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所谓风雅

    蔺湘君不卑不亢，脊背仍挺得笔直：“臣女非无攻击皇室之意，臣女生于微末，宫廷内院，于臣女而言，如同龙潭虎穴。长公主乃是皇城主人，自然不明白臣女的顾忌，还望长公主体谅。”

    景宁轻轻哼了一声，鄙夷道：“谁要你进宫了？我皇兄不过随口一提，你以为你是谁？还以死要挟我皇兄给你道歉？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蔺小姐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她早瞧蔺湘君不顺眼了，透着一股子的假，披麻戴孝地跑进宫来卖弄风骚，还想求太后赐婚。既如此，还装清高给谁看呢？

    既然那么鄙夷宫里，有本事别进宫啊！

    宫宴上气氛霎时如初冬冰水凝滞，蔺湘君莹玉芙蓉一般的秀面瞬间苍白如纸，轻咬朱唇，我见犹怜。以棠却暗暗为景宁叫好，不愧是谢太后最为宠爱的小女儿，除了她，大概也没谁敢一点情面给都不给这位为太后所喜的蔺小姐了。

    太后微有不悦：“景宁，这位蔺小姐母后瞧着倒是有骨气得很，人又清雅，真是梅花一般的品格。你还小，不知道人格高低，识人不清也很正常。”

    目光却是有意无意地划过景宁身边坐着的以棠，暗中奇怪，景宁什么时候与这丫头这般交好了？

    这丫头自从回了谢家就性情大变，又与永安交好，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清这丫头了。

    见太后眼里掩饰不住的赞许之情，众人不禁肃然起敬。这位蔺小姐可说是“口出不逊”，太后如此宽怀，可见其大度。蔺湘君盈盈泣谢：“太后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景宁撇撇嘴，满不在乎地道：“那母后就当景宁没说过吧。”说罢，便转首与以棠有说有笑地谈论起茶点来。

    谢太后眼底拢了一层薄薄的烟雾，敛了眼神不言。白姨娘却只当是以棠挑唆景宁出言所致，心底升腾起一股怒意。

    岚曜眼底闪过一抹哂笑，命随侍宫女取来了金玉，赐予蔺湘君。蔺湘君自是推辞不受，他又“体贴”的命人取了宫里珍藏的名画《倚梅图》赐给了她，蔺湘君终于没有拒绝，唇角噙着几抹得体的温柔的笑，收下了。

    《倚梅图》乃是琅琊苏氏的始祖、苏太公所绘，被誉为大宸王朝“终其三百年、孤篇盖全朝”的传世名作。大宸南渡后，这副画作就遗留在了北邺，为并州岚氏所得。

    一时众人俱是眼前一亮，齐齐朝那画卷看去。只见画轴上绘着皑皑白雪艳艳红梅，冰天雪地里更见傲骨清姿。旁边还题着一首以苏公梅花体写就的咏梅诗，若春蛇秋蚓，磊磊风骨。

    宁澈不由抚掌淡笑：“陛下还真是怜香惜玉，竟舍得把这么一副传世画作赐给蔺小姐么？”

    谢以瑶的眼底立刻添了几分醋意，岚曜剥了一粒荔枝递到她唇边，似笑非笑地道：“画如其人，蔺小姐是配得那梅花的。”

    又柔声哄着谢以瑶：“珠圆玉润，爱妃也很配这荔枝呢，张口——”

    谢以瑶又羞又喜，娇嗔了一句就着岚曜的手小咬了一口荔枝。

    以棠却是哂笑，目光扫过那幅价值连城的古画，不禁浮上一缕不易察觉的冷意。

    这位蔺小姐，还真是剑走偏锋啊。

    太后出身望族，平素最爱结交那些文人雅士以彰显自己的才情与礼贤下士。想必蔺湘君正是瞄准了这一点才敢投其所好。

    先是用一曲飘逸的《凤凰台上忆吹箫》吸引太后与她那糊涂侄儿的注意，再以言语反其道而行之，表明自己品格高贵，冰清玉洁，不屑于攀上天家，甘于微末。

    太后见过太多对她阿谀奉承、巴结的人了，乍一见蔺湘君这么一位气质清华、风雅清丽，又“梅花一般品格”的人物，还不得满心欢喜？

    可她如此风雅，竟然也没瞧出那幅《倚梅图》是假的么？

    本以为是位飘逸出尘的大才女呢，没想到，不过也是个沽名钓誉、附庸风雅之徒罢了。以棠与心中暗笑。

    不过她也懒得戳破蔺湘君，就让这位才女“清贵风雅”的人设，再屹立一会儿吧。

    见昭帝赐下古画，白姨娘自是高兴不已，千恩万谢后觑着太后的神色重提了蔺湘君的婚事：“这孩子从小没了母亲，她爹诸事一概不管，一来二去，这孩子就耽搁了。既然琰儿无心，太后又看得起这孩子，劳烦太后再为这孩子留意留意了。”

    太后闻言不觉失笑，“哀家这老婆子没旁的本事，保媒说亲却是最好的。既如此，蔺-->>小姐就在王府上住着吧。此事哀家自会为你留意。”

    “谢太后。”

    太后又神情复杂地瞥了眼席中坐着的谢家的几个女孩子，感慨道：“大了，都大了，也该议亲了。没几年，也就没几个还能进宫陪着哀家这老婆子说说话了。”

    “母后。”景宁依偎到太后身边，撒娇道：“景宁还小呢，景宁不嫁，一直陪着母后。”

    “你还小啊。”太后嗔怪地瞥了她一眼，“你都十九了。哀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岚曜，眼中添了几分少见的慈爱。突然间却又住了嘴，一笑掩之：“……都成了宫里的老人了。”

    然那落在岚曜身上的目光却是徐徐地才收回，众人将她这幕视线收在眼里，不由微微一怔。太后这幕眼神，有什么深刻的含义么？

    好在太后很快将话题带了过去，转首问宁澈道：“对了，既然你父亲要出京，你和棠儿的婚事要延后否？”

    以棠一惊，这的确是个问题。丹凤阁宴会上，太后将他们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初一，可出了南安大长公主的事，太后有心要让宁澄回来，宁远侯将出京远赴西北。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一来一去，宁远侯能赶回京中喝自己儿子的喜酒么？

    还是说，太后并不打算让宁远侯参加自己儿子的喜宴？

    谢琰却是下意识看了以棠一眼，微微疑惑：“婚期？什么时候订的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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