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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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下点点流星缓缓划破天空,撞击在高耸的城墙上,迸起一团红光,橘红色的烟柱迅速升起,很快由红转成黑灰,消失在夜幕里,直到下一次迸发红光,闪亮的光芒中可以看到一团团烟云悬浮在半空中。

    洪仁玕站在鸡笼山上袖着手呆视着东西两侧。十二月的天京刚下了一场初雪,地上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天气有些寒冷,可洪仁玕却感到浑身上下躁热不安,黄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从两颊滚落下来。沉闷的重型炮弹爆炸声从鸡笼山两边传来,每当低沉的爆炸声中传出响彻天际的一声霹雳般巨响,洪仁玕心脏都要猛地收缩一下。大地在颤抖着,就着炮弹爆炸的火光,洪仁玕可以看到一队队太平军将士疲惫地朝仪凤门与太平门奔去。

    “佑民,温王的部队什么时候才能到天京?若温王再不来,天京可就守不住了!”洪仁玕有些焦虑地对站在身边的年轻人说道。

    “干王千岁,温王已经命令部队出发了,只是部队距离天京有千里之遥,恐怕一时无法赶到。两湖战役虽说消灭了十余万清军,可我军也打的极为疲惫,不得不休整啊!希望千岁能理解温王让部队休整两个月才过来,不然疲惫之师,就是到了天京也不会有什么太大作为。另从江西过来的道路,皖南徽州地区现在是辅王控制区,……这个干王千岁您是明白的,温王的手下与辅王下面有些小小的磨擦,大军行动不得不谨慎。干王千岁,温王请福千岁求天王离开天京,转移到赣州去,不知天王是怎么说的?现在城南还没有敌人,若是等天京四面被围,再想撤就撤不出来了!”年轻人沉声说道。

    站在洪仁玕身边被他称为“佑民”的,就是根据地军事情报部的负责人竺泽生。在英法联军马上要打到天京城下时候,杨沪生将这位搞特务的派到天京去,一方面保护洪仁玕的安全,另外一方面想办法在天京城破之际将城内的一些重要文件、文物抢救出来。同时还要为解放军行动迟缓对洪仁玕做出合理的解释,不能让洪仁玕对杨沪生与解放军有什么怨恨之心。

    听竺泽生说让天王转移到赣州,洪仁玕只能痛苦的闭上眼睛了。

    “唉,让城别走还是不用再提了,天王是不会离开天京的。至于辅王,请佑民马上告之温王,辅王手下都已经离开了徽州,现在正在这里与妖军激战,徽州那边没有什么人还会阻挠温王大军北上了。请温王速速过来,不然天京危矣!”

    竺泽生抱拳俯身应道:“是,小人会尽快将福千岁所说的话转达给温王千岁。福千岁,侍王手中不是还有十万大军吗?不知这次为何没有回师天京救驾?”

    洪仁玕不高兴地瞥了眼竺泽生,难道太平军所有主力都丢在天京,这个人才感到高兴不成?

    “现在侍王的部队在浙北被李妖头牵制住了,无法增援天京,若是浙北丢失,清妖又有数万大军可以转移过来,同时天京将断绝所有物资来源。这个佑民你不会不知道吧?”

    听洪仁玕如此说,竺泽生低头退到一边去了。洪仁玕望着越来越猛烈的炮火,站在鸡笼山已经可以嗅到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心里一阵烦躁。

    自从九月上海兵败后,忠王因伤过重不治身亡,太平军失去了主心骨。先是嘉定、青浦、太仓、昆山先后失陷,接着在敌人优势火力面前,东部重镇苏州也丢了,无锡、江阴、常州、丹阳、镇江先后易手,在十一月中旬,从上海下游溯流而上的英法军舰到了天京外围,没两天清军与英法联军主力部队由丹阳到达天京东面的汤山、栖霞山一线,解围了一年的天京再次陷入困境中。

    十二月初,两万清军在八千法军、四十门大炮配合下攻占了钟山,今日凌晨又以突然袭击,在丢下数百具尸体后占领了天京城东北最重要的天堡城,上万的敌军在占领天堡城后居高临下用重炮不停地猛轰城外龙脖子与地堡城。法国人几十磅上百磅的臼炮炮弹将城墙撕裂,使得众多守卫城墙的太平军将士不是被炸死就是被震死。地堡城内四百守军大部伤亡,增援过去的部队上去一批,很快就损失殆尽一批。

    白天为了夺回天堡城,太平军组织了近万人发起反击,可惜人数首先就不占优,再加上武器落后,士气低落,反击以失利告终,三千将士倒在龙脖子上,鲜血将地面染成黑褐色。到了入夜时分,坚固的地堡城也在炮火猛轰下崩塌,失守,太平军只能依*城墙抵御敌人的猛攻。

    洪仁玕现在只能祈求杨沪生的部队早日到达天京,这支部队人数、装备、士气方面可是太平军中最强的,不光比清军强,就是跟外**队比起来也不弱于人家。只要温王的部队到,天京就能转危为安。至于天王所说的天兵天将,洪仁玕只能苦笑了,这些天兵天将自己不信,下面的将士也不信,只有待在天王府的天王自己才深信不疑。

    “福千岁,有人到王府了。”

    洪仁玕正期盼着杨沪生率领手下过来救援,亲随走过来小声说道。

    “什么人?”

    “是聚宝门检点唐含德唐大人亲自陪同过来的,同行有数十人,这些人一个个神神秘秘的,唐大人说福千岁看了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知道了,佑民,我们回去吧。”说着洪仁玕回头下山。

    望着憔悴的洪仁玕转身黯然伤神朝自己的家走去,竺泽生同情地摇摇头。对天京的结局竺泽生早就已经知道,司令员是绝对不会为了一座天京城让部队在城内打什么巷战的。不在敌人选定的战场进行决战,很简单,因为敌人希望我们这样做——这个信念司令员已经无数次对手下进行灌输。让海军远不如英法联军的解放军在天京作战,只能无谓地增大部队伤亡。

    竺泽生对这位干王心里很同情,可他现在也爱莫能助,要怪只能怪天王自己迷信上帝太厉害了,太平军已经由替民做主的一支义军蜕化成又一个封建王朝,而根据地明着反清,实际上反对的是封建制度,反对的是君权天授(或者说君权神受),从理念上跟太平天国是格格不入的。

    回干王府的路上,竺泽生不时见到提着大刀长矛的太平军将士神情严肃地匆匆奔向太平门。不管太平天国怎么样,可他毕竟反对外国侵略,而不是满清那样只要自己能座在皇帝宝座上,压榨下面各个民族,就可以什么样出卖国家利益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又是出银子又是割地,勾结外敌对付中国人。让竺泽生遗憾的是,从太平军将士脸上可以读出他们抱了与敌共亡之心,可他们手中的武器却让他们绝大多数人还没有*近敌人就已经被敌人打倒在地了,武器实在太差。

    “福千岁,没想到吧?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哈哈哈……”

    “这位兄台,你是……”

    洪仁玕刚走进大厅,烛光下一个身材魁梧的人站了起来,大笑着朝洪仁玕迎了上来。这人头上包着头巾,脸上用块黑布将一只眼给围住,洪仁玕一时想不起来,这人在什么地方见过。

    “福千岁,我们不是见过面吗?”

    那人慢慢将头巾解下,同时把围住一只眼睛的黑布取了下来,笑着看着洪仁玕。

    洪仁玕见面前取下头巾黑布的这人自己十分眼熟,仔细看了看惊喜地叫了起来。“……卢队长?怎么是你?!呵呵,想象不到啊!没想到在天京城内又见到你了!”

    站在洪仁玕面前的就是解放军突击队上校队长卢秋生。化了装的卢秋生让洪仁玕一时没有认出来。直到卢秋生将头巾什么去掉了,洪仁玕才识辨出这位就是神通广大的突击队队长!

