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八章：那些过往

    说到此处，萧瓒脸上的神情凝重了起来。

    南宸的局面非是北邺这般，君权，或者说皇权有着至高无上的尊荣。当初，永熙之难，五胡直入中原。南宸皇室兰陵萧氏带领士族衣冠南渡，得到琅琊苏氏的拥护，在建康城建立了新的国家政权。也正因为如此，皇室极度依赖士族，形成了皇室与世家共同辅政的局面，内部权力倾轧非常严重。

    最终奠定南宸士族秩序的是六十年前的淝水之战，统一北方的北燕王朝大军压境，陈兵于淝水。当时南宸才刚刚历经了一次世家的内乱，已是兵力空虚，不少江东本土士族甚至力劝皇室投降。在这种情况之下，当时的苏氏家主苏太傅挺身而出，率领西府兵大破北燕，而北燕也是在这一战后土崩瓦解，北方重新陷入战乱，小国林立。并州岚氏自太原起兵，最终重新统一了北方，才终于形成如今南北并立的局面。

    在历经这一战之后，立下不世之功的琅琊苏氏最终无可争议地成为了新政权的士族之首，以棠的先祖姑苏桓氏亦是在这一次战斗中脱颖而出，从一个寒门成长为江东本土士族之首，与琅琊苏氏分庭抗礼。但皇室的困局却仍未摆脱，仍是受制于世家，君权难立。世家门阀对皇室有着极大的制衡，甚至，还可肆意废立皇帝。皇帝的政令往往不出中宫，一举一动，都要顾及世家的意见。这个局面，直至桓氏领兵篡位之前都未得到妥善解决。

    文帝萧措正是由姑苏桓氏与琅琊苏氏联手捧上去的皇子。苏辙之父苏珩看中他天资聪颖，与以棠的父亲、大司马桓羡联手将他立为太子，将各自的儿女送进了宫，做了他的侍读。

    琅琊苏氏奉行的家训乃是“民贵君轻”，他们其实不愿士族权力凌驾于君权之上，因为这不利于一个国家政权的稳定。苏辙与父亲苏珩正是这般认为的，父子二人，终生致力于为萧措扫清障碍后带领苏氏退出政坛，还政于皇室。但以棠的父亲桓羡却热衷于取而代之，他将女儿送进宫，为的也是监视苏措。可惜他不曾想到，他引以为傲的女儿，算半个苏氏学生的女儿，早已暗中倒戈。

    那时候的以棠其实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幼年聪慧，父亲母亲的生疏便能让她瞧出皇室与士族的隔阂，深知南宸风平浪静的局面下隐藏的惊涛骇浪。而萧措，也算她的表兄。因此，少女时代的她与萧措、苏辙形成了密不可分的三人小团体，为着共同的理想而奋斗。萧措允诺会在登基后善待桓家，许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

    最终，打破这种局面的是以棠父亲的死。

    他死于皇室与苏氏密谋下妻子萧漓的毒酒——虽然时至今日，南宸都对外宣称是死于病厄。而在那之后不久，她的兄长桓棣也离奇死亡。以棠从此不再相信任何人，变得唯家族利益为上。她进入叔父桓冲的幕府，又在叔父死后独担家族重任，联姻苏氏，为苏辙牵制南伐的昭帝，再到后来入阁为相，与萧措联手打压苏氏，她都做的很好。

    然而，像是东宫岁月里三人同游、对弈窗边那样的情形，再也不会有了。

    嫁给苏辙的七年她过得如何，萧瓒并不知情，但承想是不太开心的。苏家与桓家本就是天生的政敌，她与苏辙，更是亦师亦友亦夫妇亦政敌，若即若离的存在。她继承了她父亲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性子，对苏辙一向是虚情假意地做戏，若有政治利益需要，便惺惺作态，若无，则远远避开。而苏辙待她却是真心的，她以为她可以全身而退，因此在亲手鸩杀他的时候没有一丝心软。却不想终究是投入了感情进去，背上了一生的愧疚。

    这样的她，其实是很可怕的。

    但这些萧瓒不在乎。

    他只知道，那些有她相伴的游学岁月，是他一生不可多得的暖光。

    宁澈沉默着听完这一大篇冗长的来龙去脉，阴郁冰冷的眼中，渐渐牵出了一丝柔软。原来这就是她的过往，那些他始终无法触及的岁月。

    “你知道吗。”萧瓒轻声开口，声音轻如月夜里握在手中稍纵即逝的一阵风，“她曾对我说，‘奉劝世间夫妇，固不可彼此相仇，亦不可过于情笃’。那是她活着的时候，唯一一次对我流露出对待这段婚姻的态度。”

    “那时候她已经杀了太傅，正准备夷他的九族和兰陵萧氏的九族。我义父这一脉，恰好也在这个范畴之内。因为我和她关系尚可，父亲便让我冒死入京向她求情。她没有杀我，相反，还和我说了很多有关太傅的事。她还说她一点都不后悔，因为她不下手，终有一日，也会被太傅下手-->>eeeeeeee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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