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第 1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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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修永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声音戛然而止。

    他喘着粗气?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傅英身上笼罩的那团薄薄黑光。

    他连忙飞快地环顾一圈,目光死死从顾然、谢宇青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又转回傅英身上。

    除了?傅英,这里?所有人身上都没有变化!

    可是……

    怎么会是他?!

    不只是俞修永,傅英也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黑色光芒,满脸不可思议。

    怎么算,第一个都不可能轮到他啊。

    他盯着自?己身上黑光看了?片刻,又转头去看顾然。

    青袍少?年神色平淡,安安静静坐在原地。

    傅英看他,他也朝他看去,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

    傅英茫然……

    三月武修没有第一个选小剑修,他好?像,也不生气??

    顾然神色平静,裴玄、颜洺等人也是如此。

    这些?司空鹤的友人和同门,脸上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惊讶都没有。

    侯温书脸上的苦笑才?刚褪去不久,又泛起?更加浓郁的苦涩。

    他当然不是因为?第一个被选中的不是自?己而懊恼。

    侯温书看着顾然、谢宇青等人的平静,看着颜洺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一如既往的笑容。

    他心底的苦涩仿佛染上了?几分惆怅。

    这样的信任。

    这样对同伴毫无保留的,可以将性命托付的信任!

    可真让人羡慕啊。

    谢宇青甚至还扬扬眉,胳膊环抱胸前。

    他对司空鹤这个选择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司空师弟不亏是我玄武阁,师尊座下亲传同门师弟,果然深得我的精髓!”

    他懒洋洋笑着,目光却犀利地看向俞修永:“怎么不继续叫了??”

    俞修永喘着粗气?,没有回答谢宇青。

    他脸上还写着震惊,压根不信司空鹤竟然第一个选的竟是傅英。

    “怎么会?”俞修永双目有些?无神,喃喃重复着,“怎么会是他……”

    “其实吧……”谢宇青笑笑,“一个人最?害怕的事,是如果易地而处,他自?己绝对会那样去做的事。所以你才?会认定,司空师弟会为?了?救自?己,救关系更亲密的同伴,牺牲掉你们这些?和他并不亲近熟悉的人。殊不知?……”

    谢宇青目光如电:“司空师弟根本就没去想远近亲疏。他想的,从头到尾大概都只是怎么才?能赢这局棋,然后将我们全都救出这里?。”

    “格局小了?啊。”谢宇青仰头看向上方。

    他们看不到棋局,但他们孔雀木的声音可以清晰地传到他们每个人耳中:“你当真让本君有些?意外。你同意本君悔棋,也愿意让棋,竟然没有第一个保下同你最?亲近的那个剑修小娃娃。嘿……如此心性,颇为?难得。”

    孔雀木的语气?既有些?意外又充满欣赏:“修真界中,竟然能有你这般年轻人,本君倒是小瞧了?你们。看来,本君要认真起?来,拿出些?真本事了?!”

    片刻后,灵镜间中因为?那孔雀木说要“认真起?来”,而有些?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修者们一片哗然,听着那孔雀木大声嚷嚷:“不算!本君这一步重新下过!”

    “请。”站在棋盘对面的青年,始终无比沉着。

    他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目光清亮,背脊挺得笔直。

    灵镜间中的修者们,对司空鹤多熟悉啊。

    那是三月武修啊,大家可说一路看着他成长?起?来。他这样沉着冷静的模样,反而比较少?见?。

    不过懂棋的修者们都知?道,下棋需要缜密冷静的计算,一步错,可能满盘皆输。

    总之就是谁先不淡定了?,谁就先输了?。

    “这孔雀木真的……臭棋篓子!”

    “又菜又爱玩,说的就是他!”

    “人菜瘾大,而且脸皮厚爱玩赖!还不如裴玄!”

    “就是,人家自?己修出分神,自?己陪自?己玩,从来不祸害别人!”

    “喂喂喂,楼上你辱裴玄了?!”

    “越级碰瓷了?!”

    “可是他所谓的认真起?来,究竟表现在哪里??我怎么完全看不出来?”

    “大概是……要悔棋的时候叫得更果断,更大声了?吧!”

    “那……三月武修这次又会选谁呢?老实说,刚才?他没有第一个选小剑修,我真的有点意外!”

