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幸存者的回忆

    在思想同行为之间存在着明显的严格的界线，像刀刃一样。罪犯——这是那种越过了这条界线的人。——〔苏〕安德烈·德里别

    “咔嚓”

    一声轻微的开门声，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张雷和李泰平的视线都看向了门口。

    从打开的大门走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这两个人张雷和李泰平都十分的熟悉，男的是许琅，女的则是最近这段时间一直负责照顾李泰平的女孩，女孩叫姜小珍，是那对姐弟当中的姐姐。

    女孩身体很瘦，身高也不高，和普通的女孩没什么区别，女孩留着一头黑色的长发，用橡皮筋简单的扎了一个马尾，女孩长相一般，不漂亮也不难看，属于很大众的那种，只是，她的那双眼睛格外的清澈，姜小珍的脸蛋不但不白，反而有些黝黑，一看就是常年照射太阳的缘故，女孩穿的衣服很普通，都是夜市地摊上几十块钱就可以买到的便宜货。

    姜小珍手里拎着一个暖水壶，她走进来之后，把水壶放在了床边，拿出了几个杯子，倒了三杯水，然后又看了看床头上的药瓶，发现药瓶里面还有三分之一的液体，她又低下头，弯下腰，伸出手摸了摸李泰平的额头，又掀开被子看了看李泰平身上的纱布，发现没有渗血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轻声的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李泰平看着姜小珍，挤出一个不是很好看的笑容，轻声说道：“小珍姐，感觉好多了。”

    姜小珍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脸颊上出现了两个酒窝，她怜惜的看着这个小男孩，温柔的说道：“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嗯。”

    李泰平微微的点了点头。

    姜小珍看了一眼坐在病床旁边的张雷，冲他点点头，然后就离开了病房，关上了门。

    许琅在进入病房之后，没有直接走过来，而是像以前一样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在姜小珍走后，这间病房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药液嘀嗒的声音，轻轻地敲击在三个男人的心头。

    “张雷哥哥，许琅哥哥，你们都是警察，见过我叔叔吗？我叔叔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男孩李泰平率先开口问道。

    李泰平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看向张雷，而是侧着头看向站在窗边的许琅。

    张雷把手里的苹果和水果刀放在了床头柜上，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李泰平，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他没有见过李泰平的叔叔，只是听说过，他知道李泰平的叔叔叫李建军，是S市公安分局一名辅警，在几年前一次任务当中牺牲了，他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张雷不知道李泰平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于是，他转过头，看向站在窗边的许琅。

    “我见过李建军两次，他是一名好警察。”许琅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的风景，淡淡的说道。

    李泰平听到这个答案之后，他有些开心的笑了笑，只是，可能是因为情绪波动的有些大，牵动了胸口的伤口，他那张本来红润的稚嫩脸庞，顿时有些发白起来。

    许琅知道李建军这个人，李建军是在一次执行任务的之后，遭遇到了李泰平父亲的那个犯罪团伙的成员，李建军当时手里有枪，而对方手里也有枪，双方遭遇的地方在一个狭小的巷子里面，李建军认识那个人，那个人曾经跟着哥哥，也就是李泰平的父亲去过他们家里，当李建军知道李泰平的父亲做的事情之后，就一直想要把自己这个哥哥逮捕归案，让他重新做人，没想到的时候，当时，在那个狭小的巷子里面，双方遭遇了。

    枪响了，于是，有人死了，李建军死了，那个人也死了。

    许琅自从知道李泰平是那间地下室里唯一幸存下来的人之后，他就格外注意这个孩子的东西，他对李泰平的家庭情况十分的了解，李泰平的父亲是个犯罪分子，是个杀人犯，李泰平从小的时候，就没有了母亲，当然，不是他母亲死了，而是因为忍受不了李泰平父亲的毒打和折磨，在生下李泰平没多久，就一个人偷偷地跑掉了，这些年，都没有回来看望过李泰平。

    而李泰平的父亲因为自己的事情，常年不在家，而年幼的李泰平一直都是叔叔李建军在抚养着的，李建军一辈子都没有结婚，所以，他一直都把这个李泰平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只是，好景不长，李泰平的父亲被判处了死刑，而李泰平的叔叔李建军也在任务当中牺牲了，而李泰平就变成了孤儿，最后，去了城西孤儿院生活。

    在孤儿院那十三个孩子里面，除了刘思雅的经历之外，就属李泰平的经历最不一样，而且，许琅感觉，李泰平和其它的孩子都不一样，所以，他格外的关注李泰平的情况。

    “当了警察是不是就可以抓坏人了？”李泰平看着许琅的背影问道。

    “是的。”

