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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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派出所里依然嘈杂又混乱,而暴雨只是沉默地俯瞰着这一幕幕独属于人间的疾苦。
颓丧的中年人做完笔录，看了一眼女民警抱着的女婴，本该离开的脚步踌躇了片刻，但想到自己如今这副丧家犬的样子,还是把那些话都咽了下去,垂下脑袋往外走。
中年人夹住公文包,走到门口拿起伞,外面的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抖了抖皮鞋里的雨水,听见旁边另一个房间里传来的女人哭声,心中不免生出点悲戚。
这世道,老百姓都苦着呢。
他叹口气,撑开伞打在头顶,脚步一迈，奔进了雨中。
“医院的救护车来了！”
一个穿着便衣的民警跟中年人擦肩而过,快步走进来喊道。
值班的女民警见到紧跟着跑进来的医护人员，连忙把孩子交给了他们。
医生立刻打开保温箱，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放进去，又做了简单的检查，才让随行人员一起托着保温箱离开。
隔壁房间里有人走出来,虽然垂着头,却还是下意识给这一行穿着白大褂的人让出了位置，等他们先通过走廊。
保温箱里的婴儿忽然睁开了眼睛,黝黑的眼眸缓缓转过来,看向站在原地的年轻女人。
她抱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脏得看不清颜色的衣物。
女婴望着她,张了张嘴,托着保温箱的医生一个迈步，钻入了雨幕中。
模糊的世界像隔着厚厚的磨砂玻璃，雨水打在上面，缓慢得能看见下坠的轨迹。
一生很长，一生又很短。
她清晰地感知到时间在她的身体里流逝，与之相伴着流失的，是她的生命。
她就快要死了。
以新生的姿态，走向死亡。
在这之后，世界上不会再有她存在过的痕迹。
她漫长而无望的一生，她鲜血淋漓的过往，她的来处与归处，她的记忆与名讳。
每一个都将随着躯体的死亡而付诸一炬，烟消云散。
当时间一如既往奔赴前方，唯一记得她的人也会在生老病死的轮回中——
将她彻底遗忘。
昏沉沉的意识裹挟着她，那双眼慢慢地、沉重地，就要合上。
夜空之下，一滴冰冷的雨以万夫莫敌的气势穿透云层，穿破笼罩她的小小箱子，落在了她的唇上。
这刺骨的温度像一柄寒光凛冽的刀剑，又像千军万马倒在身前时，飞溅在肌肤上的温热血液。
她蓦然抬起眼，黑沉沉的眼瞳上，一丝光也未能停驻。
谁的话语恍然如天外之音，响彻天际。
“权力滔天，众叛亲离。”
“选了这条路，你后悔吗？”
白色的身影、下坠的雨水、嘈杂的救护车声音，一切都犹如在此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连同她即将消亡的生命。
消亡？
不。
她的命，生她者拿不走，恨她者灭不了。她踩着尸骨堆砌的血路称王，她潜心等待了千百年，孤注一掷以命为赌注，只为了博取一线生机。
她还没有败，也不会败。
“咔哒”一声，像是秒针前进了一格，又像是生锈的机械再次转动。
她睁着眼，头顶的黑夜几乎要与她的眼底相交融。
在这一切都被暂停的时间空隙中，她听见了久违的声音——
“……001维度自主监测工程正在重启……”
断断续续的刻板声音在乱流中逐渐清晰，靠近耳边。
“……重启进度31%……46%……75%……”
“……重启进度99%……重启完毕。”
“……正在认证001维度监测样本……”
“……认证成功。”
停滞在空中的雨水终于坠落，白色的身影奔向不远处的救护车，保温箱中的人睁着眼，那一潭死水深邃而不可窥视。
救护车的刺耳声响渐行渐远，站在原地的人不知为何抬起了头，看向那辆车消失的方向。
她出神地望着，在这一瞬间，某一团沉甸甸的东西好似也随之远去了。
夏唯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抱紧怀里的透明塑料袋，迈步走进大雨里，任由冰凉雨水冲刷着她的脸，一滴一滴从脸颊滑落。
九月的深夜，风雨寒冷，吹得人浑身颤抖。
她扬起下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原来夏天就要结束了。
第三人民医院经历了半个月人仰马翻的混乱。
起因是半月前从派出所接回来的一个弃婴，当时去的医生还觉得奇怪呢，这孩子在暴雨天里淋雨了那么久，到医院一做检查，竟然半点事儿都没有，身体各项指标都挺健康。
但就在医院如实回复派出所的第二天，保温箱里的女婴突发心脏衰竭，连夜抢救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值班的医生想起来都后怕。
派出所也不敢再往后走流程，先让医院观察一段时间，结果就折腾了足足半个月。
小婴儿的身体指标怎么检查都没问题，甚至数值都没变过，检查报告就跟复制粘贴似的，打印报告的医生都被质疑了好几次。
然而身体检查不出问题，心脏衰竭却隔三差五就来一次。
这罕见的症状吸引了无数权威专家的关注，医院也不敢疏忽，哪怕病危通知书下了七八张，也每次都全力抢救。
他们以为自己在跟死神抢人，却不知道这是一场更高层面的拉锯战。
深夜一点。
值班医生例行检查过后，安静地离开了重症病房。
闭着双眼的小婴儿像是熟睡一般，面容恬静。没人知道这脆弱的身体里，正翻涌着怎样的狂风暴雨。
等她这一次也撑了过去，那道机械的声音才从杂乱的电流声中响起：
“闭环的交汇期还剩下半个月时间。这半个月里，002维度的保护机制还是会监测到你入侵者的身份。规则排斥你，接下来的捕杀只会更强。你坚持到交汇期结束，就赢了。”
她没有睁开眼，似乎已经连这点力气也没有了。
001本以为这是她最关心的事情，却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回应。
近两千年的时间，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这个结果吗？
“请放心，下一周目开启后，不会再出现跟这次一样的意外。保护机制只是一次性的，它虽然是给弱势方的保护屏障，但也是给入侵者的考验。你马上就能通过这一场考验了。”
001尝试着安慰她，从人类的角度来看，它其实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可惜有一门更晦涩的课题是它永远无法解读的。
“我需要多长的时间？”
接收到的第一句回应让001不太明白，它难得提出疑问：“什么？”
她缓缓睁开眼，望着病房的天花板。
“自主修正紊乱的逆生长，需要掌握001维度的规则。这是你告诉我的。”