    “虽然说都是同伴,也都是修真界道友,终究亲疏有别。三月武修先选小剑修,我完全没意见?的。”

    “讲道理,这种情况,我道侣如果不先选我,我会闹的。”

    “我不至于闹,心中多少?会有点不舒服是真的。”

    “就是不知?道小剑修他们现在怎样了?。那孔雀木妖修把他们变成棋子,我们也看不到他们现在身在何处。你们说,他们能听到三月武修说的话吗?”

    “如果能听到,不知?道小剑修会怎么想。”

    “三月武修想的不一样吧。”

    这时,灵镜间中一名修者说道:“他真的很清醒,也很冷静啊。孔雀木妖修说他可以选择知?道某个同伴的棋子位置,我们都以为?他会点名小剑修。结果他竟然直接选的棋盘位置。”

    “非常冷静!非常清醒!”

    “换我,我真的可能想不到,还可以要求知?道现在位于棋盘最?右边的同伴棋子位置。”

    “因为?那一块,黑白棋纠缠最?紧,也是黑棋最?危险的地方。”

    “他应该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从那孔雀木要求悔棋换人开始,三月武修就已经想好?,这一局棋要怎么下了?。不过他大概也没想到,这臭棋篓子能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

    “实话实说,我刚才?其实还担心过,三月武修这样让棋,会不会是为?了?救小剑修和谢宇青他们这些?同门。毕竟亲疏有别,毕竟这一局棋看起?来,很难让他们所有人全身而退。”

    “我也想过。那样的话,全修真界众目睽睽之下,不能说三月武修做得不对,阴阳谷、镜空宗那些?宗门弟子折损五煞阵中,恐怕后面会找三月武修的麻烦。”

    “现在这样,那些?宗门就无话可说了?。三月武修已经尽力做到了?他能做的全部?。”

    “不愧是曾经战遍修真界棋道高手的‘何事寻我’。”

    “不愧是棋道传奇人物‘何事寻我’!”

    “不愧是能以普通人之身,横挑修者中的棋道高手的‘何事寻我’。”

    “真,国手不外如是!”

    ……

    “这次,三月武修又会如何选呢?”

    司空鹤的声音,依然冷静沉稳:“离我此刻最?近的,同伴棋子位置。”

    “哼!”孔雀木冷哼一声,伸出一根又长?又粗的树枝,在棋盘上空拂过。

    棋盘上,又有一颗黑子亮起?。

    孔雀木尖声叫道:“你这样是无法知?道每颗棋子是谁的。本君可以告诉你,这两颗棋子都不是那个剑修小娃娃。难道你指望本君会悔棋九步?你这是在做梦!”

    司空鹤目光微闪,对孔雀木的话置若罔闻。

    那新亮起?的棋子所在位置,在棋盘上并不是离他最?近的黑棋。

    也就是说,在这颗棋子之下的黑子,里?面不会有顾然他们在。

    小然。

    大师兄。

    裴道友。

    ……

    等着我。

    我一定会将你们全都救出来。

    司空鹤深吸口气?,看着孔雀木悔棋,然后又多下了?一颗白子。

    他伸手去拿新的棋子,右手抬起?,轻轻颤抖了?两下。

    棋子原本是玉石所铸,晶莹温润,应该触手微凉。

    司空鹤拿起?那棋子,却像是被虫子咬了?一口。

    指尖又烫又热。

    那热气?还会从他手指,顺着他胳膊迅速游遍全身,身上瞬间又烫又痒又麻,像是有无数粗粝的树干,磨蹭着他全身。

    又像是有很多有着尖利下颚的甲虫,在啃噬着他的每一寸皮肤,他的血肉骨髓,他的五脏六腑。

    司空鹤深吸口气?,胳膊轻轻颤抖着,在棋盘上落下新的黑子。

    每多下一子,这种又焦灼又痛的感觉就更重一些?。

    焦灼的热气?无法宣泄,在他血脉经络里?疯狂肆虐,横冲直闯,连灵府都轻轻颤抖起?来。

    灵府前的灵湖,原本平静无波,此时掀起?滔天巨浪,声势极其骇人。

    偏偏孔雀木还在一直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他尖利的声音无疑是火上浇油,让司空鹤双眼逐渐变得赤红。

    “嘿嘿,这滋味不错吧?”孔雀木瞥他一眼,得意地尖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再过一会儿,你还能不能继续保持冷静。”