    “我长大了也想成为一名警察，去抓捕那些坏人。”

    “好，等你长大了，就来当警察。”

    李泰平又笑了，他很开心，然后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男孩又开口了，他说道：“许琅哥哥，听说你很厉害对吗？”

    “我不厉害，你叔叔很厉害。”

    李泰平眼神有些黯淡，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你是S市有名的警探，是张雷哥哥的上司，而我叔叔只是一名辅警，一名普通警察而已。”

    许琅转过身来，看着李泰平的眼睛，表情十分严肃的说道：“你叔叔是个很了不起的警察，他是我们的英雄，永远的英雄。”

    李泰平没有说话，他凝视着许琅的眼睛，孩子的眼睛总是最干净的，也是最直指人心的，他看了很久，知道许琅说的是真心话，于是，他微微转动眼球，看着许琅身边的窗外，缓缓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很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许琅和张雷对视一眼，没有说话，纷纷看着这个人小鬼大的小男孩。

    “那间地下室，是我无意间发现的。”李泰平继续说道。

    接下来，李泰平的声音不大，说话的语气也很缓慢，但是，他向许琅和张雷讲述了他知道的一切。

    李泰平是四年多以前去的城西孤儿院，那时候，他只有八岁，每一个孩子到了陌生的环境都会惶惶不安的，李泰平虽然有一个警察的叔叔，但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尤其当他最敬重的叔叔牺牲之后，他变得就更加的沉默了，他在孤儿院的那段时间里，一开始，他看着院子里的那些孩子在草地上玩耍，在房间里画画，玩玩具，他只是看着，远远地看着，不想也不愿意去靠近这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们。

    在这期间，他发现，除了他不愿意靠近那些孩子之外，还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也不愿意靠近那些孩子，这个小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刘思雅。

    李泰平发现，那个小女孩看待那些孩子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同龄人那般看待小伙伴的眼神，反而有些冷漠，有些仇视，尤其是，那些孩子围在那个漂亮的姐姐身边的时候，他总能感觉到那个小女孩愤怒、嫉妒和仇视的眼神，相对于那些孩子，和那个温柔而漂亮的姐姐，李泰平更害怕靠近那个叫刘思雅的小女孩，尽管他不懂那个女孩为什么会那么看待他们，但是，李泰平总是本能的感到害怕。

    李泰平去孤儿院的时候，孤儿院里不止十三个孩子，而是有差不多二十个孩子，其中，有五六个孩子比他们要大一些，这几个孩子也不愿意靠近他们，他们总是远远地坐在一旁，眼神冷漠的看着他们，眼神当中充满了李泰平不懂的怜悯。

    一年多以后，那些比他们大的孩子，突然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因为那些孩子平日里不愿意和他们靠近，所以，这些孩子的失踪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当时的李泰平也是如此。

    在经过一年多的相处之后，李泰平开始慢慢的适应和接受了这个环境，他成为了孤儿院的一份子，在这期间，他除了和那些孩子打成一片之外，他总是不愿意靠近那个叫刘思雅的小女孩，也不敢太过于靠近上官菁，也许这是小孩子本能的躲避吧。

    又过去了大半年，张雷突然出现在了孤儿院里，他总是隔三差五的带来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孩子们都很喜欢他，李泰平也是如此，其它的孩子可能是因为张雷给他们带来了好吃的，好玩的，而且还陪着他们一起玩，所以，他们喜欢张雷，但是，李泰平不一样，他也很喜欢这个嘻嘻哈哈，没有一点大人样子的张雷，除了张雷和蔼和亲之外，更大的原因可能是张雷身上穿着的是警服的缘故。

    刘思雅一开始也喜欢张雷，但是，后来，当张雷总是和上官菁走的太近的时候，刘思雅就开始疏远张雷了，不怎么愿意靠近张雷，张雷不明白为什么，李泰平也不是很明白，但是，他知道，肯定是张雷总是喜欢和上官菁走在一起的缘故。

    当今年教师节来临的时候，张雷带着许琅去了那间孤儿院的那天晚上，李泰平因为白天吃了很多好东西，肚子不舒服，所以，他悄悄的起来去上厕所，在上完厕所回来的路上，他无意间发现，上官菁带着刘思雅悄悄地离开了孤儿院，不知道去了哪里。

