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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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等等。”太后没看二人,起身绕过屏风出了后门,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众人陆续散去,冯茂看向荣恪:“你先来?”“你先,我等着。”荣恪说道。冯茂挪到他身旁椅子上,凑近他压低声音笑道:“刚刚你走神了。”荣恪刚说声没有,他又笑道:“瞧见太后换了衣裳,你看直了眼,就走神了。”荣恪没理他。冯茂嬉皮笑脸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你觉得,太后美吗?”“很美,很独特。”荣恪轻声说道。冯茂笑了起来:“那你承认刚刚走神了吗?”荣恪皱眉说道:“我去副殿候着,你走了我再来。”刚站起身,太后进来了,坐下含笑说道:“昨夜里看皇上的课业,有几处需要和太师商榷,方太师今日心情好,竟然没有跟我争辩,当着皇上的面都痛快应下了,皇上也很高兴。镇国公不用出去等候,驸马的事简单,是不是让我见见吕太昌?”“太后英明。”冯茂拱手道,“吕太昌为我和延平诊过脉后,看着我欲言又止,延平就把我轰了出去,然后他声音压得很低,跟延平嘀嘀咕咕,我耳朵贴在窗缝上也没听清楚。后来我就问延平,她说不是我的问题是她的问题,详细的又不肯多说,只说吕太昌答应了,一定能给她调理好。”冯茂说着话哭丧了脸:“臣心里着急,求太后帮臣问上一问。”“好,我答应你。”温雅郑重点头,“可还有别的事吗?”冯茂说没有,温雅嗯了一声:“那就先回去,尽快做遣散家伎的事。”“太后放心。”冯茂站起来躬身说道,“臣一定把这事儿处置得漂漂亮亮得,家里妥当了就拿冯府开刀,若是以前,祖母定得哭闹,如今因为五儿一事,祖母终于把掌家之权完全交给臣的母亲,自己万事不管,只管吃得香睡得香身体棒,臣的母亲不喜家伎,此事定会顺利。冯府之后就是那些沾亲带故的,一府一府轮着来,软硬兼施,让这些个王公亲贵乖乖得把人都放出去。”“刑部和礼部出章程后,此事就由驸马来牵头,”温雅笑道,“你告退吧。”冯茂告退走出,温雅看向荣恪:“镇国公是不是想问我,本来说徐徐图之,怎么又变了?”“不错,臣确实想问。可刚刚臣想明白了,太后从方太师处得知太/祖皇帝曾有过《君臣十诫》,是以决定今日快刀斩乱麻。”荣恪笑道,“另有一则,昨夜里臣才知道袭定国侯爵位的是楚子都,正烦恼该如何处置,想着今日进宫向太后请教,不想太后早已知晓,并找出十二年前的奏折为证,太后英明,臣十分佩服。”“英明什么,不过是提前做了准备,为了这些事昨夜里三更才睡。”温雅微蹙一下眉头,如今睡得越来越晚了,好在沾床就能睡着,睡得很熟,白日里精神还好,想着说道,“如此说来,镇国公昨夜里也曾为此事忧虑。”荣恪想起自己昨夜里辗转反侧思绪飘飞佳人入梦,忙说道:“臣也是三更才睡,睡得还不踏实。”“镇国公能为朝堂政事忧虑,我十分欣慰。”温雅话里有话,“镇国公有没有觉得,有事做,并凭借自身努力做好,较之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要好上很多?”“臣还是愿意欢闲散些。”荣恪拱手道。温雅一笑,吩咐柳真端上茶来,问道,“你手里果真有一份名单?那些事果真是楚少春跟你说的?他是极端的性子,应该不会跟你提起自己人的长短。”“确实没有,楚少春只是跟臣控诉过楚子都,至于他那些同道中人如何,他不肯说。”荣恪回道,“那日臣折断张诚手腕,刑部主事黄忠带人到臣家门口,请臣到衙门问话,在路上闲谈时,得知京中家伎之风盛行,臣看曲侍郎竭力反对遣散家伎,就猜想他府中定有男宠,且到了不忍割爱的程度,故意那样说吓他一吓,他果然就白了脸再不敢说话。”“僵立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温雅嗤得笑出了声,“竟然抬出先帝来堵我,我心里很生气,一生气便不能马上想出话来驳斥他,那口气正堵得难受,镇国公几句话为我出了气,我立马就痛快了。”