    洪仁玕在离开解放军回天京时候见过卢秋生,以后又从各种场合听到关于解放军突击队各种传说。在传说中卢秋生跟他的突击队成了天兵天将,可以上天也可以入地,还可以踪影皆无。这些人一个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子弹打在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而他要是发怒起来,只要吹口气,你就要飞到天涯海角。当然,在传说中卢秋生他们长的不怎么样,一个个头上长角身上长鳞,青面獠牙,两个眼珠比牛眼还要大,若是张开嘴,吐出来的不是舌头,而是蛇信!——就冲传说中卢秋生他们长相,吓唬不肯入睡的孩子倒是很不错的选择。

    见到卢秋生站在自己面前,洪仁玕一直绷着的心轻松了许多。这支部队可是温王手中秘密武器,轻易是不会动用的,一般来说,突击队出现在什么地方,很快温王大部队也将到达了。

    “呵呵,哪阵风把你给吹到这里来了?卢队长应该知道天京这里的情况吧?若是让清妖将你们给捉了过去,温王可是有的心痛了!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温王是否已经到天京外围了?”

    卢秋生与后面到达的竺泽生打了招呼,笑着对洪仁玕解释道:“回千岁,我们是坐飞艇过来的,至于温王,现在正率领部队星夜兼程朝天京赶过来的路上,不过部队太多,道路条件实在太糟糕了,再加上粮食问题,部队行军速度受到很大影响。先头部队现在才到景德镇,七天内是无法赶到天京了。不知天京守军能否再坚持七天时间?想天京数十万大军,坚持七天应该不难吧?只要七天,我军主力部队必然赶到,到时候里应外合,将这些侵略者统统歼灭!”

    七天?洪仁玕心中苦笑起来,天京城内现在哪还有数十万大军?城内将女营童子军包括起来也不过只有四万之众,数十万的大军一部分在东部被打散了,一部分被李鸿章的部队牵制在浙北,还有很大一部分现在正在江北,因为长江被封锁,无法回来——这些人你就是让他们回来,他们是否真的愿意也是回问题。让老弱病残的四万军队抵抗有军舰有重炮,武器均为新式火枪的数万敌军,七天时间简直比一百年还要长了!

    “唉……不是早就出发了吗?怎么现在才到景德镇?七天……天京这里坚持一天也很难啊!”洪仁玕不知在为七天叫苦还是在埋怨杨沪生行动迟缓,眉头拧成一股绳了。

    “福千岁,我军在两湖战役中损失巨大,弹药人员均需要补给,若是没有补给好,匆匆北上,是无法给天京解围的,若是我军再出了问题,不知天京还能指望谁来援救?至于七天,从景德镇到这里有八百里之遥,沿途又有山路,七天已经很快了……”

    卢秋生正解释着,大地猛地跳动起来,站着的人一时没有防备,差点摔倒在地上。桌子上的蜡烛被震落地上,火苗熄灭了。接着从城北仪凤门那边传来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轰隆声在天空久久回荡着。

    洪仁玕与卢秋生竺泽生面面相觑,这么猛烈的爆炸难道是敌人挖掘地道埋设火药炸城造成的?如果这样,不要说七天了,就是今天晚上,天京也无法守住了!

    “你们慢慢聊,我到外面看看去,若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了也好早做准备。”竺泽生说了一声,抢先一步跑到外面去探听消息。

    城外现在乱成一团,无数的人大呼小叫着慌乱奔走,哭泣声哀求声愤怒的吆喝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就是在王府里面也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干王,如果天京无法坚持七天,福千岁你得马上离开这里!”卢秋生见外面如此慌乱,知道一定发生了最糟糕的事情,现在不是再打哈哈时间了,必须马上将自己的使命告诉洪仁玕。

    洪仁玕有些失魂落魄,离开天京这建议不光洪仁玕说,杨辅清也在天王府内对天王哀求过,可天王却死活不肯离开这里,这让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唉,怎么走哇!万岁不肯撤离天京,我不能将万岁留在这里一个人逃跑了……卢队长若是天京城破,你们还是马上离开吧,只要温王能照顾好我儿,本王已经感激不尽了。”

    卢秋生听外面越来越混乱心里有些焦急了。“干王,实话说温王对天京是否能坚持七天很是怀疑,温王交代给我的任务就是无论如何要将福千岁您从战场上解救出去,为此哪怕突击队全体阵亡也在所不惜。明明知道这里是死地,福千岁您还为何留恋不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卢队长,你实话告诉本王,温王是否事先就知道天京无法坚守,为了保存实力有意不主动援救?”形势越来越危机让洪仁玕疑神疑鬼起来,而杨沪生让部队慢条斯理地在路上磨蹭,更加使得洪仁玕认为杨沪生有利用外敌消灭天京,自己好一家独大的念头。这种时候洪仁玕也顾不得官场上那一套了,何况接受过西方影响的洪仁玕本来就对官场上那套很看不惯。

    “福千岁多虑了,温王怎么可能保存实力有意见死不救呢?千岁曾经跟温王一起转战南北,对温王应该很是了解。若是真的见死不救,去年我军又如何会在福建大好形势下动用主力部队北上救援天京?至于今次,温王千岁还是用了老计策——声东击西,以佯攻香港,将英法军队从这里引开,我军广东部队行动迅速,于十一月上旬解决广州之敌,两广总督、广东巡抚自杀,我军歼敌两万,俘虏一万五千之多,兵锋直指香港。全国震动,英军骇然失色,香港地形如何福千岁比我们都了解,那边现在的守军如何是我军数万将士对手?若没有意外发生,长江英军必然龟缩香港。原本一切都在我们意料之中,可谁知英国从本土派出的援军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在我军攻占广州之日到达香港,香港突然增加了一万敌军,这围魏救赵之计才失去作用。等温王了解到情况有变,再组织部队开拔,唉……福千岁要体谅我家王爷啊!这大部队行军不是说走就走得了的。若是仓促行军,到了天京也无济于事。所以才一拖再拖,到今日才到达景德镇。天京消息,这里不是有数十万守军吗?如此众多部队为何七天也无法坚持?殆哉殆哉!”卢秋生不迭声地叫起屈来,好象全部罪过都是因为天京这里抵抗力量实在太不坚决了。

    “唉……温王误事啊!这围魏救赵可一不可再三再四。上次胜利那是打掉了曾妖头补给线,使得天京城外清妖无粮自乱,怎么今次又使用这计策?香港距离天京多远?就是攻占了香港一时半宿也不会在这里有什么反应。这……这、这……自做聪明反而误了天国大事!”

    洪仁玕也叫苦起来,杨沪生打仗不按牌理出牌,这个洪仁玕是知道的。解放军装备如此先进,行动又诡秘,示之在东飘忽于西,在战场上才百战百胜。

    原本杨沪生攻打广东吸引外**队南下,这个计划在天王府内是得到所有人的赞同的,可今天洪仁玕却觉得这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使得敌人没有受到多大打击就出现在天京城外,现在天京已经危在旦夕了,反应过来的温王再出兵来救,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了。

    至于数十万军队,洪仁玕只能在心中责怪这些人怎么不知道夸大其辞之说?这数十万军队是为了安定天京城民之心才这样宣扬的,百姓信那是自然,可作为温王又怎么可能也和那些百姓一样一点见识也没有?洪仁玕满肚子苦水不知道应该如何宣泄出来。

    “仪凤门到静海寺之间的城墙让红毛鬼子的大炮轰塌了,红毛鬼子正在拼命朝缺口爬上来!大家快到那边杀鬼子去啊!”

