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雀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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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无话。两天后倾城一行来到苍翼城,早有总督府的人在城外长亭恭候。倾城远远望见华盖林立,知道是奥兰多亲自出城迎接,颇感意外,便先行一步下了马车,迎上前去。那方迎接人等也都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宝蓝缀珠的华盖,缓缓的迎上来,左右有佩戴金刀的武士,身后有搀扶、打伞、持拂的美丽侍女,真是气派宏大。

    走进一看,却是一个美貌如花的小妇人,一身鹅黄对襟袄褂,墨色飞金蝙蝠纹小比甲,素净的白绫长裙,远远走来,步履轻盈,真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打扮得体,相貌更是一等一,乌油油的发丝梳成高贵典雅的盘螺髻,金钗璎珞珠光宝气;生得吹弹余破鹅蛋脸,两道黛眉微微上扬;樱口琼鼻,笑靥如花,粉颈修长香肩挺括,柳腰堪堪盈握,珠圆玉润的身段,丰盈合度的体态,走起路来随风款摆仪态万方,秋水横波有意无意间,顾盼自有潇洒风流在。这是大世面大气度熏陶出来的风华绝代,先不说生得美罢,单是那分气质,也叫男人见了既忍不住生出亲近的心,却又不敢不收起那轻慢的胆。

    不用说,这位就是艳名远播的帝国名流青雀夫人了。

    倾城早先出使乌鸦领破坏四国联军之时,与青雀曾有一面之源,印象颇为深刻,曾深深为之美丽的容貌大方的举止而心仪,想不到才区区半年没见,这青雀夫人竟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但更加魅力四射,看起来更是年轻了不少,心中暗自称奇,难不成这女人会七十二变?

    一股温柔的和风先人而至,青雀夫人笑吟吟的走来,二十来岁,妙目闪凝间流露出春风化雨般的亲切,周身洋溢着一种不可测的幽泉才有的深遂魅力,洁净无比,让人一见就想扑进她的怀里温存抚爱,说来也怪,妩媚与端庄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和谐的统一,倾城可真没见过这样神奇的女人。

    “君上,阔别半年,可还记得青雀么?”人未到,语先来,倾城一抬眼,那美人已经笑吟吟的立在跟前了。他这里还没说话,青雀又张罗开了:“春晓,天这么燥热,还不给君上打伞,秋彤,快把漱洗盒子端来,服侍君上净面解乏。”客随主便,倾城心安理得的享受了一道,这才得闲开口,笑道:“怎么敢劳动夫人亲自出迎,真是罪过,前次见面,曾多有叨扰,这回又来麻烦夫人,在下心里很过意不去呢。”

    青雀很自然并肩站在他左侧,笑道:“哪里,上次你还,我身子不好,整日家病恹恹的,一没进到地主之谊,二来有眼无珠,怠慢了君上,实在惭愧的紧。”上次倾城来乌鸦领离间,用得是商人的名义,青雀夫人事后知道,自然明白中了计,不过她并没生气,毕竟天下男人千万,能凭三寸不烂之舌成功游说她的人却只要倾城独一家,故而这位帝国少年权贵的口才和容貌都在她心中留下了非常之好的印象。方才一见面,倾城主动承认了上次的事,更使她发现了这位天香君的敢作敢当的一面,心中自然不再存有丝毫芥蒂。故而有此一说。

    此节一解过,倾城顿时轻松了几分,于是言笑自若,在青雀夫人伴同下进了城郭。倾城特别留意了苍翼城的地势、防务,果然龙盘虎踞固若金汤,端得是易守难攻,不愧帝国北路第一重镇。苍翼城背后又是连绵千里的黑森林,与玄武大陆隔林相往,隐下伏兵百万也不成问题,外城与内城之前开垦了一望无际的水、旱良田,戍卫部队闲时轮番屯田,虽没亲见官家仓廪,然多年备战,想必亦有充足储备,即便围城三年两载,也不会出现太大问题。更兼城内百姓十万余户,林中又有忠心耿耿的干达婆土族,兵源补充便利,暂时不会出现太大危机。观此情状,倾城更加坚定了和平收复苍翼城的决心。

