的。

    花穹拿下听筒看了看，心说成野是不是吃错药了。大野兽变小花猫吗？

    她是打心眼儿里不想让花尚喜离婚，毕竟两人还有个孩子，岂能说散就散，但转念一想有感觉不对头。

    ——老二耳根子软，对梓笑一向唯命是从，在此事上却十分强硬……成野不可一世，竟也突然低头。种种因素掺杂，只能更加印证之前的猜想，成梓笑做了天大的错事！

    看来离婚已成定局啊。

    她是商人思维，立刻开始盘算损失，盘算来盘算去，觉得这买卖还是一本万利的，你想啊，与其舔着脸和成野拉近乎，还不如让他心怀愧疚来得划算……

    大早上的，没什么人会去听戏。花尚喜畅通无阻的进到戏馆，当即就看到冲她微笑的成梓笑。

    其笑容悲哀，像最后一缕残阳。

    花尚喜不自在的低下头，站在门口不动。

    成梓笑缓缓起身，走到她跟前，牵住她的手，将她带进座位。她的手心一如既往的温暖、柔软，却不再具有滋润万物的力量了。

    戏馆今天还没开张，堂子里灯光偏暗，只有她们两个客人，周围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花尚喜和成梓笑相对而坐，两人之间隔了一小方桌，上头有备好的花生瓜子，成梓笑把它们往前推了几寸，拧开手提包上的金属小扣，从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信纸。

    她将信纸展开，????的声音仿若无数根小刺，扎住花尚喜咽喉，让她疼得说不出话。

    成梓笑覆上她的手背，以示宽慰。

    花尚喜钦佩她，说，你总是好强的，哪怕是离婚，也比我勇敢。

    成梓笑无法接话，看了眼信纸，轻声道：“我把今天要谈的内容写了下来。咱们一条一条谈吧。”

    花尚喜不敢看她的眼睛，眼风滑向正对她们的戏台。木质的高台，繁复的彩绘，灯光一打，梨园戏子们就要在上头唱念做打，无限风光。

    可眼下，那上头什么都没有，冰冰凉凉的。

    “第一条，跟尤尤有关，”成梓笑停顿一瞬，鼓起勇气道“我希望她能跟我身边，她还小，有母亲的陪伴能妥帖些……”

    “她应该由你抚养。”花尚喜打断她。

    成梓笑愣愣的一动不动，心绪翻涌，一时难以平静，她还以为，花尚喜会像上次那样坚决。

    花尚喜趁此空挡，拿过信纸看了一眼，随即将其反扣在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份离婚协议。

    “不用再谈了，孩子是你的，我只要求每周末她能到花家住两天，我妈好容易盼到她出生，一颗心全悬在她身上。”

    “我名下有两栋小别墅都给你，地址、面积大小我都写在协议离了。”

    “另外，我也理应给你赔偿……”

    她突然说不出话来，惊慌失措的把脸埋进臂弯，压抑着抽泣几声，然后咬紧牙关，重复道：“另外，我也理应给你赔偿……赔款十万元，你若觉得不够，我还可以再……再，再加……”

    她像是拼尽全力在说这番话，说到后头，已经无力支撑，双手无措地摩挲双腿，脸垂到胸口，眼泪啪嗒啪嗒地打在桌面上，就像昨晚的那场大雨。

    成梓笑摸摸她的发顶，嘟囔着骂她没出息，心脏却在一瓣瓣剥落，哗啦啦的冒血，她说：“好好照顾自己，找一个喜欢的人，谈一场自由自在的恋爱。她要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还像小时候那样给你出头。”

    “别听你妈说什么门当户对，胆子大一点儿，遇到喜欢的omega就去追。但要找个贤惠的，莫像我，处处压你一头。”

    “你性子软不是好事，阿芙很懂事，她伺候你我放心。至于阿蓉，还是留在你妈房中稳妥。”

    她收回手，一遍一遍说着担心的话，到后头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耳朵有些发懵，不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但依然不肯住口。

    花尚喜被她这么一惹，哭得越发厉害。

    成梓笑心疼极了，捧起她的脸，为她抹眼泪。

    花尚喜五官皱到一堆，抽泣道：“梓笑，没有你我可咋办呐……”

    “傻瓜……”成梓绕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脑袋贴在腰间。

    许久，许久，花尚喜都不曾停止哭泣，紧紧环住成梓笑的腰肢，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她喊着成梓笑的名字，万分不舍。

    成梓笑捏捏她的耳朵，在她发顶落下一吻，说：“我们就这样，就这样吧……喜宝，欠你的，我还清了！”

    她退后一步，挣脱开花尚喜的桎梏，转身就跑。

    跑出门口时，花尚喜嚎啕的哭声像一记耳光，重重打在她脸上。

    她“砰”地关上门，逃似的躲进黑色汽车里，车头插有星月旗，旗帜在夏日的热流中虚弱的摇曳。

    她关上车窗，用力的捂住脸，指缝间渐渐渗出晶莹的水光，它们顺着手背流向腕骨，仿若沧桑的流年，如逝水般匆匆……

    1939年，7月19号。成野之女成梓笑与花穹之女花尚喜于《大公报》登发启示，宣布协议离婚。

    同日，航运商会会长之女曲小，于《沪中日报》登发启示，宣布与花尚喜解除婚约。

    届时，沪上一片哗然。

    (全文完。复婚见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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