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西北军

    豫东归德，自四月中西北军攻占归德起，到五月将军反攻夺回，西北军与蒋军在这一带来回厮杀到现在已连绵四个月，两军打得是筋疲力尽，本就穷困的豫东乡村不堪战火袭扰，百姓早就跑得精光。

    归德西南方勒马集，连日大雨，蒋冯两军在此对峙的两军全都陷入泥地之中，双方将士在泥水中展开猛烈地战斗。在东北方向的是将军上官云相部，在南边的是西北军冯玉祥帐下十三太保之一孙连仲的第五路军。8月上旬，因蒋军主力集中在津浦线反攻济南，晋军连战连败，济南失守，蒋军大有渡过黄河直捣山西之势。阎锡山为了挽救颓势，特派周玳携带大批现款、弹药和面粉到郑州见冯玉祥，请冯指挥陇海线各军发动大规模的攻势。

    西北军长期驻防在瘠苦的陕、甘、宁、青等省，从来没有发过十足的军饷，弹药给养都很困难。当初阎阎锡山和冯玉祥商定联合反蒋的时候，阎锡山满口答应负责西北军的军械和后勤补给。可是开战后阎锡山对西北军的补给，能应付则应付，就算给也是扣扣索索的，远不像给自己的晋军那么充分及时。西北军上下对此都非常不满，晋军按月发饷，给养充足，并且发有罐头食品。而西北军士兵生活极为艰苦，甚至连咸菜也吃不到，当他们看到阎军扔掉的空罐头，就大骂阎锡山不止。

    但是没有办法，冯玉祥在这方面很顾大局，认识到现在是联合反蒋的关键时刻，决不能只顾自己。于是，作为西北军主力的孙连仲部就从太康一线向归德展开进攻，首先将防守河堤岭之蒋军上官云相部击溃，进至勒马集，蒋军星夜掘土建造胸墙，并引浍河水入壕，堪堪将孙部挡在勒马集一线。

    今天的雨虽说小了点儿，但是勒马集两侧的军队都没有在发起新的攻势，昨天一场冒雨大战，双方均死伤惨重，尤其是西北军这边，光着踏着泥泞游过壕沟顶着蒋军的机枪火力奋勇冲锋，一队一队的西北汉子仅仅因为脚陷在泥水中而被机枪打死。蒋军也不好受，上官云相的这个四十七师是孙传芳五省联军残部，在蒋军中属于杂牌军，装备较差，而且部队士气也较高，昨日好几次被冲上阵地的少数西北军白刃战击溃，幸亏上官云相派出援军以优势火力阻断后续的西北军才守住阵地。一天的大战下来，西北军伤亡两千多人，上官云相师也伤亡了一千多人。双方浮尸于阵地上，望之只似地狱。

    或许是昨天厮杀太过惨烈，今日双方都没有再打的想法，民夫忙着收尸，双方将士也要好好休息休息。双方实在是太累了，尤其是孙连仲部，开战前，孙连仲是青海省主席刚刚转任甘肃省主席，接到冯玉祥开战的命令率军由青海一路走到河南，任务紧急，运输不便，所需弹药，主要靠士兵携带，经过几次战役的消耗，所余已经无几；而兵员的伤亡，也未能及时地补充。阵地上，这些来自西北的汉子只是默默地蜷缩在略干燥一点儿的壕沟内挖的猫耳洞躲雨，神情冷漠目光呆滞，混没有将惨重的伤亡和恶劣的环境放在心上，这些汉子来自贫瘠的西北，从小到大见惯了饿死的、病死的、冻死的、被土匪杀掉的、被回回砍死的、被豺狼虎豹吃掉的，那些死去的乡亲们年纪都不大，在西北那个鬼地方，能老死床头的真没几个。对于这些西北汉子而言，能多活一天多吃一天饱饭就很好了，要是还在家乡还不知道饿死在哪条山沟里。

    战壕转角走过来一队西北军，他们都穿着粗布军装跟普通战士没有什么分别，这也是西北军的特色讲求官兵一致，至少也要表面上的官兵一致。雨虽不大，但是他们身上已经湿透了，显见是转了好长时间了。蜷缩在猫耳洞中的宋长泽伸出脑袋一看，却是连长余庆三陪着团长池峰城过来巡视，连忙想钻出洞，团长摆摆手制止了他，只是沿着战壕深一脚浅一脚的边走边看。池峰城河北景县人今年才二十六岁，但是已有十年军龄，1920年十六岁的他就加入冯玉祥的十六混成旅当学兵，先后担任冯玉祥的卫兵、排长、连长，现在担任反蒋联军第二方面军第十二师第108团团长。

    看到不少战士在啃饼干，池峰城问道：“每人一盒子饼干都发下去了？”

    “都已经发下去了，将士们可高兴了，都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池峰城冷哼一声，“他马勒隔壁，阎老西要是早点儿把这些粮食送来，我们早他妈的打到蚌埠了，他马勒隔壁，多少兄弟死的时候都是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做了个饿死鬼。”