    外面有人高声大喊起来,接着巷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大群太平军士兵在将领带领下朝仪凤门那边奔去。也幸好两湖被解放军攻占后,天京粮食方面有了保障,若是去年的天京形势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下可是没有几个人还有力气在道路上跑来跑去了。

    “卢队长,您在这里坐着,我到前面去看看。若是要出城,聚宝门那边都是我们的人,他们会给队长尽量多的帮助的。福千岁,小的先走了,若是不死希望以后还能再见面。”

    洪仁玕这才发现陪卢秋生过来的聚宝门检点唐含德还在这里,见唐含德对自己和卢秋生必恭必敬行过礼,头也不回坚定地朝外面走去,再联想到卢秋生是又他陪同过来的,洪仁玕联想到这人恐怕已经投奔温王了。温王不造反一切都好,若是温王觉得天王对自己不公……恐怕一夜间天京将城头变换大王旗了。

    “若是天京失守,天王怎么办?天王可是说过无论如何也不离开天京的,唉……温王有什么办法吗?”洪仁玕愁容不展地问卢秋生。

    城墙被轰破标志着没有多少时间天京将要沦陷了。现在不同于刚才,刚才自己还有信心说留在天京,与天京共存亡,可知道坚固的天京城无法抵挡敌人重炮,城墙已经倒塌了,敌人入城不是今晚就是明天上午,洪仁玕再也镇定不了了,有逃离的机会还死守在这里,这样的决心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出的。

    “回福千岁,温王意思是若天京不守,天王必须离开天京到赣州去,赣州现在已经收拾了干净地方等着天王入住,在那边安全上不成问题,敌人也无法打到赣州去。若是天王不肯离开……这个……”卢秋生好像很为难地不说下去了。

    “你们打算将天王劫持到赣州?”

    洪仁玕开头还不明白温王为什么要把自己最锐利的宝剑扔到摇摇欲坠的天京来,现在他想到温王恐怕是要在最不利的时候,不管天王愿不愿意,让突击队将天王救出去,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身有绝技,救整座城市办不到,从城里面救个把人还是易如反掌的。

    洪仁玕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对温王如此胆大妄为应该感到生气呢?还是感到高兴。温王摆明了根本不打算在这问题上尊重天王,这样说作为天王的族弟是绝对应该生气的,不过按照天王的意思,留在城内等于平白送死,让这些人救出去,天王到赣州还大有可为,这又应该高兴了。从这点洪仁玕又觉得很欣慰,看来温王还是关心天京城内的太平天国大业,至于救援不力,这是他们判断失误,非不尽全力救援天京,还是可以谅解的。

    “不不,我们怎敢劫持天王?温王只是派我们护送天王与干王到赣州再重举大旗,这个劫持王爷的罪名小人可是万万不能承担的。”

    卢秋生越是急切的表白没有将天王强行带离天京,洪仁玕就越是相信他们很有情况不妙用任何手段将天王给劫持了。救天王出这火坑,不管手段如何洪仁玕总是觉得欣慰,见卢秋生着急起来,洪仁玕大笑道:“放心好了,本王理解你们,若是能帮上忙的地方,本王一定尽量帮助。”

    卢秋生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就太好了,干王,天京虽然地势险要,但这里紧贴长江,非我没有水师的步兵久战之地,还是尽快转移吧。不知干王是否先将家小撤离天京?这样大家办起事来也显得放的开手脚。现在突击队大队人马已经入城,我会派得力人手护送干王妻儿撤到安全地方,等我们离开天京后,一同到赣州去。”

    洪仁玕点了点头,家小在身边让他也觉得心里牵挂的事情实在太多,既然能让妻儿先撤到安全地方总是好事,这样自己就是出了什么意外,至少家人还是安全的。对温王的为人,洪仁玕相信自己眼光,认为温王不会拿家人做威胁自己的筹码。

    “请稍候,本王安排一下。”说着洪仁玕站起来走到后院找家人交代去了。

    干王走进后院后,卢秋生站在门口朝外面望去。南京南边与西边一片死寂,漆黑的夜空下一点亮光也没有,而东北与西北角现在火光冲天,不时有血红的火球冲天而起,将天空照耀的一片光明。城外的枪声密集的让人听不出点,震耳的爆炸声中,隐约间有喊杀声传来。仪凤门已经被炸开了缺口,这个天京还能坚持多少时间?

    卢秋生等的正着急,竺泽生从外面匆匆赶了回来。

    卢秋生急忙迎上去,见竺泽生脸色不大好看,着急地问道:“怎么样?情况危急吗?”

    竺泽生搓着手,焦急地说道:“仪凤门被洋人军舰上的重炮轰开了三十余丈宽的大口子,现在城外清军正在炮火掩护下拼命朝城里攻上来。太平军在仪凤门的守军损失惨重,就我们情报显示,至少有五百人已经倒在缺口上了。辅王正从后面调部队到那里去,若是坚持不住,夜里清军就可以进入天京。唉,这太平天国明明有那么多银两,为什么不自己制造先进武器弹药?那么多银两用来购买机器不是比造这些一把火就可以烧掉的王府强多了?现在可好,敌人的炮火老远就可以将城头上太平军将士杀死一大片,而城内的守军愣是没有办法!天京要是攻破了,他们的王府还不成了人家战利品!怎么样?干王是否答应离开天京了?”

    “差不多,天王已经答应让家人先行离开天京了,另外还说愿意帮我们劝说天王离开天京。”

    竺泽生看了看后面天空,摇了摇头。“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了,敌人进城也就夜里最多明天早上,而哪个愣头青天王让一帮女的守在天王府城墙上,不管什么人只要接近立刻格杀勿论!我劝你要不想与天王先发生一场内讧,还是死了将他绑架回赣州之心吧。”

    卢秋生恨恨低声骂了一句粗话,“怎么让些娘们守天王府?这天国男的难道都死光了吗?算了,还是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对了,司令员交代你们办的事情怎样了?”

    竺泽生摇摇头,“难啊,城里各种文件需要保护的东西数不胜数,加上天京保卫战这么快打响,城内守军警惕性极高,*我们情报部那点人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抢一点儿东西运出去,这搬运的好了?尤其可恨的是国库现在掌握在洪仁发、洪仁达之手,这俩兄弟你送钱给他们可以,若是想从他们那边将库房里面的银子偷出来真他娘的比上天还难!唉……这些银两只能留给敌人了。”

    说起贪财枉法的洪仁发、洪仁达俩兄弟,竺泽生心里就一肚子气,根据地运到天京的粮食,还没有到城下,俩人收费的倒先来了,明明是天王没有吃的,让解放军送过来,这俩家伙愣是敢问运粮的手买路钱!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很有可能的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料,脑子里面一门心思只想到捞钱,再无耻也没有了。留的那些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等人家破城了,这些还不都给了敌人?可这俩人还真是想不明白!

    “有些东西现在还在原地保留着,不过我们已经派人将它们看管起来,只有等城破混乱之际将这些东西抢救出去。至于司令员交代的藏书楼里面善本图书,还有古代名人字画,寺院中的佛经什么这些都已经偷运出去了。现在在雨花台,那边的守军跟我们有关系,他们会很好保护的。”

    “好,这些书籍抢救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过现在城内已经混乱了,竺部长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你不是军人,战场上可是很危险的啊!”卢秋生关心地说道。

    竺泽生一听卢秋生有小瞧自己的意思,立刻回敬道:“笑话!我不是军人?卢队长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两年前我可就在军队中当兵吃粮了。这战场上的还少了?嘿嘿,说起来在司令员手下当兵,我年数比你卢队长还沮洪仁玕侧面的竺泽生发现在洪仁玕眼睛里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洪仁玕微微摇了摇头,低沉着说道:“不用了,还是我带你们进京见驾吧。唉,自从义王千岁离京出走后,万岁爷就谁也不相信了。”

    对洪秀全不相信人,这个卢秋生和竺泽生还是了解的,不过并不是谁都不相信,他的俩个哥哥洪秀全就相信的很!不过这俩个家伙纯粹是混蛋,乃祸国殃民之辈。任人唯亲的洪秀全若不是太看中家天下,也不会搞的众叛亲离了。反过来看司令员就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接受,太平军出身的张海强、王得贵,外国回来的容闳、黄宽,清廷起义的黄翼升、左宗棠,从小兵出来的邱明……哪个不是受到司令员重用?就是眼前这位天国中皇亲国戚洪仁玕,司令员也日夜期盼着能将他招到根据地。与司令员比起来,洪秀全差远了!