    司空鹤没有理他。

    他额上已经满是汗珠,细细密密,连后背都浸湿。

    垂在身侧的手,握得很紧,手背上青筋迸出,拼命抵抗着那股正在焦灼肆虐,横冲直撞的热气?。

    一子一子落下。

    孔雀木再时不时悔一步棋。

    又过了?一刻钟,棋盘上亮起?的黑子已经有四颗。

    司空鹤算得清楚,也被白子吃了?一些?黑子,但灵镜间中善于棋道的修者们也算得分明,这里?面不会有一颗是顾然他们所化的黑子。

    终于,第五颗黑色棋子微光亮起?。

    孔雀木摇晃着它的枝叶,树叶“哗哗”声响中,不无得意地说道:“本君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五颗棋子里?面还是没有那个剑修小娃娃。”

    他说着,又是一颗白棋落下。

    这样悔棋,赖棋之下,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明显比刚才?厮杀得更激烈了?些?。

    灵镜间中说话的修者们少?了?,他们都在专注地分析着棋局,一些?棋艺不错的修者甚至立刻在身边跟着摆出棋谱,跟着推演。

    “唉……”灵镜间中,一名修者突然叹息,“三月武修必定能赢,剩下四位位置尚不明朗的道友,恐怕……”

    “不一定,还有一线生机。三月武修算得十分精细,此刻他已经把可能会有危险的黑棋位置全都问出来了?,剩下四人虽然还不知?道是那颗棋子,但以他的棋艺,对上这孔雀木,要全胜也有希望。”

    “话虽如此,终究冒险。”

    “冒险吗?老朽观这孩子下棋,步步为?营,连那孔雀木下棋的脾性都已摸清几分。每一子落下,都逼得对方不得不救。看似两人对弈,不如说孔雀木完全被他牵着鼻子在走。”

    “确实,这孩子棋艺之高,只怕尚在昔年那‘何事寻我’之上。”

    “两年呐,足够让他从普通人成为?洞虚修者,自?然也能让他棋艺更上一层楼。”

    “天赋如此,未来不可限量。”

    “但他能否坚持到这局棋结束。那孔雀木的毒,确实厉害,加上煞气?相助,他终究只是个洞虚。”

    “吾恐此局胜负,早已不在棋盘之上。”

    “那孔雀木看似暴躁易怒,不过是知?道自?己借着人质威胁,悔棋,赖棋,以及棋局越久,这孩子中毒越深,越难冷静……他知?道自?己赢定了?,所以懒得控制怒气?。”

    “元婴境界,已可俯查万物因果。可惜,这孩子若已是洞真,还有一战之力。”

    “三子,最?多三子,三月武修恐怕就会失去理智,前功尽弃。”

    “他已做得足够好?,走得足够远。十步之前,老朽便以为?他难以继续。”

    “可惜,可叹。”

    灵镜间中的修者们早已回过味来,这几位能谈论?毫不顾忌地谈论?元婴,叫司空鹤“孩子”,又能判断输赢,恐怕修为?都在元婴之上。

    他们压根不敢插话,全都担心地看着灵镜间的光幕。

    司空鹤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灵府,四肢……仿佛有千万只小虫在不断啃噬着他的血肉,经脉。

    在他身体?里?爬来爬去,细细密密的啃咬着他。

    它们每一口咬下去,仿佛都带着火,燃起?刻骨的灼热。

    他双眼红得几乎快要滴下血来,脑袋“嗡嗡”作?响,灵府仿佛被扔进熊熊燃烧的火炉,不断被烧灼着。

    又痛又烫。

    司空鹤双手紧紧握拳,手背青筋迸发,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指甲陷入掌心的痛,早已被越来越密密麻麻的啃噬带来的疼痛遮掩。

    就连眼前的棋局,都变得模糊。

    他仿佛又看到那日,自?己在父亲下属的帮助下,终于逃出水牢,悄悄潜入王府,却只看到满地的血污。

    看到母亲最?喜欢的梅园,被一片大火吞噬。

    看到他最?疼爱最?可爱的妹子,穿着她最?爱的衣衫,抱着她心爱的灵兔,倒在那片熊熊燃烧的梅树之下。

    妹妹心爱的粉色衣衫,早已被血染红。

    就连灵兔身上洁白的绒毛,也被血染得脏兮兮的。

    火越烧越大,他跪在妹妹身边,她已经没有力气?,还是勉强抬起?胳膊去摸他的脸。

    “哥哥,兔……兔兔死了?,我只悄悄地哭过两次。你也……也不要哭。”

    她痛得只皱眉头,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弯起?唇角:“我……我喜欢你笑,你要笑。”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笑没有,就算笑了?,想必也比哭还难看。

    司空鹤脑海里?,那把从父母妹妹死去后,就从未熄灭过的火焰开始燎原。

    他神志开始变得模糊。

    他想大喊大叫!