    一行人到了城门前,却见早有仪仗队等候,白面无须的奥兰多·古利乌斯竟也亲自出迎,着实让倾城受宠若惊。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名声早已传遍了帝国南北,“孔雀第一权臣”这顶大帽子,早就由公众给他戴上了。

    奥兰多遥遥一拱手,笑道:“久仰君上大名,只恨缘悭一面,今儿听说君上莅临,特在此恭候,已求一偿夙愿,不料见面更胜闻名,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

    倾城连忙还礼,笑道:“总督大人谬赞了,在下才是久仰大人威名了呢……”

    青雀不待他说完,急忙摆手叫道:“得啦,别文绉绉讲话啦,多难听呀!你们男人说话就是这么拐弯抹角,既然见了面,大家便是好朋友,好朋友哪有净站着说客气话的道理?大热天的,都快给我回去凉快!”

    倾城一笑,连道:“很是很是,夫人教训的是。”一行人登车的登车,上轿的上轿,不一瞬到了总督府,自然早已备下盛宴,只等着给倾城接风洗尘。

    奥兰多不是多话的人,满座宾客全是青雀一人张罗,倾城见她挥洒自如的神气,不由得心中暗赞:又是一个巾帼豪杰,比帝都的燕三姐更胜一筹。可惜的是,青雀毕竟不是燕三,往日在春风阁,倾城与人应酬往来,吃酒一向有燕三代劳,这次却要亲自上阵,本就有些惴惴,不料那青雀夫人最是个火团样热情的人,一进门二话不说,先端上美酒,要奥兰多跟他对干三盅“宾至如归酒”。坐下来,莫慌,还有五杯“相见有缘酒”,一入座,宾客来一个,她就备好一杯“不亦乐乎酒”,请那人跟倾城对饮。倾城胆敢说个不字,她就笑嘻嘻的对奥兰多道:“君上太客气了,怕是嫌咱们不够热情呢。”奥兰多哈哈大笑,说道:“都像你这样热情,别说君上粉装玉琢水做的人儿,便是个喝酒当喝奶长大的,也经不起你这通折腾,夫人哪,你就别无事忙了,快点坐下歇会儿罢!”青雀啐了他一口,扬着脸笑道:“我就是喜欢热闹,不过,那也分对谁,君上是雅人,又是英雄,我才欢喜招待,换了别个,看我正盐瞧他才怪!雅人和英雄也是男人呀,是男人,那就没有怕喝酒的,人家客人还没说啥,你这个主人倒罗嗦上了。不嫌人家笑话?”说着笑嘻嘻的在他俩中间站定,左手按着拉着奥兰多肩膀,右手拉着倾城,说道:“你们两个英雄惜英雄,再喝三杯神交酒,然后我就不烦你们啦。”

    倾城大叫其苦,心说:这女人哪里来得这套规矩,这个酒那个酒,再喝下去哪有个完?更何况,这还没有正式开宴,待会不定她又有什么鬼怪主意。这一杯杯喝下去不要紧,我身在敌营,可是把脑袋别在裤带上讨生活,一不小心,那就是杀身之祸,哪受得了这通折腾。

    奥兰多见他面有难色,也道:“这酒先缓缓,我与君上现在见了面,交情自然早就有了,还谈什么神交?倒生分。再者说,我酒量本就不行,在喝准醉,难不成待会儿席上我兀自呼呼大睡,留下你个妇道人家跟人谈判?”

    青雀听了,也不勉强,便道:“老爷言之有理,但这个酒,却是一定不能少的,这样好了:咱们夫妻一体,你得三杯,我替了,君上就赏我个薄面罢。”

    倾城一听,心道:你们夫妻俩这不是联手做我么!哪还能答应?忙摆手笑道:“夫人莫急,按理,这个酒我不但该喝,更应该我来敬您才是。可是小弟实在量浅,不比夫人海量,这酒呢,我就敬陪一杯,意到为止,其它两杯,一杯祭天,一杯祀地,都敬了咱们朱雀人的后土皇天,毕竟都是一家人,不管有什么纠纷,都算是咱们帝国的家事,理应关起门来和和气气的解决,不能伤了和气,这也正是小弟今次来到宝地因缘所在。夫人以为如何?”说罢把自家面前那杯酒一饮而尽。