    送走了家眷,洪仁玕心里轻松许多。仪凤门被轰塌的城墙在太平军将士以血肉身躯为城砖终于给堵住了。仪凤门外的护城河被轰塌的城砖堵塞,河水被血液染成黑红色,水面上到处漂浮着在冲锋与反击中阵亡的双方将士。到了天明仪凤门外的攻势渐渐低落下去,城墙内外躺满了双方阵亡将士,只是里面太平军更加多,一个晚上在小小的仪凤门太平军就丢了三千将士,而清军因为有重炮掩护,在晚上伤亡不过千人。

    仪凤门的攻势刚低落,太平门那边又热闹起来。天亮后,从龙脖子上密集的清军士兵与英法联军一道冒着密集的弹雨拼命朝太平门猛扑。太平军原本武器就不如人家,雪上加霜的是在龙脖子与地堡城失陷后,敌军将火炮拉到了上面,架起炮不停地轰击着城头上的太平军,四处乱窜的弹片将太平军将士死死地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在将城里准备的滚木擂石扔光后,敌军登上了城头,杀红眼的太平军与同样双目血红的清军在突破口展开了激烈的肉搏。

    在太平门激战正酷时,长江上英法军舰再次加入战斗,一串串炮弹掀起的烟尘将天京城内白天变成了黄昏,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呛人的火药与血腥混合气味。城东朝阳门与洪武门外出现了敌军身影,五万敌人对天京城发起了整天的攻击。

    天京城内的辅王在抽调了定淮门、清凉门、西门、聚宝门守军组成援军增援下,在黄昏到来前将敌人主攻方向太平门的情况稳定下来。为了防守太平门,太平军再次损失五千将士,与解放军暗中有关系的聚宝门检点唐含德在率领自己手下反扑敌人时被敌军炮火直接击中当场牺牲。同行的一百名手下在弹雨中能活着回到聚宝门外的不到十人。城内太平军元气大伤。

    辅王府内到处躺满了受伤的士兵,呻吟声、哭泣声、疼痛难忍的嘶喊声让人听了要心碎。

    在辅王府指挥战斗的杨辅清听着手下叫声对面前的局势忧心重重。只是一天一夜,四万守军伤亡将近半数,在城墙两边牺牲的都是能征善战之士,现在各个从仪凤门经钟阜门、神策门、太平门到朝阳门,各个城门均在告急中,可他手头上可以支援的部队已经全部派了出去,派出去多少,就损失多少,这仗打的让杨辅清心痛不已。手头上没有什么兵力的杨辅清只能将城内可以走动的不管他是老人还是孩童,也不管他是朝廷官员还是寻讨乞丐,统统组织起来派到前线去。

    没有什么训练的这些老百姓送他们上战场等于让他们送死,可杨辅清也实在没有办法,占领了钟山、天堡城的清军对城内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长江上的外**舰又火力凶猛,每颗炮弹落下来自己的手下总要丢几条性命,可你要是不派人增援,哪怕是做做样子的增援,下一秒钟等待自己的就是城破。

    杨辅清走到书台边,从各处告急的文件中缓缓抽出一份仔细的看了又看。看完后杨辅清放下文件,垂头沉重地叹了口气。这份文件是温王杨沪生在天京将要被围的时候给辅王的私人信件,在信中杨沪生提醒辅王在有军舰助威下的清军与英法联军,战斗力将不是以前湘军所可以比拟的。杨沪生请辅王建议天王让城别走,不要在天京这一棵树上吊死。当然,如果天京真的被围困了,温王将亲自率领部队东进解围。

    劝天王让城别走?杨辅清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可他现在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这个建议以前忠王提过,这次自己也提出过,就在今天上午干王还在天王府劝天王离开天京到赣州去,可惜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天王根本就不愿听,干王还差点被天王丈责!

    杨辅清很明白天王心思,万岁不肯离开天京到赣州去,一来是因为天京乃人间天堂,二来就跟温王有关了。根据消息清妖派了俩个说客到赣州游说温王投*清妖,天王在知道后命温王将说客押送天京,可温王却一个劲打哈哈,就是不把人给天王送过来。对温王起了疑心的天王又怎么可能跑到温王地盘当傀儡?一个不好让温王绑起来送到清妖那边去岂不糟之大极?此次救援天京,温王部队来是要来的,可天王却禁止他们进城,只要求温王率领手下拼命打击城外清妖洋鬼。让天王出去,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虽然杨辅清很想出去,可连天王信的过的干王哭谏都没有用场,自己这个东王余孽又有什么办法?离开天京,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死守天京,自己的命运很有可能与天京共存亡了。杨辅清现在最盼望的就是温王杨沪生能按照他所说的赶快到天京来,也许温王手下数十万精锐之师可以将天京带离苦海。

    现在的杨辅清已经没有力气再妒忌温王了,他只希望温王能过来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威千岁!洋鬼在城西出现,已经登上清凉门城楼了!祥千岁失踪了,怎么找也找不到,请千岁爷快拿主意。”杨辅清正想着外面有人惊慌失措跑了进来,跪下惊恐地大声说道。

    “什么?江东门的警卫跑什么地方去了?为何敌人到了清凉门他们还没有发出警报?!”

    杨辅清猛地站起来不能置信地朝城西方向望去,城西滚滚黑烟将城墙遮蔽,枪声炮声垂死挣扎惨嚎声由远渐渐*近这里了。杨辅清心中不迭叫苦,自己手头上一个兵也没有了,这让他如何抵挡背后突然出现的敌人?

    干王府内,洪仁玕与卢秋生俩人做在座位上闷声不响。自从上午干王劝说天王失败后,卢秋生强烈要求干王先走,自己留在这里瞅机会将天王救出去。可无论卢秋生好言相劝也罢,哀求也罢洪仁玕就是不听,非要留在天京等天王回心转意了在一起走。卢秋生说的大冷天浑身发烫嘴皮子起泡都说不动洪仁玕,到现在俩人坐在座位上比试谁耐心更好点了。

    外面炮声越来越近,纱窗被震的发出颤声。卢秋生觉得这阵炮声有些古怪,从晚上到白天,爆炸声都是从东北和北面*近长江地方传过来的,这阵的炮声却是从西边响起。卢秋生顾不得再跟洪仁玕磨蹭,站起来打算到外面看看究竟。

    “队长!”卢秋生刚站起来,护送洪仁玕家眷到外面去的王伯男迅速跑了回来。

    “队长!五千英军在大胜头关登陆,现在已经占领了清凉门,另外印子山那边发现三千以上清军,现在正在朝聚宝门掩杀过来。”

    洪仁玕头上冷汗流下来了,按照王伯男所说的话现在天京已经陷入四面重围中,现在天王就是想突围出去也困难重重了!

    “王队长,我不是让你保护福千岁家眷撤退到赣州去吗?你怎么又回来了?福千岁家人呢?”卢秋生对背后出现敌人并没感到意外,若是一直没有他到真的会觉得惊讶。见王伯男又从城外跑了进来,卢秋生不满地说道。

    “天亮的时候已经让他们转移了,现在估计已经到了景德镇。我让刘队随同保护他们,队长尽管放心好了。队长,天京已经被敌人攻进来了!不知天王是否答应走了?”王伯男本来想问是否按照计划行事,见干王坐在旁边,话到嘴边又改变了。

    “废话!唉,天王要是肯走我还待在这里作啥?”卢秋生不满地挥挥手。“福千岁,敌人已经进城了,从今天白天情况看,天京是等不到温王大军到达了,敌人大队马上就要进来。千岁爷身体金贵,还是赶紧出城吧,若是再不出那可就晚了!王队长,马上派人将福千岁护送出城!”