“没错。”它回答。但这周目还剩下三十年，时间充裕，比这更紧急的事情是躲过接下来的规则捕杀。
她不再提问，只用陈述的语句：“我要在半个月内掌握，告诉我方法。”
001卡了一下，几秒后才回答她：“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五，在这期间你无法兼顾，很可能会被002维度的规则成功捕杀。”
它建议道：“在这一周目杀掉她的风险非常高，还是耐心等到下周目吧。每一周目的交汇期有四个月，时间很充足。”
这一次，它没有等到她的回应。
沿海城市的夏季总是要比别的地方长一点。
但对于夏唯来说，今年的夏天早就已经结束了。
九月的最后一天，她收到了学校的休学通知，连开学报道都没去的学生，到现在只做了休学处理已经是网开一面。
夏唯看着寄来的通知书，许久之后才将它夹进了一本英文字典里，塞回书架。
她抬起手，抚过书架上一排排租来的旧书，每一本都有被翻阅的痕迹。
书店的租金她已经续了费，这些书一本也没退回去，但她不知道，它们还有没有被还回书店的那一天。
夏唯回到卧室，打开电脑和打印机，继续打印新的寻人启事。
窗外的微风吹进了室内，掀起窗纱，拂过了书桌。晃动的影子映在了相框的透明玻璃上，遮过那一张明媚的脸。
十月跃然纸上，将浑浑噩噩的夏季驱逐。
长假的到来让各大商圈都热火朝天，夏唯已经准备好去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发寻人启事，却在出门前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
一小时后，她来到了久违的商业街，按照记忆中的方向走到了餐厅门口。
里面显然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夏唯笑了笑，绕到后厨的小门，然后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霍尔顿主厨很快就走了出来，见到她还松了口气：“谢谢你，夏，帮我大忙了。”
夏唯跟在他身边做了几年工，默契还在，只笑着接过了他递来的工作装。
今天餐厅人手严重不足，但有几位重要的客人要接待，霍尔顿主厨焦头烂额，偏偏他又对菜品要求极高，实在找不到人了，才给她打了电话恳请她帮忙，付三倍工钱。
夏唯一直想要感谢他当年的照顾，没有多考虑就同意了下来。
餐厅的高强度工作跟咖啡馆是毫无可比性的。
夏唯尽管有过几年的经验，这一天下来也是累得够呛，好在今天的工作管饭，这样算下来也很值了。
“辛苦你了，夏。我的小徒弟赶回来了，这一顿我请你，好好享用。”
霍尔顿主厨将打包盒递给她，道过别之后，又急忙回了后厨。
夏唯闻到盒子里的味道，动作一顿。
这是她在这里学到的最拿手的料理，也是她唯一教会了小姑娘的料理。
因为它简单方便，好吃还管饱。
年轻的女人侧头望向了天空，它是如此灿烂金黄，一如那一天的夕阳，绯色缠绵，仿佛永远不会褪色。
她提着手里的打包盒，似是出神，又似被指引，一步步走向了这条商业街上最显眼的地方——街道正中央的圆形喷泉池。
商场外巨大的荧幕上，时间就快要跳动到傍晚的六点。
夏唯坐在喷泉池边，捏着手里还有温度的三明治，一动也不动地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人群熙熙攘攘，拥挤在过分喧嚣的尘世里，却没有一张脸，是她最熟悉的模样。
有人身穿白裙，穿过了涌动的人潮，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夏唯的视线闯进了一尾白纱，她怔怔地望着那裙摆，一次次荡起的弧度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左胸口里跳动的器官。
终于，那清瘦的身影来到了她的眼前。
夏唯抬起头，眼泪更先一步从眼角掉落。
静静站立在她面前的人风华正茂，乌黑长发散落在肩头，背光站在整片落日晚霞的余晖中，叫人看不清面容轮廓。
有什么轻盈的东西落在了夏唯的眉心，她下意识闭了闭眼，抬手去拿开。
再次睁开眼，手中握着的是一枝蓝色的花。
花瓣小小的五片，花心浅白与淡黄，小巧玲珑。
夏唯的眼前模糊成一片，她拈着这枝花，轻声问：“这是什么花？”
傍晚的微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宣告了夏日的离别。
没有人回答她。
喧闹的街上依然人来人往，似乎从未有人走向她，为她停留。
她的手中只有凉透了的三明治，和不知从哪吹来的蓝色花朵。
“勿忘我。”
一袭白裙的人站在原地，轻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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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道,老百姓都苦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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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房间里有人走出来,虽然垂着头,却还是下意识给这一行穿着白大褂的人让出了位置，等他们先通过走廊。
保温箱里的婴儿忽然睁开了眼睛,黝黑的眼眸缓缓转过来,看向站在原地的年轻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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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婴望着她,张了张嘴,托着保温箱的医生一个迈步，钻入了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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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快要死了。
以新生的姿态，走向死亡。
在这之后，世界上不会再有她存在过的痕迹。