    第二天，上官菁和刘思雅都没有出现在孤儿院里，他十分的好奇和奇怪，不过，他终究只是一个小孩子，没有想太多，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到上官菁带着刘思雅半夜出去了，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后来，在牛宏和的案件发生之后，在姚文林死亡的当天，李泰平发现上官菁又不在孤儿院里，但是刘思雅在，这次，轮到李泰平感到奇怪了，因为上官菁每次出去都会带着刘思雅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上官菁没有带着刘思雅，所以，那一天，他格外的注意刘思雅的动静，于是，他发现刘思雅那天中午，独自一个人离开了孤儿院，他本来是打算悄悄跟着刘思雅出去看看，看看刘思雅到底准备干什么。

    就在他准备悄悄离开孤儿院的时候，王姨，也就是王雅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把他带了回去，李泰平没能出去，就在他想着刘思雅去了哪里的时候，他发现王雅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在孤儿院了，只是，没有人发现而已。

    李泰平就开始了四处寻找，最后在那间仓库里，他发现了一个地下室，胆子比一般孩子要大的他，在地下室的门口听到了下面有些奇怪的动静，好像是有人在下面发生哀嚎和呼救，这让李泰平格外的惊讶和害怕，就在他准备打开地下室的门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在孤儿院的后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李泰平害怕被人发现了，于是，他就悄悄离开了。

    当李泰平离开那间仓库之后，他发现刘思雅是和王雅兰一起回来的，刘思雅身上穿着一套非常性感的衣服，比一般的大人穿的还要性感，这让李泰平格外的好奇，他不明白，刘思雅只比自己大几个月而已，为什么要穿这么奇怪的衣服，他害怕被刘思雅知道自己知道了那个地下室的存在，所以，他没有声张。

    当天晚上，李泰平等到其它的孩子都睡着了，而王雅兰也离开了孩子们的房间之后，李泰平蹑手蹑脚的爬起来，悄悄地来到了那间仓库。

    当他来到仓库的时候，他发现仓库的门被人打开了，这让李泰平既感到害怕，又感到好奇，于是，他就悄悄地沿着楼梯来到了地下室，然后，他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李泰平看到，在两年多以前突然失踪的那几个孩子，居然被人像狗一样关在一个狭小的囚笼里面，而在囚笼前面，站着三个人，一个是王雅兰，一个是上官菁，还有一个是刘思雅。

    狭小的铁笼子里，关着五个人，这几个人早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了，他不知道看起来温柔又漂亮的上官菁她们为什么这么做，更不明白，这些失踪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为什么会被关在里面，他很害怕，他害怕王雅兰，害怕上官菁，也害怕刘思雅，所以，他想也没想的想从下来的地方回去，但是，他因为太过于害怕，在上去的时候摔倒了，发生了响声。

    原本就阴暗而寂静的地下室，因为这一声响动，引起了里面几个人的注意，他害怕极了，他想逃跑，不顾一切的逃跑，赶紧离开这个地下室，离开这个孤儿院，再也不愿意回来了。

    想法是好的，但是，现实很残酷，他被发现了，然后，他就被三个人给抓住了，绑到了那个锈迹斑斑的铁架子床上。

    他害怕极了，他还是求饶，开始嚎叫，开始哭泣，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冷漠，没有任何的话语。

    殴打，折磨，成为了他接下来一段日子的全部生活，他的身上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次，手指的指甲全都被扒光了，他一次次因为疼痛而昏迷过去，又一次次的因为疼痛而醒来。

    一开始，他想大喊大叫期望吸引上面的人注意到自己，然而，他失望了，无论他怎么大喊大叫，都没有了听到声音，也没有人下来救他，只有那三个女人会时不时的下来，在给他喂完东西之后，就开始折磨他。

    嚎叫、哭泣、求饶，没有一点作用，他开始变得绝望了，在一次次痛的骨髓里的折磨下，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每当折磨完毕之后，他眼角余光看到了不远处的铁笼子，看到里面关着的五个已经瘦得不成人样的人，他们的眼神早已经空洞，五个人就像是橡皮泥一般，积压在一起，他们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如果不是他们偶尔会眨巴一下眼睛，表示他们还活着，李泰平真的以为他们死了。

    然而，在李泰平下来的第三天，铁笼子里的五个人都陆陆续续的死了，是的，他们死了，被活生生的饿死的，李泰平闻到了尸体腐烂的味道，他已经不再害怕了，不再恐惧了，他绝望的等着自己死亡的到来。

    就这样，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尤其是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死了，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在那个冰冷潮湿阴暗的地下室里了，而是在一个病房里面，鼻子里闻到的不是尸体腐烂的味道，而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的耳边听到的是陌生人的说话声，他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死了之后去了天堂吗？

    直到很多天以后，他才知道自己还活着，是的，他活下来了，但是，每当他想起自己经历的那恐怖的一幕之后，他就感到一阵寒冷和恐惧，发自内心深处，来源于骨子里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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