    “明白了!”王伯男见卢秋生给他做了个绑架的收拾,会心地转身找人去了,很快,从外面进来四个突击队员,不由分说上来将洪仁玕按倒在地,迅速地将他身上黄龙袍扒了下来,这些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了淮勇服装,七手八脚给洪仁玕套上,更好笑的是洪仁玕很漂亮的辫子被这些目无尊长的家伙散开,掏出剪刀喀嚓几下剪的七零八落,一根清军特有的猪尾巴给洪仁玕扣在了头巾里。

    “放开!你们这是做什么?造反了吗?!快把本王放开!来人啊!快来人!将这些反贼给我拿下!”被这些人压在桌子上的洪仁玕奋力挣扎着要摆脱这些人强加在自己身上的耻辱,可这些人训练有素,说把你按住,不要说文质彬彬的洪仁玕,换了久经沙场的虎将照样让你动弹不得。无法反抗的洪仁玕只能动嘴皮子威胁卢秋生了。

    可惜任凭洪仁玕喊破了喉咙,外面没有一个亲兵出现在他面前。

    “对不起了,福千岁,在下接到的命令是要将千岁绝对安全送到赣州去,多有得罪了。”卢秋生见洪仁玕还在挣扎,不停叫着,朝王伯男使了个眼神,王伯男会意上前在洪仁玕后脑上敲了一下,很不服气的洪仁玕这下老实了。

    “妈的,那么大劲干吗?你小子难道想收买人命吗?”卢秋生见洪仁玕脑袋一垂不再动弹,下了一跳。上前探了探鼻息见洪仁玕只是昏迷过去,放下心恨恨冲王伯男骂道。

    王伯男对自己的力气极为自信,裂着嘴冲卢秋生笑了笑,大大咧咧道:“嘿嘿,放心好了,咱是干哪一行的?这点力气要是不能掌握,趁早回家抱孩子算了!怎么样,是现在送出去还是过一段时间再送?”

    “现在怎么送?别忘了敌人刚刚才进城,你要是现在送,小心太平军把我们当成淮军给打了!还是先送到后面安全地方等等吧。告诉隐蔽在周围的弟兄们都进来,马上换衣服!”

    “好嘞!”王伯男跃跃欲试地叫道。

    一八六三年十二月十四日黄昏。自从一八五三年三月十九日太平军占领江宁,并且把江宁改称为天京后,清军多次对天京进行了围攻,可每次都是丢盔卸甲被太平军打的落荒而走。十年后的今天,在英法联军配合下李鸿章率领的清军终于再次进入天京城。

    最先进入天京的是英国第一师,这个师是为了在中国战场需要临时成立的。第一师第一旅的步兵第二团在新任团长威廉·梅那德·高姆上校率领下抢先占领了清凉门,并且掩护爱德华·布莱克尼上校指挥的第一团占领了清凉山。太平军主力部队被仪凤门到太平门之间激烈的战斗所吸引,在清凉门这里并没有多少部队进行防御,英军在这里的战斗简直跟旅游差不多,当太平军得知清凉门被破,从其他地方抽调人手过来时候,李鸿章指挥的清军在炮火掩护下登上了太平门城楼,坚固的天京城终于被攻破了。

    如狼似虎的英法联军与清军进城后受到的阻击极为轻微——有战斗力的部队在白天战斗中已经伤亡殆尽,活着的现在还在各个城门勉强抵挡着敌人攻城,至于城内现在已经照顾不到了。只有杨辅清临时编组的百姓还在城内与敌人进行殊死搏杀,可这些没有什么训练的百姓如何是装备精良敌人对手?悍不畏死只能增加百姓伤亡。入城的敌军所到之处伏尸处处血流成河,到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繁华的天京成了人间地狱。

    留在天京的太平军将士、百姓甚至是老人、妇女、儿童操起身边可以用的武器,菜刀、木棍、板凳,所有可以用来反抗的东西全被城内居民拿了起来,从家里面,从街头,几个人渐渐汇聚成几十人,更多的人加入后变成上百人乃至数百人,在没有命令情况下自发地与进城的清军、英法联军展开肉搏。

    进城的英**队以连为单位各自行动。遇到涌上来的百姓,英国士兵摆好队型,一百余人排成三排,随着带队军官口令将炙热的子弹射向人群中。严酷不带一丝感情的口令声中,子弹射击频率越来越快,燃起的大火下片片青烟从英**队队伍中冒起,消失在昏黄的晚霞里。

    “队长!我们出去吧!娘的这些洋鬼子太可恶了,老子再也无法忍受百姓被他们屠杀,拼死一个够本,杀俩个老子捞一个!”

    见到没有受过训练的百姓直挺着身子高呼着杀洋鬼杀清妖的口号投身到枪林弹雨中,还没有*近敌人就被密集的子弹成片地打倒在地,街道上到处回响着枪声、英**官命令声、被击中百姓惨叫声……跟卢队长一起趴在楼顶侦察敌人动向的王伯男再也忍耐不住了,转头两眼血红地朝卢秋生请求道。

    这种场面王伯男实际上是看多了,并且自己还亲自动手进行过这样的可以称呼为“屠杀”的行为,只是以前自己是在战场上利用手中比敌人先进的武器对也有武装的清军进行比较公正的战斗,对老百姓使用这种手段,王伯男连想都没有想过。尤其是老百姓手头上拿着没有什么威胁性的最原始武器,并且进行保家抗争时候,用先进的步枪对这些百姓射击,王伯男看着一股热血猛地直冲头顶。虽然王伯男接受的突击队行动教育很多,甚至让他觉得厌烦了,可今日见到这种场面,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情绪,恨不得马上操起步枪狠狠地打击这些可恶的侵略者!

    在心灵深处王伯男深深痛恨着这些以屠杀为乐的洋鬼子,连带着所有白种人他也痛恨起来。中国人自己国内的事情要这些洋鬼插手做什么?打着维护秩序却对百姓进行屠杀,这样的国家不是邪恶国家是什么?这样的军队不是恶魔又是什么?原本参加解放军是为了让家人乃至乡里乡亲生活的安宁些,不再受到官府欺压,不再整天看那些高高在上满洲主子脸色,还有那久藏在心里深处作为一个大汉子民没有熄灭的热血,现在王伯男心中又多了一层对外国侵略者深深的仇恨,对那些在外国侵略者炮火掩护下进城的清军极度厌恶。王伯男内心无数遍发着誓,只要自己还活在世上一天,一定要跟这些万恶的敌人拼杀到底!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是汉唐后代,为了一个拥有数千年文明,产生过无数仁人志士民族的尊严!

    卢秋生见王伯男要跳下楼顶,拿着武器找敌人拼命,一把将他拽住,沉声说道:“着急什么,难道你还发愁以后没有机会消灭这些洋鬼吗?你一杆枪能打死几个敌人?这成千上万的敌人你打的光吗?别逞一时血气之勇,别忘了我们是军人,因为任务才到这里来的,你若是冲动莽撞闯了出去,自己死了小事情,首长的计划不是让你破坏了?放心好了,首长决不会给这些洋鬼好果子吃的!这仇总有一天会报的!”

    外面的场面卢秋生自己也不好受,看到老人孩童妇女在自己眼皮底下活生生被射杀,只要是有点血性的中国人都无法忍受!卢秋生满嘴的牙齿都要咬碎了,双拳紧握,指关节雪白雪白。可自己背负着使命让卢秋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让仇恨蒙蔽了理智,冲出去杀是杀个痛快了,可首长交代的任务如何完成?任务完成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以后战场上解放军能否以最小的代价全歼这些外国鬼子,小不忍则乱大谋。

    “走,下去吧,敌人马上就要进来了。”卢秋生见枪口的火光越来越近拉了下王伯男,扯着决不情愿的王伯男朝下面走去。“大家衣服都换好了吧?”