    入城以来,倾城这是第一次触及谈判话题,虽然很隐讳,奥兰多还是听得面色连变,青雀凤眼闪过一抹亮丽迷人的艳色,微微一笑,说道:“君上真好口才,就凭这个,青雀也该敬一杯。”说罢也把杯中酒饮尽,微微喘了口气,接着说道:“祭祀天地,乃是社稷大事,如今天下未定,社稷葳蕤,正该虔诚敬神,怎么区区一杯水酒草率了事?待日后天下大同,朱雀洲百姓安居百业昌明,我与我家老爷自当借今日君上口彩,备下三牲、鼎、香、仪仗之属,诚奠天地神明,至于现在,君上言此似乎为时尚早了罢。”说罢,又用袖子遮了脸,先自饮了第二杯,倒转酒杯示意干尽,再次劝道:“君上,请罢——”奥兰多微微一笑,脸色转霁。

    “好厉害的女人!”倾城暗吃了一惊。不慌不忙的端起第二杯酒,扭头向左手边伺候的丫鬟一笑,问道:“一直劳驾姐姐添茶倒酒,却还未曾请教芳名,实在无礼的很。”

    青雀与奥兰多对视了一眼,脸上皆现出狐疑之色。那俏丫鬟儿更是吃了一惊,实在料不到倾城此时此地说出这等不相宜地话来到底有何用意,不敢自专,便悄悄去看青雀的脸色。青雀略一沉吟,继而对那丫鬟笑道:“小妮子,君上青眼有加,这时你十辈子修来的福分,还愣着干啥?快说话呀!”那丫鬟嗯了一声,紧张的小脸儿煞白,也不敢抬眼看倾城,战战兢兢的道:“奴婢贱名秋彤。”

    倾城喔了一声,拍着额头笑道:“瞧我这记性,刚才咱们路上不是见过嘛!”秋彤低声道:“君上说笑了,奴婢哪敢劳君上记挂。”这秋彤乃是青雀屋里头最得宠的大丫鬟,平素谁也不敢那她当下人看待,比起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姐来也不遑多让。故而颇有些心计胆量,见倾城脾气温和,言谈文雅,似乎不像那贪花好色的人物,因何会找上自己呢?她越发迷惑起来,然而刚开始的惊惧心情却渐渐平服下来,说话也自如多了。

    奥兰多又看了青雀一眼,意思是问她“是不是倾城看上秋彤了”,如若真是这样,下一步他就该把那俏丫鬟送给倾城才是。青雀却神色不动,微微摇头,要他且勿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倾城看穿他们的心思,暗自冷笑,突然端着那杯酒站起身来,出人意表的对秋彤道:“夫人的好,相见即是缘分,英雄不论出身,朋友不分贵贱,在我眼中,跟姑娘你的交情与跟夫人的交情并无二致,夫人敬我这杯酒,现下小弟转敬秋彤姑娘,还望姑娘不吝折交才是。”

    此言一出,秋彤登时傻了眼,那杯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奥兰多脸色大变,青雀也怒形于色,愣了半晌,才强忍着怒气说道:“秋彤,莫要不识抬举——还不快领了君上的情谊!”秋彤哪里敢喝?颤巍巍捧着酒杯,立在那里垂首抽泣。

    奥兰多大为不忍,便道:“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不就是一杯酒么?又不是毒药,喝下去就完了,夫人不会怪你。”秋彤这才委委屈屈的喝了半杯,呛得连声咳嗽。

    青雀脸色铁青,冷笑道:“君上真是与众不同得很,刚刚说咱们是一家人,理当相亲相敬,这会又把我的酒转敬了丫鬟,敢是瞧不起青雀,拿青雀不当回事?哼,还谈什么自家人?真真可笑至极!”

    倾城淡淡的道:“夫人既然知道这主从尊卑的道理,自然也该晓得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夫人以小弟自家人自居,当然也该是我们帝国子民;既然如此,小弟为何又在北伐战场上看到了玄武人呢?

