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久别再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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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他几乎从鼻腔里发出的声响,虽然细微,但却是那样清润,好像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屑,这在一个从小远离父亲的孩子身上实属罕见。唛鎷灞癹读读

    而落在轻幽耳里,更是让他陡然一怔。

    她自问,自己做不来这样。

    且听汪斐龄接着道:“师妹亦是为人母者,我也未曾见着未央如今在师妹身边啊。”

    这句话让她脖颈发冷,宋国丞相,竟然对自己了解若此,若非他是自己的大师哥,是师父的血脉,或者当下她已经执起司徒慕明挂在墙壁上的宝剑与他相对了峥。

    再往深说一句,也亏着这些年来她在蓉城日子过得淡了,除了偶尔听慕茶、夜栒谈起北夏西齐,自己也无意去关注这个天下的形势如何,故此除了知道宋国有一位年少得意、人称无极相国的汪相之外,却不知自己的这位大师哥究竟是个如何厉害的角色,想来若是她知道这个人当年以什么样的手段平定了朝堂内乱,又以什么样的功劳高居相位,而他的夫人又是谁的话,只怕,这会比这一生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传奇。

    只是还未及这里多想,司徒慕明的一句问话,方才让她意识到,多年未见,师哥从不知道她已经有了女儿,也自然不会知道女儿的名字。

    “幽幽……你的孩子……是叫未央?”他问,神色之中竟然散开一分阴霾,这却是轻幽的意料之外客。

    她淡淡一笑,女儿总有这个能耐,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想到她,自己这个做娘亲的就总能心境温暖,“是,是个女儿,叫未央,三岁了。”

    “好、很好、很好……”他目光中生出一阵怅然,又是悠远,但是却总不见往昔的那份玩世不恭,不知为何,这样的情绪,这样的认真,竟也是让人那样的心疼,“这是可惜,我不曾见过。”

    “如今我亦是长久未见了……”一句话勾起她的哀愁,想至此,不等司徒慕明问下去,轻幽却向汪斐龄问道:“大师哥如何会知道未央?又如何,会对小妹的生活这般了解?”

    汪斐龄手中玩弄着一柄老旧极了的竹骨扇,嘴角柔和道勾勒出如风一般的笑意,却不惹人讨厌,相反,轻幽却觉得甚是亲切,直至他说出这一句话来,彻底惊住了她,“不然,师妹觉得,当年荣王、王妃大婚之时,夜栩又因何会对师妹之事了若指掌?”

    这句话的杀伤力,甚至比当年大婚之时,夜栩与她说的那句更大。

    她还记得,他说,你我都是心有所属之人,不需相互为难了罢。

    那一句话带给她的震撼,实则,不及此刻十分之一。

    只是她没有这个精力去注意,没有多余的眸光去打量,旁边的司徒慕明听闻汪斐龄此话,却是面色毫无波澜。

    唯一的一个解释,他也是早便知道这一切的。

    “大师哥你……”这一时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去问他,她找不到一个适当的话语去问他,“你、你……”

    汪斐龄抬手一摆,神色泰然自若,仿佛自己说的不过闲话家常一般,实在不值得这样的惊诧,“师妹莫要诧异,实则多年以来,说论起来,我这个宋国丞相亦算是师妹府中的幕僚,为夜栩出谋划策自然不必,只是一些消息,却是只有从我这里才能得去的。”

    她目光中一瞬间汲出一泓清冷,却也有两分呆滞起来,“呵,大师哥说得好轻松,难道竟不知道您身为宋国丞相,又是西齐世善侯之子、周家的后人,怎么说,都是不该也不能与北夏七王勾结在一起罢?”

    “我不喜欢勾结这两个字。”汪斐龄从不是个看不懂人心情绪的人,何况轻幽如今的表现,已是再明显不过的脸色,可反观这位丞相大人,却仍旧是平淡如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是除了那份超脱世事的气韵之外,他的那种淡静,实在是太熟悉了,真的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外界打破的自得,“如今三国究竟有多乱,只看地图就看得出,师妹难道就分得清谁一定是宋人、哪个一定是北夏人、又有谁,一定不是出身西齐高官名宦府?何况……”他说着真切的实话,叙述的没有一点的反复缀余,一针见血却是温和,“早从南越灭国起,这九州大地上有了北夏、有了宋国,三朝之间的王侯将相,又有哪个是干干净净,不与敌国接触的?我自知出身如何,师妹又否知道自己是何种出身呢?”