    “已经换好了。”

    “武器呢?别在武器上面露了马脚。”

    “队长放心好了,部队已经将武器换了下来,至于手榴弹已经做成了拉环地雷打算给这帮强盗一点惊喜!在这方面不会出什么漏子的。”

    “再检查一遍!白队长他们那边我去看看,这些洋人别给我搞什么洋相就好了。”说起白队长,卢秋生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卢秋生嘴里面的白队长就是被首长新调到突击队担当副队长的美国人白聚文,此人有一股子冒险精神,同时还有他所理解的正义感——或者称之为拜金主义比较正确。

    白聚文与他的十六名同种兄弟现在都到了天京城内,这些人平常是没有什么纪律的,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打架斗殴有他们的份,瞪大了眼睛瞅着漂亮姑娘吹口哨也少不了这些人,时不时还给卢秋生搞点偷鸡摸狗的恶作剧,管理起来别提有多难了。

    因为加入突击队,这些人装备上与其他战士一样,每人均装备了最先进的六二一式步枪,并且配备手榴弹以及作为贴身搏杀使用的匕首,手榴弹与匕首对这些人没有什么诱惑力,可六二一式步枪就不同了,那种每分钟将近三十发的射速,有效射程六百米,可以用各种姿态——不管你是站着还是蹲着,甚至是躺着——装填子弹,同时进行射击。如此优良的步枪让这些喜欢枪的家伙爱不释手,这些人惟恐哪天这么好的步枪被没收了,不光醒着要随身携带,就连睡觉也一定要放在怀里——当然子弹是退出来的。

    原本卢秋生对白聚文与他的新洋枪队绝无好感,都是中国人,里面夹杂着这些好奇心极重的老外,以后的任务还如何完成?可在一个月前就要开始最后封闭训练的时候首长将卢秋生与白聚文找了过去,将以后他们所要完成的任务告诉了这俩人——战前训练必须要有针对性,杨沪生可不希望自己的精锐部队上了战场两眼一片漆黑。卢秋生这才发现首长将白聚文他们搞到突击队实在是太英明神武了,搞了半天首长早就对今日所要面对的情况有了打算,谋定而后动,让敌人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次白聚文与他的新洋枪队因为任务也必须将步枪隐藏起来,不得外露,卢秋生害怕这些捣乱份子不服从命令,万一给你搞点小花样,全部任务岂不前功尽弃了?

    “太平门那边已经失守,清军大队人马刚刚进城,记住,等清军要到这里时候我们再行动!我先到白队长那边去,这之前可就需要他们先撑着了。”

    “是,我马上再检查一遍部队装备。”

    王伯男低声答应后朝后院走去,卢秋生看了眼消失在楼宇中的王伯男,转身朝前面大堂而去。

    “李大人,我盛字营已经拿下太平门!”

    血红的落日下,李鸿章站在钟山西峰上的天堡城边一块突起的巨石上,正拿着望远镜朝城内看着。天堡城是天京东北面要塞,城堡全部用巨石堆砌而成,在城堡上面架设了火炮和滚木擂石,居高临下形势极为险要。这里是昨天上午清军在大炮掩护下用伤亡千人代价才攻下来的。攻占了天堡城,清军作战一时轻松许多,再不用为天堡城的炮火感到烦恼了,倒是城内太平军在天堡城炮火下纷纷倒地。

    在李鸿章身后,指挥炮兵作战的法国炮兵指挥官正和他的通译高声开着玩笑,从那边不时传来放肆的哈哈大笑声。李鸿章扶着望远镜的手微微颤抖着,将他现在心情表露无遗,他又怎么可能不激动,剿匪一十有三年了,这天京几次被围又几次被发匪打破合围圈?先是江苏巡抚,帮办江南大营军务的吉尔杭阿自杀身亡,接着钦差大臣向荣死了个人鬼莫知(向荣死因有二,一说误服热药,一说因太平军大破江南大营,羞惭之下自缢而死)。湖北提督周天培被打死在江浦,江南提督张国樑溺死丹阳,湖南提督周天受战死宁国……前不久两江总督、统辖湖南、湖北、江西、福建四省之军务、大学士曾国藩又兵败长沙自杀身亡,就是自己也屡次败在发匪手下,若不是命大老命早已休矣!顽固的发匪老巢今日被自己统率大军攻破,这种成就感让李鸿章不能不激动。

    虽然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李鸿章还是聚精会神看着太平门方向,那里是自己淮军主要进攻方向,若是太平门攻下,天京之战自己将大功告成。十余年痛剿不灭的发匪将失去主心骨以后战争要容易许多。昏暗的光线下,城楼方向红光闪现,安排在天堡城和龙脖子上的法国炮兵大冷天光着膀子将一发发炮弹打到城上打进城里。火光闪现处,大块城墙土崩瓦解,如同沙垒的长墙,在海水冲击下不停消退着。李鸿章正激动着,从前面有人过来了。

    “哦?海舲啊……不错,不错,打的好!多年郁闷今日终于一扫而空,好啊!海舲老弟真国之栋梁,能回到这里乃朝廷之福也!”

    李鸿章放下望远镜,低头见是周盛波站在自己面前,从石头上跃了下来,眼睛笑的都要眯成一条线了。周盛波告诉他部队已经破城,让李鸿章精神更加亢奋。攻破了天京,大事可定矣!

    周盛波瞟了眼站在李鸿章身后高谈阔论的法国人,抱拳低头道:“大人过奖了,若非大人不嫌弃,小人如何能够再次率领手下上阵撕杀?可惜盛传无法看到今日发匪老巢被我军攻占了。”

    “唉……若非薪如舍身相救,今日我李鸿章早已成了孤魂野鬼了。”李鸿章见周盛波提到他的弟弟,眼圈红了起来。

    这个周盛波就是第一次温州战役时候被解放军俘虏的那位认为满汉一家,明朝与八旗之间战斗是兄弟内讧的糊涂虫。此人原本被关在温州“学习班”里面,上街买东西是可以的,可要是想溜出城去就难上加难了。在一月围歼淮军主力时,周盛波的弟弟周盛传被解放军炮兵当场炸死,周盛波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候差点背过气晕死。一家六兄弟,先后五个在和发匪交战中被打死,这么悲惨的命运怎么就会让自己给遇到了?自从知道周盛传身亡的消息后,周盛波脸上就失去了笑容,整天一句话不说,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人一时苍老了许多。直到解放军战士将周盛传尸骨从战场上找出来就地掩埋,并且带周盛波到那里后,他才发出凄惨的长嚎,失声痛哭起来。

    看过了弟弟的坟墓,周盛波再次被送到学习班,本来对学习就很反感的周盛波现在更加听不进去了,不管怎么说,自己六兄弟先后五人葬身在长毛手里,这血海深仇是说什么也弥补不了。杨沪生将周盛传掩埋并且让他去看,周盛波认为这只是在收买人心,自以为看透了杨沪生把戏的周盛波对这种恩惠是没有一点感激之情的。

    为了周盛波思想转变,温州那边不停地有人过去做工作,杨沪生去过,容闳也开导过,黄翼升、程学启以亲身经历说明跟着李鸿章决无好下场,左宗棠这么大的官为了他还跑到学习班找过他。可油盐不进的周盛波只认牢一点——自己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要砍头可以,想让他投降没门。杨沪生、容闳还好,顶多就是看到周盛波的白眼,黄翼升、程学启却让周盛波一通痛斥,忘恩负义的小人,不忠不孝之徒……把几个起义过来的骂了个狗血喷头。

    比周盛波晚俘虏的沈葆桢、刘松山、刘锦棠先后从学习班出去,并且受到温州方面重用,而早俘虏的周盛波还关在里面,迎接新来的“学员”,送走被改造好的“新人”。

    在根据地重心从温州转移到赣州后,学习班也从温州搬迁过去。自从八月份开始,周盛波发觉学习内容渐渐有了改变,现在不再说清廷如何为了少数统治者欺压四万万大汉子民了,而是开始宣传中国各个朝代抵抗外国侵略者的民族英雄(这里面岳飞文天祥是少不了的,爱国的军人没有一个不以他们作为楷模,至于卖国贼自然是对他们恨之入骨了),大清的林则徐也在宣传之列。

    周盛波感觉到风向有变。很快,他的感觉得到了证实,八月底学习班从外出考察的大清被俘军官那边传出在大清乞求下,英法两国宣布介入中国内战,帮助清军消灭造反的长毛了。

    学员中很快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大清此举乃引狼入室,出卖了国家利益;另外一派却认为欲强大必先剿灭叛匪,叛匪不除国家永无宁日,英法出兵不过是帮助大清消灭叛匪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学习班纪律管的很严,可两派还是经常趁没有人注意时候因为一言不和将学习班变成了角斗场,每次斗殴都要倒下几个鼻青脸肿的,到最后每次被学习班领导发现,每次受到严厉训斥,甚至将斗殴表现突出的关了黑房子以示惩戒。