    我敬秋彤这杯酒,拂了夫人的面子,着实大不敬,甘愿俯首请罪,夫人要打要骂,倾城无敢不从,可是——某些人做出那出卖祖国、谄媚敌邦,引玄武狼虎之徒侵略我帝国江山蹂躏万千相亲百姓的无耻行径,又何曾有过半点羞耻之心?又何曾有过赎罪的念头?

    那酒敬了秋彤,小弟算是不懂礼的,领主与夫人把帝国领土孝敬了玄武人,不知又算什么?领主、夫人拿我当自家人款待,小弟诚然受宠若惊,然领主、夫人不拿帝国百姓当亲人,小弟却不敢苟同,窃以为是非不明、本末倒置莫过于是。”

    一席话说得不卑不亢滴水不漏,奥兰多又羞又气,却也无可辩驳,青雀夫人眨眨眼睛,忽的粲然一笑,刹那间恢复了温柔娴静的神情,端起那第二杯酒,向倾城敬了一敬,柔声道:“这一杯可该算我的了罢?”一句话便把方才的尴尬轻轻代过了。

    倾城一笑,举杯干尽。青雀脸色又变,眼眸连闪,一丝诡秘的微笑现出唇角。那笑容由浅及深,恍若起伏的波澜,柔媚有致的自青雀脸上泛起,激荡出圈圈叫人魂不附体的妖魅涟漪,恍若一朵迷人的芍药花,正在眼下柔柔的绽开神秘的花苞,捧出满蕊馨香。倾城看得一呆,忙收敛心神,默运“明镜阴阳仙功”,稳守灵台,斩断意马心猿,这才稍稍定下心神,冷汗早已湿透了背心,不由得暗叫一声“厉害”!难怪青雀夫人名满天下,人美还在其次,这手高妙得媚术,才是她魅力的根源所在。

    青雀见他眼神稍一恍惚,旋即恢复清明,心中更是大吃了一惊——从学成媚术至今,近二十年来,她这还是第一次失手,这才知道自己远远低估了倾城。眼瞅着这一阵又输了,委实放不下脸子,眼波一转,又计上心来,遂叫来另一个最为器重的丫鬟春晓,说道:“君上方才赏了秋彤一杯酒,你与她情同姐妹,又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君上先时不知道你,以致厚此薄彼,这杯酒我替君上敬你,算是替你争口气,快喝了罢。”春晓大大方方的结下酒杯,先向倾城道谢,这才一饮而尽。

    倾城微笑不语,心道,看你还有什么花样。却见青雀端起最后一杯酒,尚在沉吟,忽听门外有人嚷道:“夫人不喜欢陪这小子喝酒,便赏了我罢!”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黑壮的汉子旁若无人的走进厅来,穿一身大黑的皮衣,腰缠宽带,插着两把样式古怪的弯刀,生得好生凶恶——狮鼻阔口、豹眼浓眉,大脑袋刮了个锃亮的光瓢,只留下中间一撮留的甚长,总归拢到一处,编成一条尺来长的小辫,用根大红的头绳扎着,邋邋遢遢的垂在颈子上。

    青雀夫人一杯酒将将沾了唇,见他进来,黛眉一蹙,便把那酒杯又放下了。奥兰多正饶有兴致的观看倾城、青雀斗法,不料这厮闯了进来,打断了兴头,心中亦很是不爽。无奈那人乃是城中第一猛将,平日甚是器重,一时也不好发作。便起身向倾城介绍道:这位便是干达婆族少族长、乌鸦领第一勇士梅尔舒迪林将军。

    倾城早就从艾尔、纳兰口中得知了梅尔舒迪林的作为,上次宫奇追杀李华遇袭,也正是险些遭了这位仁兄的毒手。如今一看,果然是个凶狠、桀骜的恶徒!

