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夏日小酣（三）

    “汉卿兄，依我之见，我们中国人就是讲了太多的主义，讲了太多的路线，可是却没人去踏踏实实的做事情。发展经济，发展工业，发展教育，这都不是喊喊口后讲讲路线就能做成的事。法国不论是君主制还是共和制，不论独裁还是民主，始终是欧陆列强，苏俄崛起看似是革命的功劳，但是不要忘了，俄国从一百多年前开始一直是欧洲列强之一。强大国家从来都不是靠什么路线靠什么主义，靠得是成千上万工程师、科学家、老师各行各业的人肩负起自己的责任，做好自己的工作，靠的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辛勤劳动。如今，南京代表了文明进步的革命政府，而我们东北则成了腐朽落后的封建残余，北伐军的胜利代表了先进文明的胜利，是人民的胜利，但其实呢？我也去过广东，在南方国民党统治十几年的广东，无论是经济的发展、人民的富裕都比不上我们东北，看看他们北伐成功后干了些什么？不是发展经济民生，而是为了争权夺利竞相发展军备，掀起新一轮的军阀混战。”这些道理在后世都是很普及的道理，发展就是硬道理这句话谁都知道嘛，但是在这个年代，主流观点是选对路才是最重要的，路选对了才能事半功倍，路选错了怎么努力都是失败。就像陈炯明和孙中山的路线之争，孙中山想要北伐所以要扩军备战，陈炯明呢作为广东人则希望联省自治和平发展，所以两个人之间首先必须爆发一场大战，必须有一方压倒另一方。现在看北伐军北伐成功，南京革命政府统一全国，好像是孙中山路线正确，但是在1923年孙陈冲突的时候，直系刚刚在第一次直奉战争中将奉系赶出关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革命军北伐就是以卵击石。

    “汉卿兄，还有你以前提到的我们中国人历史上的盛世王朝，想想当年被我大汉朝打成残兵败将的匈奴人成为灭亡罗马的上帝之鞭，被我们大唐打散跑路的突厥人到了西亚成为欺负俄罗斯、奥地利数百年的土耳其奥斯曼，可知我们中国人不是落后民族，我们中国人不是愚昧落后，我们几千年来都是世界文明的顶峰，我们一直是东北亚地区的霸主，只是因为最近一百多年满清的愚民统治造成我们的落后，只要我们振作焕新，奋发图强，只要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能够尽忠职守，我们定然能够成为世界强国行列。”思考了一下，阎宝航继续说道：“我准备把这一套思路编写一本书，把这一套想法传递给更多的中国人，不要再把精力时间都花在寻找路线那些上层建筑上了，脚踏实地的工作才是最好的。”

    “玉衡，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这套想法的核心思想就是：一，中国两千年一直是世界强国，东亚的中心，中国人不比洋人差。二，国体政体不重要，主义路线不重要，重要的是脚踏实地发展工商。”阎夫人高素也是很关心时事的，后世的抗战期间，阎家从北平迁往南京，再迁武汉、重庆，一直是流亡学生、难民和革命者的栖身避难处，高素，是这个家庭“招待所”的“所长”兼“炊事员”，久而久之，阎宅被誉为“阎家老店”，周恩来多次称赞高素“是我们的好大嫂，革命的好妈妈”。

    “我觉得还要加上中国的出路在于工业化，或者说是电气工业化，列宁都讲共产主义就是社会主义加电气化。”张学良也兴致勃勃的补充道。

    “可是怎样才能工业化呢？举凡发展工业都需要大投资，收益时间慢，一般的士绅不愿意投资，而且我们的技术、工艺还有工人素质都不如洋人，造出来的产品质劣价高，在市场竞争中也不如洋人的产品。”李宜春一直就是奋战在工业建设的第一线。

    “对于我们这种后发工业国家而言，国际上通行的做法是高关税提高工业产品的国内竞争力，最少要占领国内市场，保护民族工业。然后发展科学技术和教育，提高工业品的质量，降低成本，提升国家竞争力。”