    九月份温州大捷传来后学习班内一片欢腾,中国人打败了不可一世的洋鬼子!自从鸦片战争开始,什么时候大清取得过一次歼灭千人以上洋人正规军的?这种战果也就对造反的农民才会有,与洋人交战那是百战百败,这一次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得到胜利的捷报,学习班又进行了几次学习,里面斗殴次数是越来越少了。倒不是双方找不到机会(里面管理除了上课时候基本上是很轻松的,真要打架这种环境下怎么可能没有机会),而是因为认为大清无比正确的人越来越少,反对满清这种做法的人找不到可以打架的对象了。

    当越来越多俘虏走进学习班,以前里面的人大批出去后,赣州清军学习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周盛波逃跑了!经过批准到赣州逛街的周盛波在警卫眼皮底下消失不见,全城戒严搜了半天也没有搜出来。逃跑的周盛波给学习班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学习班的校长、政委,俩人统统受到撤职处分,背起行囊到野战部队当战士去了,而以前的警卫战士也全部换掉,据说整个警卫连变成了运输连。最倒霉的是学习班学员,允许大家在得到批准的情况下在赣州城内游逛的政策取消了,外面大门口也站上了岗哨,同时在围墙外面还围上了铁丝。这些郁闷之极的学员只能待在院子里冲着外面破口大骂该死的周盛波,若是没有他,他们怎么可能突然受这种活罪呢?

    昼伏夜行,千里潜逃的周盛波在十月上旬终于到达了上海找到李鸿章门上来了。李鸿章一见周盛波差点没有认出来,面前的这个人一身乞丐打扮,胡子长的到了胸口,头发乱的跟鸡窝一样,露在外面黝黑的皮肤散发出一股恶心的味道。面前的周盛波如同千年没有吃饭的饿死鬼,瘦的只有一张皮包在外面。周盛波在低声颤抖着喊声“大人!”后晕了过去。

    见周盛波这种样子,李鸿章连忙让人将他背进了官府,找来医生细心治疗。对周盛波突然出现在这里李鸿章一时没有什么思想准备,满腹疑惑地认为会不会是发匪那边又搞了什么新花招。只是想到周盛波弟弟战死在自己面前,他们一家六兄弟先后五人倒在剿匪路上,这周盛波说什么也不应该投入叛匪,还有周盛波过来的狼狈样让李鸿章也打消了部分怀疑,一切的一切只能等他从昏迷中醒过来再说了。

    等周盛波醒来将自己如何得知弟弟死讯后计划着逃脱虎口,又怎么耐心等候了大半年之久终于瞅到机会从赣州那边逃了出来,李鸿章心头之疑慢慢释怀了。等周盛波将自己在赣州及过来道路上所了解、见到的情报告诉李鸿章后,李鸿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如此好运气!

    按照周盛波所言,赣州的军队跟天京的关系乃是听封不听调,对外打着太平军招牌,实际上内部称为解放军(这个不用周盛波说,李鸿章自己以前的情报已经把这个了解到了)。而此次为了保卫解放军重心之所在,抵御英法联军和清军的围攻,解放军在湖口修筑了坚固的要塞,那边至少有一万人以上的部队进行防御,另外解放军主力部队也在鄱阳湖两岸,时刻可以增援湖口,至于南下部队是以叛变的左宗棠部为主,目的大概在歼灭广东清军,防备北线激战正酷时候广东的清军突然挥师北上。而江宁是否被攻陷,对解放军来说根本不重视,也许他们巴不得江宁城内的伪天王早日去见他的天主。清军进攻天京解放军顶多做做姿态,不会真的救援的。他们的重点是保卫赣州,赣州有解放军全部战争基础,武器、弹药、钢铁……众多的工厂都在那里。

    湖口的防卫工事英国人已经侦察到了,只是具体多大规模并不清楚,至于广东,在周盛波过来没多少时间就传来广东丢失,两广总督与自己的兄长李瀚章死难的消息。李鸿章原本被解放军打怕了,小心翼翼的打算解放军只要兵出江宁自己立刻转身就逃,可占领了苏州、镇江也没有任何解放军行动情报传来,这让李鸿章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同时对周盛波也彻底地放了心。不光为周盛波在清廷那边上了表功奏折,还让他统率新组建的盛字营。

    今天周盛波率领的淮军拿下太平门,李鸿章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一点都没有出任何问题。对这个赤胆忠心的手下一定要多加安抚,不能让他变成了第二个黄翼升。

    “海舲,命令后面的部队马上进城,我要到前面看看,这发匪老巢到底是怎么经营的。”

    “大人!前面还在激战中,大人您就不必过去了,下官愿代替大人督促手下尽快将天京城拿下来!”周盛波见李鸿章要抢先进入还在激战中的江宁,连忙拉住李鸿章衣服阻止道。

    李鸿章转头望着周盛波不悦地说道:“城里的发匪已经穷途末路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跟本官一起去好了。本官倒要看看那些发匪还有什么可以抵挡我江淮虎贲之师!”

    李鸿章既然这样说了,周盛波只能无可奈何地陪在他身侧朝山下走去。刚走到龙脖子,趁着火光李鸿章看到下面出现了一支乱哄哄的军队,正在朝太平门赶了过去。火光中李鸿章发现这支部队并不是他的淮军子弟,而是法国人的军队。数千嘈杂的法国兵如同潮水般涌上,留在城门处的淮军士兵打算阻拦一下,却被法国人用力推攘到一边去了。

    李鸿章加快了脚步,要到太平门时李鸿章听到那些法国人大声高呼着什么,回头问跟在身后的通译。“这些法国人在喊些什么?”

    通译脸上出现尴尬的表情,低头抱拳小声说道:“回大人,这些法国人喊的是抢银子、找姑娘之类的粗话。”

    “哦……”李鸿章站住了,迟疑地低声长吟一声,背着手继续朝城门方向走去。

    “大人,这太平门是我们盛字营打下来的,遇法国人何干?这些法国人实在欺人太甚了!”

    站在城门外面的是周盛波盛字营官兵,见自己手下被法国人推的东倒西歪,有的被推挤到中湖,现在正在湖里面高声怒骂着,周盛波心里一团无明火冒了起来,抢前两步在李鸿章耳边说道。

    “请格雷维将军过来趟。哦不,还是我们过去吧。”李鸿章原本打算请法国第四师师长格雷维中将商讨下部队按照原来指定的顺序有序进城的,可回头一想若是格雷维将军躲避自己怎么办?还是自己找上门去好了。

    对法军突然抢先进城李鸿章心里是不满意的,明明已经说好了自己指挥的清军从太平门这里进入江宁,而法军进攻神策门,怎么这些法国人却突然拥挤到这里来了?这可不是简单的搞错位置可以搪塞过去的。

    “格雷维将军,您的手下怎么在这里?本官不是与你们商议好了,太平门道洪武门由我们清军进攻,神策门一带才是你们法**队进攻地段吗?今次为何不守信用?”

    不用费神,李鸿章就在城门外面看到站在一辆马车上正在咆哮着的格雷维中将。亲兵将拥挤的法国士兵推挤开让李鸿章费力地挤到马车前,李鸿章抬头朝格雷维冷声问道。

    “啊哈……李大人。”格雷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两只绿眼睛瞪着李鸿章。“这不公平!我们法国炮兵都支援太平门这里了,神策门那边可是没有炮兵支援。这城门是我们法国人先打开的,自然应该是由我们法国人进城。巡抚大人,要知道我们是来帮助你们剿灭这些叛匪的,难道对我们部队从什么地方进城你们也要干涉吗?”

    通译将格雷维所说的话快速翻译给李鸿章,格雷维在旁边睁大了眼睛,虎视眈眈瞪着李鸿章,周围的那些法国士兵见自己师长如此说,摆出一副你若是不答应,马上将你掀到湖里去的架势。

    李鸿章毫不示弱地回敬道:“将军,人无诚信,不知其可。太平门这里是江宁防御枢纽,自然是需要更多火炮支援了。将军难道没有看到,在这周围我们清军倒下了数千将士,这是我们用血肉之躯硬从发匪手中夺下来的!至于将军,您的部队并非没有火炮,神策门也没有这里地势险要,江上你们战船还可以用炮火掩护。岂不比我们这里强多了?”