    轻幽心里一紧,目光下意识的别开他,却是十面埋伏

    首页上一段的又逢上司徒慕明的眼睛。在轻幽看来,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如今该有的是疑惑,而不是担忧。

    可是,偏偏深镌在他眼睛里的,是再浓重不过的担忧。

    呵,呵呵,在心底,她嘲笑自己,原来谁都是知道的,知道夜栩为何会这样了解她的过往,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如何,知道她与这三朝之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牵绊。

    到底,却还是只有自己是不知道的那个,只有自己。

    “看来师妹已经知道了。”汪斐龄道,言辞温和,眉目平静。

    平静,为何人人都能这么轻易的做到这两个字,只有自己不行呢?

    “故此,师哥也早就知道,因何夜栩会这般的了解我,只是碍着大师哥的身份不能说,所以只瞒着小妹一人?”她并未去答汪斐龄的话,她也知道他不需要她的回答,她只是定定冷冷的看着司徒慕明的眼睛,向他要一个已经心照不宣的答案。

    “不。”司徒慕明终究还是给了她一星半点的温暖,没有让她彻底的绝望,“四年前我不知,直到识得大师哥之后,我才知道这些。”说着,这一回换他向汪斐龄问道:“可是今夜之前,我还不知大师哥与师父的渊源竟是不绝于师徒之德,尚有生育之恩?”

    他嘴角微微一笑,道不尽的尽是温暖,看得出,他对自己的父亲,没有半点的怨恨,“师父师父……本就如师亦父,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以师父来称呼父亲,说到底也不过一个称谓,如何去叫有什么要紧?捅不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又怎么是评判父子亲情的标准?”

    “容小弟冒昧,不知今日世善侯夫人,竟是何人?”司徒慕明问,也是将轻幽的疑问一并道出,只不过她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又或者,她已经知道了。

    只见汪斐龄嘴角晕染出一片温柔,眸光亦是越加柔和一分,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毫无半分转圜余地的样子,“不过凡尘过客而已,不提也罢。”说罢,不知缘何,他却忽而垂眉一笑,摆手道:“怎么好端端的,却说起我来,你们两个既是久别再见,自当有多少话说,我今日来得不巧,却也不好再扰了你们两个说话。”说着,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衫,绘出一片兰若之美,“这便出去了。”

    随着他起身而立,轻幽与司徒慕明亦是站起身来,而却也是到了此刻,她方才从那么些的晴天霹雳中回过神来,眸光倾注在司徒慕明身上,这才想起,久别重逢之时,却是不想无端出了这么多事。

    可能,也不是无端。

    司徒慕明听了汪斐龄的话,见他言辞间用的是‘出去’二字而非‘离去、告辞’之类,于是自己也只道:“师兄请自便。”

    轻幽虽说是极想与司徒慕明私下说话的,只是这位大师哥身上也的的确确有太多的谜团、太多的与众不同,而这些又偏偏与自己关系深重,故此当下,她是极怕如今若是任他走了,自己的许多问题,也便得不到答案了,这样想着,心里难免纠结起来,一时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便看出汪斐龄的眼色了,见轻幽如此,他微微一笑,道:“师妹不必心中烦难,此番伊犁之行好在不算急迫,一时半刻我也不会回临安去,师妹若是有任何疑问为兄定当知无不言,只是此刻太子府中到底是非之地,很多事情也放不着此刻来说,你大可放心,竹篱之中,我也算熟悉,尚且认得路寻去。”

    见他道破自己的心思,轻幽实则却生出一阵感激之情,不为别的,只是他那一句知无不言,就已经比太多人费心费力瞒着她要好了。

    “多谢大师哥。”她动容颔首,目送他小心翼翼的出了书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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