    他这里心念方动,那梅尔舒迪林已经旁若无人的走上前来,上下觑了他几眼,哧的一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不屑的道:“我还以为天香君是个三头六臂的神怪,叫人吹嘘的天上有地下无,不料竟是个粉溜溜娇滴滴的小相公,敢是帝国的玻璃窑子歇了业,你小子巴巴的跑到苍翼城来买屁股——真是笑死人了!”说罢大笑起来,顺手捞起一杯酒,仰脖吞下,斜睨着倾城,淫笑道:“刚刚大老远的听见你们在这里闹酒,小哥儿金丝雀儿似的人,想是喝不惯这等糙酒,得闲时去爷儿那里,上等的好酒尽你喝个够?怎么,不会?哈哈,这个容易,爷儿教你便是!”

    梅尔舒迪林出言不逊,倾城自然怒火中烧,可越是愤怒,他脸上反而越是露出淡淡的微笑,双目微阖,星眸朦胧,仿佛有水光闪动,冰晶雪玉也似的脸颊酡红欲滴,有如雪在燃烧。

    梅尔舒迪林看在眼中,色心更炽,他们就是个男女不拘的大淫棍,见到倾城这等连青雀一流的大美人都要俯首称臣的当世绝色,哪里还按奈的主欲火,真是越看越爱、垂涎欲滴,恨不能一口吞下肚去。一时满脑子龌龊念头,竟连奥拉多的呵斥也没听到。只顾懵懵懂懂的望着倾城淫笑,欲火焚身口渴难禁,笑嘻嘻的道:“人都说秀色可餐,今儿个见了小哥儿,我才相信真有这么回事!嘿嘿,美人正好下酒,再赏我一杯罢。”又在倾城案上抢了酒杯,腆着脸一口干了。咂咂舌头,眯着眼睛恶形恶状的叹道:“这酒真甜,还有胭脂香呢!小哥儿真是妙人……”一语未落,忽见青雀拍案而去,柳眉倒竖,杏眼含煞,怒斥道:“放肆——梅尔舒迪林,瞎了你得狗眼,连本夫人的便宜都敢占,活腻了么!”梅尔舒迪林被她骂得一愣,低头看那酒杯,果然杯壁尚有一抹淡红的胭脂,原来这杯酒是青雀吃剩下的。他昏头胀脑的抓来就吃,哪料到阴错阳差惹上这个女煞星,要说当众赔礼,面子上又实在挂不住,索性撒泼耍赖到底,笑嘻嘻的道:“夫人何必那么小气呢?不过是杯酒罢咧,我梅尔舒迪林替乌鸦领立下汗马功劳,这杯酒就算夫人赏我的还不成?夫人若是不高兴,咱家赔你一杯便是。”竟真的满斟了杯酒,不三不四的要敬青雀。

    青雀冷冷一笑,先低声在奥兰多耳畔说了句话,见男人沉着脸点了头,这才接下酒杯,且不喝,笑吟吟的对梅尔舒迪林道:“梅尔,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梅尔舒迪林也是色迷心窍,浑然忘了青雀平日的狠辣手段,竟真傻兮兮的凑了上去,刚想说话,忽见青雀脸色一冷,扬手把酒泼在他脸上,梅尔舒迪林猝不及防,被泼了个正着,杀的两眼生痛泪如雨下,青雀得势不饶人,跳将上去,劈手揪住他那小辫子,噼里啪啦好一顿大耳刮子,打得梅尔舒迪林狼哭鬼嚎。一面打着,只听青雀骂道:“瞎了眼的下贱胚子!猪油蒙了心!连你娘的豆腐都干吃?敢是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三分不像人七分倒似鬼,敢在你夫人跟前撒泼犯贱!你想喝酒,好哇,姑奶奶就叫你喝个够——你喝你喝你喝——喝你小娘养的短命鬼!!”抓起酒杯酒壶盘子碟子烤肉用得火钳子铁叉子,但又拿的动的,全劈头盖脸的往梅尔舒迪林头上摔,真有活活打死他的心。

    梅尔舒迪林头被这雌老虎打的头破血流不住口的告饶,后来发现她真是往死里打,登时吓得亡魂顿冒,顾不得许多,猛一把推开青雀。青雀被他推了个趔趄,被桌脚一绊,就要仰面跌倒——亏得倾城抬手扶住她的柳腰,才免了吃亏丢丑。等春晓、秋彤赶上来搀扶夫人时,他早已不动声色的缩回手去。青雀红着脸瞟了他一眼,秋波盈盈中除了感激,竟还有一抹欲嗔欲喜的妩媚。