    “没错，这就是我想要表达的，如果中国有了强大的工业，那么就能造出足够的飞机、大炮和军舰，我们的军队自然就能逐步强大，国家再也不受外敌欺凌；有了强大的工业，我们就有足够的金钱去发展教育，国民不再是一副邋遢愚昧的样子。就是这些想法一直萦绕在我的脑子里，这些时日里我也一直在充实完善这些想法，我想把它们写成书，汉卿兄，你看怎么样？”阎宝航一脸希翼的看着张学良，他和张学良老早以前就通过奉天基督教青年会认识，赞助他创办贫儿学校，而且两人都喜欢打网球，算是球友，在他看来，以前的张学良虽说也有爱国热诚，但是缺乏见识没有担当，更没有政治家和军人的谋定后动，更多的像是一个公子哥儿，但是在接任东北边防军司令之后，或许是压力或许是失去父亲的伤感，张学良明显成长的许多，尤其是在一些事情的看法上有着很多独到的看法，而最让他感兴趣的就是关于中国历史的看法，关于秦汉是中华第一帝国，隋唐是中华第二帝国，中华长久以来就是世界文明强国之一的说法都深深的吸引着阎宝航。这个时代的中国人都是自卑的，尤其是去过西洋等国回来的人尤其如此，见识过洋人强大的军队、先进发达的科学技术、民主法制的政治环境、高楼大厦干净整洁的都市以及文明绅士的人民，在看到肮脏破败的中国、内战外行外战想都不敢想的中国军队、连点儿皮毛都没学会的科学研究、刚刚起步的教育，反正哪哪儿都是差，虽然很愤慨，但是面对洋人东亚病夫的辱骂，也没有谁能硬着头皮去反驳，更没有一个陈真去踢碎这块牌子。所有的有识之士、爱国的人能做的只是一面怒其不争一面不断的呼吁中国人自立自强。可是当张学良告诉阎宝航中国历史上一直是一个繁荣富强的国家，只是近代落后，如果实现工业化就能再次复兴的时候，阎宝航就像看到黎明前的光明，中国是有希望的。这段时间，一有空，阎宝航就翻阅历史典籍还有西方历史学家关于中国的著作，越来越发现张学良说法的正确，正因为如此，他就萌生出写成书出版让更多中国人接受这一理念。

    “玉衡兄，你要将这些道理写成书我是支持的，但是我想这些毕竟与现在的主流舆论是不一致的，我在想你是不是组织一个编写组，翻越典籍和外国文献，充分论证，将没一个细节都做到有理有据，这样才能有说服力。比如说引起欧洲民族大迁移的阿提拉匈人是不是就是被我们大汉赶走的匈奴人？中国古代一直比欧洲人文明富裕有没有确切证据支撑？欧洲人以前的贫穷愚昧和落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工业化对英国、法国、德国和美国国力的提升，法国在共和制、君主立宪制还有君主制的不同时期下国家的发展速度。这些问题不经过仔细的考证搜集资料是没有说服力的，仅靠玉衡你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更何况你还要负责宣讲总局的工作。”阎宝航点点头，确实是这样，这本书的工作量很大，甚至他都准备辞职专门来写这本书，如果像四库全书一样组织一个专门的编写组，那无疑效率就高多了。众人又就编写组成员还有需要搜集的资料范围讨论半天。

    与此同时，在奉天城内小河沿，汤玉麟新落成的公馆，汤玉麟正陪着一个身着布衫的中年人在抽大烟，两个丫头在后面扇着扇子，房间里装修豪华，一应家具都是从意大利进口的，壁灯吊灯是从美国进口。“二虎啊，你这宅子修的不错啊！花了不少钱吧？可比我们家强多了。”

    “嗨！二哥，你成天忙的都是军国大事，哪有闲心思搞这玩意儿，我也是太闲的荒，没啥事儿啊。”

    “你还没啥事儿？挑动安斯良家人闹事有你一份吧？检举飞行员这事儿有你一份吧？找人在报纸上骂小六子穷兵黩武有你一份吧？二虎啊二虎，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到底想干什么呀？”说话的人当然是东北军辅帅张作相，他跟汤玉麟、张作霖都是结拜的兄弟，常年情谊很深。

    “二哥，你这可是拉偏架啊！老子我热河都统当的好好的，他非把我栓在奉天城里，啥都干不了，我的第二师申请几门炮他推三阻四的，给空军买飞机一买就是两千架，给海军买军舰要花两个亿，老子不服啊！”汤玉麟怒气冲冲的说道，在奉天待了快一年，虽然他的职务还是热河省政府主席兼第三师师长，名义上来说与张学良的奉天省主席兼第二十七师师长、张作相的吉林省政府主席兼第二十九师师长未分高下，但是一方面张学良推行省改郡，郡直接向东北政务委员会负责，省主席职务几乎成了虚衔，军务方面，张学良以辅助政务的名义将张作相和汤玉麟留在奉天城，使他们远离吉林和热河，再加上宣讲总局不断的宣扬保家卫国打击军阀，总后勤部全面负责部队的薪饷和后勤，使得张学良对这些非嫡系军队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而汤玉麟对第二师的控制也越来越弱。

    “二虎啊，时代变了，老的一套东西行不通了，你看看小六子现在办的几件事儿，就别说你了，就是老帅哪一件能办得到？我找洋人打听过，就那飞机，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丢炸弹的那轰炸机每架最少要十万大洋，小点儿的战斗机每架五万大洋，你算算要多少钱？我不知道小六子哪儿来的钱？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买的飞机，我只知道他办的事儿我们办不了，他要办的事儿我们阻止不了，他要办的事儿是为了东北好就行了。我们年纪都大了，还折腾什么啊？让他们年轻人去搞就好了嘛！我们是一个团体，团体就要团结一致，哪有自己窝里斗的？二虎，不要在闹了，这对你没好处！对我们大家都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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