    正骂的痛快，就见一个矫健的身影没有走战壕，就在地面上快速的冲过来，临近这边一个打滚翻进了战壕站在池峰城面前，脚上没有穿鞋，身上是单薄的粗布军装，两边腰侧各挎着一支二十响，背上背着长刀，池峰城定睛一看，这不是师长的特务营班长鲁三成吗，满脸满身都是泥水，也顾不得擦一擦，就说道：“池团长，军长命令，团以上部队长立即到军部开会。”

    池峰城大吃一惊，孙连仲部号称第四路军，但其实只有一个军加一个总部警卫师，总共四个师，每师两个旅，每旅两个团，以往军长有何命令都是通过师传达，从未有过召集团长这一级干部去开会的。容不得多想，池峰城跟着鲁三成一路急行，回到团部骑马赶到十里后方的军部，军部设在一处乡绅的大院中，池峰城到的时候，与会的部队长已经到了大半，都是熟人，要么是学兵出身要么当过冯总司令的卫兵，西北军军官是个很小很纯粹的圈子，很少有外人进来，即使进来再有真才实学，也是干干参谋工作，是几乎不会做到实权部队长的。趁着还有时间，池峰城去换了身干衣服。

    参谋长赵恩溥大声喊道：“总司令到！”在大会议室里三五成群在叙旧的军官们连忙按照所属位次站好，就见一个高大魁梧国字脸的军官走进来，正是他们敬爱的军长孙连仲，不过细心的池峰城看到军长一贯威严的脸上显出几分悲凉和憔悴。

    孙连仲站在众军官面前，看着底下朴实的汉子们，不少人脸上身上还有泥浆，显然是刚从火线上下来。“兄弟们，刚刚得到消息，奉军入关了！入关帮蒋介石打我们！”孙连仲还有前面的总部高级军官脸色异常难看，下面的众军官闻言也是有些发懵，现在打个蒋介石已经看不到胜利的希望，现在又来个张学良。“晋军听到消息害怕了，正在打点行装准备回山西。”

    这个消息一出，众军官更是炸了，他娘的，组织要打蒋介石的是他阎锡山，出工不出力只会扯后腿的也是他阎锡山，现在看到不对第一个跑的又是他阎锡山。草他姥姥的，去年就不应该反蒋，就应该联合蒋介石打他阎锡山。去年蒋介石为消灭最后的割据军阀阎锡山，拉拢西北军准备围攻山西，西北军众将也愤怒于阎锡山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和扣押冯玉祥，所以一口答应，准备消灭阎锡山，将山陕连成一片。阎锡山得到消息急得跳脚，连夜去见冯玉祥请罪并劝说其一起反蒋，冯玉祥从大局出发还是答应了，回到西北军中之后力排众议集中全部力量放弃西北与蒋介石决战，当时任甘肃省主席的孙连仲就十分反对，奈何冯玉祥是西北军的大家长，他的命令就是西北军的意志，孙连仲也只好带着队伍千里迢迢从青海步行赶到河南参战，并且作为西北军的主力部队一直在拼杀最前线。

    “军座，阎锡山跑了，我们怎么办啊？”

    “军座，我们赶紧回陕西吧，听说杨虎城那狗崽子准备断我们的后路呢！”

    “军座，我们得赶紧行动起来啊！”

    “军座，…”

    底下的军官的叫喊丝毫没有影响到孙连仲，他只是挺直的站着，脸似冰霜，好一会儿待众人安静下来才说道：“怎么，你们怕了吗？奉军来了你们害怕了？”在西北军这个讲求勇气的团体当然没人会说害怕，但是想说不害怕就太假了。如今的战局就像两个大力士厮杀搏斗了大半天，这时候就是进来一个小孩子也能轻易推倒两人。“上午接到电报的时候，冯老总说了，胡匪的儿子有什么好怕的，当年他爹、阎锡山还有吴佩孚围攻我们西北军，我们都不怕，现在我们兵强马壮有什么好怕的！啊！”

    连冯老总都说不怕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天塌下来也是有个高的顶着。池峰城却仍然忧心忡忡，西北军现在其实已经丢掉了甘肃青海，地盘仅剩陕西和河南的一小块，粮弹两缺。现在奉军入关，晋军吓得缩回山西，蒋军马上就可以集中主力于陇海线和平汉线，等到奉军大举入关直抵黄河北岸，西北军能抵挡得住蒋军和奉军的夹攻吗？池峰城完全听不进去孙连仲在上面鼓舞人心的话，直到会议结束，一众军官各回部队了才从其他团长那儿打听到军长的命令是，各部队抓紧时间补充休整，一等到天放晴地干燥，西北军全军就将向蒋军发起最后的总攻，力争一举击溃蒋军，争得一个有利的停战条件，保全西北军这个团体。

    “镇峨兄，你也别想太多了，目前局面下我们还能怎么办？学阎老西一样退回西北，西北现在什么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根本养不起我们这么多人。冯老总还有军长总有他们的道理，我们听他们的准没错，只要最后我们加把劲打垮了对面的蒋军，拿到河南一省，张小胡子就算进了关也无可奈何了。这场仗也就打到这样吧！”同为团长的黄樵松在一旁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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