    见青雀无恙,奥兰多这才松了口气,铁青着脸瞪了眼落水狗似的梅尔舒迪林,霍的站起身来,大声道:“哈哈布里库,还不给我过来!”一语方落,一个壮硕的老人诚惶诚恐的跑进厅来,正是干达婆族长、当日把守“一线天”要塞的老将哈哈布里库。他刚刚得了信,听说儿子大闹洗尘宴,正跟领主夫人打的不可开交的——吓得老头儿险些昏死过去,忙不迭的跑了来,才进二门,就听见青雀、奥兰多呵斥怒骂,心中便知道不妙,谁料进门一看——竟更加严重,一看梅尔舒迪林那幅灰头土脸的德性,他便气得七窍生烟五内俱焚,一面低声下气给总督、夫人赔不是,劈手拧住梅尔舒迪林那小辫子,拉将过来,狠踹了两脚,呵斥他跪下给总督、夫人磕头赔礼。

    奥兰多阴沉着脸,半眼也不瞧梅尔舒迪林,不冷不热的问道:“老族长,那下头跪着的是谁啊?”

    哈哈布里库苦着脸道:“回大人,是老朽不成器的儿子!”

    奥兰多长长的哦了一声,冷笑道:“你儿子很好啊。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不愧是将门虎子哪。”

    哈哈布里库忙道:“大人息怒,我儿子小时候做下了毛病,脑子不好,最是吃不得酒,一吃酒,他便发疯撒泼——”

    “哟,老大人这是说得哪里话?”青雀夫人拦住他的话茬,冷笑道:“令公子发疯撒泼,合着还是因为吃了我那杯酒,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对咯~”

    哈哈布里库被他们这样挤兑,真是欲哭无泪,一股子怒火全都撒在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身上,按住脑袋又是两巴掌,打的梅尔舒迪林鬼哭狼嚎,连声求饶。

    奥兰多见他也差不多吃够苦头了,也不愿过于扫了父子俩的门面,便道:“罢了,老世叔,莫要打坏了令公子,倒叫我军少了一员虎将,有那份力气,回去好生管教罢。”

    哈哈布里库连声应是,见梅尔舒迪林兀自发呆,恨的他又扇了那小子一耳光,骂道:“还不快叩谢总督大人饶命之恩?!唉,你这没出息的东西啊……”只叹气。

    奥兰多一摆手,不耐烦的道:“罢了,去向夫人认个错,这件事就算完了,以后也休要再提。”

    梅尔舒迪林唯唯诺诺的应着,又爬到青雀跟前给她磕头,青雀伸手拦住,似笑非笑的道:“怎么?梅尔少爷,酒醒了?”

    梅尔舒迪林臊的满脸通红,吃吃的道:“醒了、醒了……”

    青雀夫人淡然一笑,说道:“快起来吧。虽说你得罪的是我,这件事却是因为天香君殿下而起,你若不对人家不三不四,怎会自讨苦吃?还不快去给君上赔个不是?没得叫人家笑话咱们干达婆人不懂事,没规矩。君上饶了你便罢,若是人家不解气,你也没什么冤屈可伸!”

    流年不利的梅尔舒迪林哪敢说个不字?只得又半跪半爬的来到倾城案前,叩首乞饶。倾城微微一笑,忙伸手搀了起来。正想着安慰两句,不料这厮真是贼心不死,居然冲他嘿嘿一笑,说道:“有了小哥儿这一扶,这顿打咱家挨得不冤!”又道:“小哥儿家里可有姐妹?怎么不带来让兄弟开开眼呢。”你瞧,他还在打坏主意。

    倾城不怒反笑,调笑道:“有的有的,我姐姐妹妹一大堆呢。得闲叫她们来拜见将军便是。”本是调侃他,梅尔舒迪林却不觉得,还当了真,眉开眼笑满口的称谢,仿佛很快就要变成倾城大舅哥一般,真是没出息到了极点,空负了一身好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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