    通译将李鸿章所说的话翻译过去,格雷维勃然变色,脸上忽晴忽暗,旁边的法国士兵不干了,大声喧哗着朝李鸿章身边涌了上来,打算将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扔到湖里去。李鸿章带来的亲兵拼命将自己的大人保护在中间,不让这些无法无天的红毛番*近李大人一步。

    白天攻打神策门,格雷维只是虚晃了两下就不攻了,若是让他的部队强攻,*手中先进的武器,神策门是肯定可以攻下来的。可见了城上太平军英勇的样子,格雷维知道强攻的代价是什么,不要说死上几百人,就是几十人格雷维也觉得太心痛了,法国士兵的生命可是宝贵无比的,不值得为了这么各城门浪费自己忠勇士兵生命。黄昏的时候见太平门这里被李鸿章的部队拿下来了,格雷维为城内的金银、珠宝、美女所鼓舞,攻城战总是巷战来的容易些,并且进了城打到什么地方,那里的财富就属于法国皇帝。不想浪费自己士兵生命的格雷维这才命令手下转向太平门,没想到正在进城,李鸿章赶了过来。

    “李大人,我们法国人千里迢迢从老远的地方赶过来帮助你们维护秩序,这个李大人总得有所表示吧?今日不过为了进城小事,李大人为何如此夸张?我对李大人您得诚意不得不表示疑惑了,李大人是否认为我们法国人没有必要帮助你们消灭这些叛匪?要是这样我们走好了。”格雷维见吓不倒李鸿章立刻换了副面孔,耸耸肩满脸遗憾地说道。

    格雷维为什么如此急切的想要进城,李鸿章心里明白的一清二楚,都是银子惹的祸!这些法国人看中了城内发匪所囤积的大量银两,这才在自己攻破太平门后迫不及待地抢了上来。

    只是法国人现在还是不能得罪的,收复江宁不过是消灭了对清廷一大威胁而已,但真正的威胁,让李鸿章感到恐惧的是赣州那边的军队,若要对付那些所谓解放军,李鸿章认为没有英法两国的帮忙是不敢想象的事情。这格雷维真要带着手下离开中国,眼前所取得的战果很有可能转瞬间又被赣州那边所夺走!若是在自己这里没有得到满足,格雷维鼓动法国帮助赣州的话,大清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鸿章虽然心里相当不高兴,还是尽量缓和了语气对格雷维说道:“将军阁下,对法国给予我们的帮助,大清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在军费上我们会保障你们,同时还会支付你们一笔酬谢费用,但这些都已经商谈好了的东西,我想还是不要轻易推翻为好。这样吧,你们法**队与我们大清军队以营为单位轮流入城,不知将军以为可好?”

    “就按李大人所说的做好了。”

    格雷维虽然不大愿意,也只能无奈地采纳了李鸿章这个折中方案,他现在不想与李鸿章闹的太僵。自己是在人家地盘上,真要将人家惹火了,自己也会惹上一身骚的。

    经过整顿淮军与法军以营为单位轮流进入天京城。入城的时候淮军看站在旁边的法军不满意,同样的,法**队也对愚昧的大清军队居然不给自己让路深为不满。如果不是两方高级将领均懂得克制,这些士兵当场就要干上一架,来证明谁才应该首先入城。

    轮流入城虽然暂时平息了双方怨气,可他对淮军与法军均造成不利影响——入城的部队指挥失控。各个营入城后被后面部队簇拥着,沿着街道一个劲朝前奔去,因为里面混杂了大量语言不通的友军,想要传达上级命令,真比登天还难!幸好太平军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抵抗了,使得这些人很快进入天京中心地带与从清凉门进城的英军第一师会合了。

    天京城内太平天国多年经营后,粮食没有多少,各个王府银子倒有不少。这些得胜之师进入到各个王爷府,等发现了金银后,已经比较混乱的部队彻底放了羊,不管是先进城的淮军,还是跟在后面的法军,或者是从清凉门进来的英军全部为了银子而发狂。到处是破门声,狂笑声,兴高采烈的士兵朝天鸣枪声,火把燃烧声。

    “这里是我们先找到的!你们给我出去!”

    干王府内一伙淮军士兵正与十来名穿着英军军服的大鼻子对峙着。在淮军士兵身后,大量的银子堆积成两座小山。

    “不!现在这些东西是我们英国人的了,该出去的应该是你们。”

    英国人看到如此众多的银子腿已经迈不动了,摇着头,挥舞着手中步枪打算将不开眼的淮军士兵赶走,在他们身后远处一队英国士兵正朝这边赶过来。

    一方非要进入,另一方却说什么也不许洋鬼子进去,语言不通却彼此目标一致的两方互相用本国语言对骂着,对骂辩不出什么,双方很快就用拳头说话了。英国士兵人数居于劣势,在斗殴中陷入了被动局面,眼看就要被人家从大门口赶到两边去了。

    英国兵动拳头打不过人多势众的淮军,见自己后面有大部队过来了,急忙过去一人求救兵。“里面有许多银子!那些中国废物不给我们让道还敢动手殴打我们,弟兄们快去抢啊!把那些该死的废物都赶走!”

    一听找到银子,这队英国士兵马上来了精神,提着枪嗷叫着朝干王府冲了上来,前面斗殴失利的英兵很识趣地让到一旁,让自己大部队接上了。

    干王府后门,一队淮军士兵听到王府里面人声嘈杂,提着枪朝这边奔来。有人从干王府内狼狈地逃了出来,见大队人马上来了如同见到久违的爹娘,急忙哭诉起来。“可不得了啦!弟兄们,这里已经被我们占了,里面有很多银子,可红毛番居然想要从我们这里夺过去!现在还动人,真他娘的没个王法啦!两座山一样高的银子啊!要给那些红毛番真正不忿!”

    “他娘的,咱们先占了干吗要让给那些红毛番!弟兄们,给我先把银子夺回来交给大帅再说!”队伍里面有个小官模样的人见跑过来哭诉的穿的是盛字营衣服,胳膊肘马上朝内拐,冲着自己手下高声叫道。这支部队是隶属周盛波盛字营的,原本在进城的时候他们已经与法国人闹过不愉快了,到现在肚子里还憋着一团火。听这里的弟兄说英国人又要抢夺已经被自己占领的地盘,这些人更加被激怒了。听到军官高声命令,淮军士兵端起步枪冲了进去。

    里面的局势已经乱了套了,准确的说英国人占了绝对上风,不多的几个淮军士兵正在英军势大力沉的拳头面前狼狈地步步后退着,至于银山眼看就要落在英国人手里面了。

    “给我打!狠狠地揍这些红毛番!”见自己人吃亏了,淮军将士二话不说上前挥舞拳头跟英国人干了起来。干王府内乌烟瘴气,一百多淮军士兵与几十名英军士兵为了搬出来堆积在大院的两堆银子大动干戈。虽然大家是友军,若是动枪有些太过火了,但英国的拳击,中国的武术在这里却是大有用武之地的,从王府内传出被揍的人鬼哭狼嚎声,有的人觉得动手还不过瘾,从王府内找出瓷器、木椅朝对方砸去,乒乓声中,碎瓷遍地。人数占友的淮军与人高马大的英军打了个势均力敌,两方谁也不能将对方赶出去,独占这两堆银子。

    在干王府上演斗殴好戏时候,天京城内有组织的抵抗已经消失了,至于百姓自发起来的反抗,在射击中灰飞湮灭,可英法军队与淮军之间却发生了斗殴,起因无非是因为钱财、女子。本来齐心协力的英法两军也发生了几起小规模内讧,英法士兵都认为攻占天京是自己的功劳,英国人想要将天京的国宝献给女王陛下,而法国人认为这些东西给他们法兰西大皇帝才是真理,熊熊燃烧的火苗下,两方已经丧失了理智,在他们眼底只有银子、女人!/p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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