当时看太后慢悠悠喝茶,以为她只是懒得搭理曲侗,以沉默给他难堪,原来太后生气了。原来太后也有生气的时候,且会气得一时间无言以对,就像在公主府知道太后会吵架一样,荣恪觉得很有趣。抬眸笑看着太后说道:“能为太后出气,臣心中也很畅快。”“我给哥哥写了封信。”温雅低下头去,捏着手说道,“我担心他会不理我。”“臣觉得,温参将一定会给太后回信,太后放心吧。”荣恪的话音着意温和,“民间有句话,打断骨头连着筋,骨肉至亲总会彼此牵挂。臣的哥哥战死后,臣很想念他,想念他教我游水教我骑马,带我上山下河,就连他揍我的时候,都十分想念,如果他能活着,每天揍我我都愿意。”“但愿,但愿如镇国公所言。”温雅抬起头怔怔说道,“哥哥不愿意让我进宫,他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以后见都见不着,可我执意要跟着先帝进京,我们大吵了一架,我以为哥哥不肯理我了,可我进宫后,只要江宁来人,哥哥总会托人给我带些东西,家乡的土仪啊他亲手打磨的首饰啊。后来他惹怒父亲,父亲将他赶走,我一直盼着他给我来信,可总也没有,年初先帝驾崩,他肯定更生我的气,再也不会理我了。”先帝驾崩,妹妹虽贵为太后,可到底成了寡妇,做哥哥的就不牵挂?荣恪不明白温瑜为何要更加生气。“当时哥哥打听到先帝已成痨症,说先帝命不久矣,我难免青春守寡。”温雅低了头,“可我决心已定,听不进去,也不愿意听他那样说先帝,一气之下跟他吵了起来。我当初没有听哥哥的劝,如今既成事实,他肯定会更加生我的气。”其实以温庭禹的地位,就算是元屹看中了你,若温庭禹执意不从,以爱女之情恳求,依元屹的性子,应该会准,定是你对元屹一往情深,你父亲都拗不过你,只好让你进了宫。荣恪这么想着,心里突然有些气,你明知道元屹已成痨症,为何还要执意进宫?你就那么喜欢他?明知道他活不了几年,也要进宫陪着他?飞蛾扑火,我是应该感动呢?还是说你傻呢?元屹明明是利用你的才华,利用你娘家的势力,来保护他的幼子和江山,聪慧如你,竟然看不出来?沉默中就听太后自语道:“若是重回三年前,就算哥哥生我的气,就算父亲执意不肯,我依然是一样的选择。”“太后对先帝一往情深,先帝定死而无憾。”荣恪大声说道,声音又冷又硬。“我今日有些絮叨了。”温雅摇头而笑,“镇国公请回吧,午后还要去定国侯府。”“臣告退。”荣恪站起来转身大步向外。到了殿门口,翟冲踱步而来,大声喝斥道:“镇国公藐视太后,应当治罪。”荣恪看着他,这才想起臣子告退,应该是面冲着太后躬身向后退至门口,他刚刚竟然背对着太后昂首阔步而出,确实无礼。回身弯下腰刚要告罪,就听太后说道:“我与镇国公叙了几句闲话,没有在谈国事,他急着回去办差,一时间忘了,算不得有罪。”荣恪忙说道:“臣确实有罪,臣谢过太后宽宥。”“回去吧。”荣恪听到一声轻叹。出了大庆门,那一声叹息依然萦绕在耳畔,荣恪有些心烦,回头看向跟出来的翟冲,挑眉问道:“翟统领很闲吗?”“我只是提醒镇国公,太后再优容宽待,臣子应时刻谨记臣子的本分。”翟冲冷声说道。荣恪挑唇笑道:“太后非要跟我闲话家常,做臣子的,能拒绝吗?”翟冲一张冷脸更加阴沉:“做臣子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镇国公心里没数吗?我倒要问问,镇国公今日特意留下,奏的什么本?谈的什么国事?明明是花言巧语,逗着太后高兴,引得太后跟你说些闲话。难道这一代的镇国公要舍弃国之柱石的地位,做一名欺哄君主的佞臣?”荣恪不怒反笑,斜眼瞄着翟冲:“翟统领这话里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就是说,我和太后说话的时候,翟统领一直在偷听?看来我得到太后面前告上一状。”翟冲脸色变得青白,手摁上腰间宝剑,荣恪冷哼一声:“怎么?翟统领要做第二个张诚?”话音未落,就听仓啷一声响,翟冲已拔剑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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