她漫长而无望的一生，她鲜血淋漓的过往，她的来处与归处，她的记忆与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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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之下，一滴冰冷的雨以万夫莫敌的气势穿透云层，穿破笼罩她的小小箱子，落在了她的唇上。
这刺骨的温度像一柄寒光凛冽的刀剑，又像千军万马倒在身前时，飞溅在肌肤上的温热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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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命，生她者拿不走，恨她者灭不了。她踩着尸骨堆砌的血路称王，她潜心等待了千百年，孤注一掷以命为赌注，只为了博取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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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一声，像是秒针前进了一格，又像是生锈的机械再次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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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启进度31%……46%……75%……”
“……重启进度99%……重启完毕。”
“……正在认证001维度监测样本……”
“……认证成功。”
停滞在空中的雨水终于坠落，白色的身影奔向不远处的救护车，保温箱中的人睁着眼，那一潭死水深邃而不可窥视。
救护车的刺耳声响渐行渐远，站在原地的人不知为何抬起了头，看向那辆车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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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深夜，风雨寒冷，吹得人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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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它回答。但这周目还剩下三十年，时间充裕，比这更紧急的事情是躲过接下来的规则捕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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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于夏唯来说，今年的夏天早就已经结束了。
九月的最后一天，她收到了学校的休学通知，连开学报道都没去的学生，到现在只做了休学处理已经是网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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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唯尽管有过几年的经验，这一天下来也是累得够呛，好在今天的工作管饭，这样算下来也很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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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唯闻到盒子里的味道，动作一顿。
这是她在这里学到的最拿手的料理，也是她唯一教会了小姑娘的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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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女人侧头望向了天空，它是如此灿烂金黄，一如那一天的夕阳，绯色缠绵，仿佛永远不会褪色。
她提着手里的打包盒，似是出神，又似被指引，一步步走向了这条商业街上最显眼的地方——街道正中央的圆形喷泉池。
商场外巨大的荧幕上，时间就快要跳动到傍晚的六点。
夏唯坐在喷泉池边，捏着手里还有温度的三明治，一动也不动地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人群熙熙攘攘，拥挤在过分喧嚣的尘世里，却没有一张脸，是她最熟悉的模样。
有人身穿白裙，穿过了涌动的人潮，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夏唯的视线闯进了一尾白纱，她怔怔地望着那裙摆，一次次荡起的弧度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左胸口里跳动的器官。
终于，那清瘦的身影来到了她的眼前。
夏唯抬起头，眼泪更先一步从眼角掉落。
静静站立在她面前的人风华正茂，乌黑长发散落在肩头，背光站在整片落日晚霞的余晖中，叫人看不清面容轮廓。
有什么轻盈的东西落在了夏唯的眉心，她下意识闭了闭眼，抬手去拿开。
再次睁开眼，手中握着的是一枝蓝色的花。
花瓣小小的五片，花心浅白与淡黄，小巧玲珑。
夏唯的眼前模糊成一片，她拈着这枝花，轻声问：“这是什么花？”
傍晚的微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宣告了夏日的离别。
没有人回答她。
喧闹的街上依然人来人往，似乎从未有人走向她，为她停留。
她的手中只有凉透了的三明治，和不知从哪吹来的蓝色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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