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新妇红颜怨霓裳（中）

    同裴舜钦在御花园外分道扬镳，以棠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值房。婚宴刚刚散场，夜风涌动中还弥漫着鱼米酒肉与炮仗烟火之香。

    兰亭捧了食盒来，取下三层雕花笼盖，将御赐的几碟小菜摆上了桌，“小姐累坏了吧。这是青鸾大人送过来的，是陛下特意赐给您的。”

    以棠摩拳擦掌地看着桌上的菜肴，罐煨山鸡丝燕窝、三鲜龙凤球、莲子膳粥木犀糕……食盒不大，空间却不小，满满当当地堆着各色色香味俱全的御膳。拿过一块糕点幸福地塞进嘴里，以棠含糊不清地说道：“陛下真是太太太好了！吼（好）吼（好）次（吃）啊——”

    她本以为回来只有残羹冷炙等着她，没想到岚曜给了她这么大个惊喜，果真肚子饿的时候，斗米之恩也弥足珍贵。

    兰亭抿唇笑了笑，忙替她顺着背，“小姐您慢点。”

    用过饭她便惬意地躺在榻上哼小曲儿，门边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谢大人在吗？”

    说话的是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女子，以棠好奇地瞅了门一眼，示意九黎过去开门。来者却是同在紫微宫当差的彤史楚玉，此时略微有些拘谨地站在门边，颇不好意思地道：“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您，今晚轮到下官当差，可是这会儿突然肚子疼，能不能请您过去代替一晚？”

    “楚彤史？”以棠从床上翻起来，“另一位彤史也不在么？”

    楚玉歉意地道：“周姐姐这几日告假，下官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斗胆来找您……”

    以棠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这大晚上的，除了住在宣光殿里的她，是不好去找人，而她又是起居令史里唯一一个女子……仍是有些为难，“可我并没有做过彤史的活儿。”

    见她话中有松动之意，楚玉喜出望外，忙道：“不碍事的！今晚陛下必然是要临幸新人的，令史只需要跟随入新人宫殿，记录下陛下何时进宫，何时出宫，其余时间等候在内殿之外即可。”

    九黎闻言皱了皱眉：“那岂不是还要值夜？”

    她容色冰冷，倒令楚玉无端一凛，惶惶挤出一个笑容来，“……下官去太医署抓了药就会回来替代令史。”

    以棠扶额，这不是要她去听壁角么？虽然她也很想看看莼儿大婚的样子，可她这具身子的真正身份，莼儿和陛下可都是知道的，难道她要去看她名义上的皇帝前夫同自家妹妹的壁角吗？那还真的是很尴尬啊……

    见她迟迟不肯答应，楚玉渐渐红了眼圈，晶眸含泪嗫嚅着唇道：“既然谢令史不便，下官也就不强求了。告辞。”

    “你且说吧。”以棠无奈地出声唤住她，“要怎么做？”

    清芷宫。

    红绡漫殿，华灯溢彩。

    大喜的气氛还未散去，清芷宫内外，红灯高悬，煌煌不似尘世。庭院桂枝香，皆一指来宽的红绸，衬着黄金万碧玉层层，迎风而扬。

    以棠在楚玉的带领下来到清芷宫的主殿清光殿外，同黄门报过今夜调换彤史的事，又叮嘱了她几句注意事项，尔后便捧着肚子冷汗如雨地跑开了。

    “谢令史，今夜可就拜托您了啊！下官去去就回！”

    她喘息细细的声音从花影那端传过来，身影转瞬消失。以棠抱着纸笔叹了一口气，她要不要提醒楚玉，太医署不是那个方向？

    算了，且看她们到底玩什么花样吧。

    清光殿里很静，银汉风高，玉漏声寒，宫人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也不闻。迎以棠进去的恰是此次作为以莼的陪嫁丫鬟进宫的溪行，见是她，喜出望外地压低了声音：“小姐——怎么是您？”

    “楚彤史闹肚子，我来替她。”以棠悄声与她解释，往屋内瞅了瞅，又轻声道：“陛下还没来么？”

    新房内一道纤瘦身影孤身坐于床畔，手持一把团扇，遮住容颜。料想当是以莼。冰弦、遗音二人侍立一旁，皆屏息凝神，落针可闻。

    “陛下去碧霄馆看望蔺美人了。”溪行简短地道，引着她朝内殿新房走去，“您要进去么？婕妤见了您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正在犹豫是否与礼不合间，一名身穿鹅黄宫装、眉嵌花钿的高挑女子从里间走了进来，“谢令史来了就在外边等候吧。陛下很快就会过来了。”话音中携淡淡的冷漠。

    这人谁啊？

    以棠困惑地看向溪行。

    溪行嗫嚅着动了动唇，乖顺同她行礼，“宫-->>正。”

    那女子满脸不耐，冷淡目光扫过捧着纸笔的以棠，径直朝殿外走去。溪行将以棠引到距离内殿新房只有一帘之隔的案几前坐下，叹息道：“这里就是彤史记录的地方了。小姐，今夜可真是委屈您了。”

    “我不碍事。”以棠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她从参加科考的那一日起便做好了入宫受苦的准备，毕竟，她是进宫做事的，可不是来当那舒舒服服的郡主的。她将宣纸在刻满并蒂莲纹案的紫檀镶楠木几上铺开，一面低低地问：“方才那人是谁？你又怎么会入宫？”

    “回小姐，那是太后指派过来的宫正，叫什么、李轻罗的。从来眼高于顶，连婕妤面前都敢甩脸子，您不用理她。”溪行语气不失鄙夷，“至于奴婢，是王爷让奴婢进宫的，说六小姐身边的冰弦和遗音性格泼辣，让奴婢进宫规劝着一点。”

    以棠沉默不语，因了以莼性子柔弱的原因，她身边的冰弦和遗音便格外的泼辣强硬，主仆性格互补才能护主。但宫中到底不比家里，谢琰叫溪行进宫规劝着点也确是一番好意。看来，他总算还知道疼莼儿一点！

    不过，听溪行的意思，那宫正倒是个难对付的人，而莼儿性子又那么软弱……她不由担心地望了一眼新房内的以莼，入了宫，便是姐妹也难相见了。她们之间的距离，不仅是这一帘之隔，还有君臣之别。

    二人正低声说着话，屋外突然响起了黄门尖利的通报：“陛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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