    想大声怒骂那些?害死自?己亲人的仇人!

    想把他们,简一,梁王,在他们背后指使他们这样做的大魔主……把他们通通杀掉。

    用他们的鲜血,告慰父母妹妹还有亲朋家人的亡魂。

    他要报仇!

    啊啊啊啊啊啊!

    司空鹤眼前的棋盘也变得模糊起?来,他想不起?自?己已经算好?的下一步应该下在哪里?。

    报仇!

    他要报仇!

    要杀光那些?坏人!

    这时候,孔雀木的声音隔着那片火焰,飘飘荡荡传到他耳中:“小娃娃,你是难得的体?质,可兼修人、妖、魔三族功法,天赋又是极高,棋也下得很是不错,可当本君对手。本君现在有点欣赏你了?。如果你愿意去魔界,本君可以为?你引荐。魔界从不介意出身,将来为?君为?主,全凭自?己本事,如何?”

    孔雀木语气?听起?来都温和起?来:“本君还可以再绕过一人,让你最?惦记的剑修小娃娃陪你同去魔界。况且,你若真能成为?魔界大魔主,治下能人无数,不论?你想做什么,都有无数人可供你驱策。”

    他语气?充满诱惑:“到那时候,没有你做不到的事。小娃娃,本君难得如此看得起?一个人,随我去魔界吧。”

    司空鹤猛然抬头,血红的双眼瞪向孔雀木。

    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唇边竟然流下一缕鲜血。

    “怎么回事?”姬雪臣仰头看向上方。

    他身上也已经有黑光亮起?。

    除了?他之外,傅英、颜洺、裴玄、易星驰身上,也都被黑光笼罩着。

    “这家伙怎么开始劝降司空了??”

    一直盘膝而坐的顾然,突然伸手抚住自?己的额头,虽然不知?道司空鹤发生了?什么,但对方本命树是他亲手种下,和他有一丝灵识相通。

    此刻顾然能明显感觉到,有一股灼气?自?额头传来。

    司空鹤出事了??

    他仰头看向上方,先前司空鹤在下棋,他不想打扰他。

    此时却只觉阵阵心慌。

    顾然咬牙,也顾不得许多,催促系统:“问问司空鹤,他可还好?。”

    “主……啊啊啊!烫死我了?!”系统才?说了?一个字,声音突然断绝。

    “司空鹤。”顾然猛然站起?。

    “小然?”谢宇青转头看他,“怎么了??”

    顾然双拳紧握,灵府前的灵湖中,灵气?陡然躁动起?来,拼命朝束缚住他们的孔雀木威压冲去。

    司空鹤肯定出事了?!

    顾然心跳得飞快,脑海中无数功法一闪而过,灵湖中灵气?掀起?滔天巨浪,朝那孔雀木镇压他们灵府的威压疾冲而去。

    “咦?”孔雀木突然轻“咦”一声,尖声叹道:“你那剑修小朋友,记挂着你呢。”

    他尖锐的笑声响起?:“你再不快些?做出决定,他都要和本君拼命了?。到时候真的拼命拼死了?,本君可不负责……你做什么?!”

    孔雀木的声音,第一次充满震惊。

    与此同时,顾然脑海中传来系统的声音:“小然,我没事。”

    棋盘旁,司空鹤神色比刚才?平静了?许多,昂然而立,目光重新变得清明。

    一道剑气?刚才?自?他肩膀穿透而过,此刻鲜血顺着他的“汩汩”流下,染湿了?他的衣襟。

    司空鹤一身黑色劲装,即便被血染透,也看不出来。

    但只须臾间,他衣衫上被他自?己的鲜血染湿的地方,便结出一层淡红色的霜来。

    连同司空鹤的伤口,也很快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司空鹤扔掉手中被他捏碎的一颗雾珠。

    那是顾然先前给他的数颗雾珠之一,最?厉害的那颗已经被他用来对付简一,那里?面封存着顾然留下的三道剑气?。

    这颗只有五品,里?面有一道剑气?。

    顾然的剑影,是上古神剑,即便封存到雾珠中,那抹经历过万载淬炼的寒意,也还留有七八分威力。

    剑气?挟裹着上古寒意,剑伤带来的剧痛,终于让司空鹤冷静下来。

    “啪”的一声。

    司空鹤手中的黑子,稳稳落在棋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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