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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镇北王妃跟侧妃两顶轿子从西巷王府出发,前往太子东宫。

    两位王妃去做什么暂时无人知道,可侧妃死而复生回到京城的事却是人尽皆知。

    百姓们围观两侧,有人窃窃私语道:“你们看,先前还说镇北王侧妃回京是假消息,如今王妃陪着往东宫,这还有假?”

    也有人说:“可见是我们王爷福泽深厚,他日小世子只怕也会找回来呢。王爷也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却又有人不服冷笑:“如果镇北王真有福,就不会现在被镇抚司扣押了。何况这种人,竟敢杀害太子嫔,实在是太穷凶极恶了,能打仗管什么用?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早晚也是个杀头。”

    “住口!这是污蔑!”

    几个人说着说着,竟吵嚷起来。

    西闲在轿子中隐约听了两三句,雁北的百姓们爱戴镇北王也就罢了,京城的百姓们居然也没有一边倒地辱骂指责赵宗冕杀人凶手,没想到这位殿下还颇有点人缘。

    轿子来到了东宫,里头自有人请了入内。

    太子妃亲自在内殿接见,对吴妃道:“昨日你特派人来送信,说今日有事前来,何必如此见外,先前你远在雁北,大家无法亲近,如今总算回了京,倒要多多相处才好。”

    吴妃道:“我虽也是这个意思,怎奈如今王爷出了事,倒是要避一避嫌。”

    太子妃叹道:“那也是谁都不愿意见到的事。太子殿下至今还觉着不信,昨儿还说要为王爷周旋呢,只是毕竟人命关天,苏家那边以及满朝文武也都看着呢。”

    吴妃态度十分的谦和:“此事但求太子秉公处置就罢了,绝不敢奢求别的。”

    “嗯,”太子妃凝视着她,说道:“我向来知道你很识大体。何况这是男人们的事,我们倒是不好插嘴,且说了也没有用。我们就说些我们自己的话罢了。”

    太子妃说到这里,又看向西闲:“侧妃的身子如何了?”

    西闲道:“多谢娘娘下问,已没有妨碍。”

    吴妃道:“今日之所以陪着侧妃前来,的确是有一件事,就是流落在外的那孩子……侧妃惦记在心,十分的牵挂,我看她那样不安,少不得再陪着过来问一问,太子殿下是否已经派了妥帖之人四处找寻呢?”

    太子妃道:“这个你们都放心,太子跟我都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早派了人,都是心腹能干的,且已经发信州府,但凡看见可疑人物,一概的拿下询问明白。这样漫天撒网,相信不日就会有消息,小世子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吴妃听了,回头看西闲道:“你可听明白了?我对你说的话你只是不放心。如今听了太子妃说了,总该放心了吧?”

    西闲起身:“是。多谢太子妃,多谢王妃。”

    太子妃忙请安坐。

    此时外头太监说道:“潘良娣、张良媛到。”

    说话间,潘良娣跟张良媛两位前后走了进来,上前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道:“我正要派人去叫你们,今日两位有客来到,你们为什么偏迟了。”

    张良媛道:“本早该来的,只是听说孙承徽突然病了,正请太医,还有人说她是有喜了,所以我们站着看了会儿。”

    太子妃听说有喜,一怔,潘良娣忙道:“那不过是下人乱传,且太医还没有诊断,你怎么就好当件正经事说出来。”

    吴妃道:“若是真的,可要恭喜娘娘了。”

    太子妃道:“若是真的自然最好。毕竟苏嫔的事才过去多久……东宫也该有点喜事才好。”

    吴妃点了点头,回头看西闲,却见她精神恍惚,忙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太子妃见状也道:“侧妃可有恙吗?”

    西闲欠身:“回娘娘,妾身并无不妥,只是听提起了苏嫔娘娘,所以一时有些情难自禁。”

    吴妃道:“她们从小长大,情分跟别人不同,也是可怜,当初分别后,再相见已经天人永隔了。”

    西闲此刻已经流下泪来,在场众人均都动容。

    西闲起身对太子妃道:“妾身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娘娘成全。”

    太子妃道:“你说就是了。”

    西闲道:“妾身心中惦念苏嫔娘娘,想去她的旧居看一眼,纵然见不到人,好歹见了她昔日的住处,也就当是跟她道别了。”

    太子妃顿了顿,没有即刻回答。

    吴妃皱眉对西闲道:“侧妃向来谨慎规矩,怎么今日这样逾矩呀。这个很不妥,东宫之地,怎么好随意去走动呢,何况苏嫔已身故,她旧日所居的地方自然是禁地了……”

    说了这两句,太子妃反而道:“王妃不必介意,我岂不知侧妃跟苏嫔之间的情谊?侧妃若不是身遭大难,早就回来京内了,也不至于连苏嫔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如今她既然有这心意,我难道不肯成全吗?只不过方才是想,苏嫔才去,她那个地方未免……担心侧妃身子弱而已。”

    西闲屈膝道:“多谢娘娘仁德。”

    于是叫了太监来,又唤两名贴身宫女道:“带着侧妃娘娘,好生去看一看苏嫔旧居吧。”

    张良媛忽然也起身道:“娘娘,我愿意陪侧妃去一趟。”

    太子妃也答应了。

    当下且不说吴妃跟太子妃潘良娣应酬,只说西闲同张良媛,在宫女太监陪同下往后而去。

    西闲一路走一路留意打量这东宫内的路径,亭台排布。一边假意问张良媛:“方才良媛所说孙承徽,是真的有喜了吗?”

    张良媛道:“也是我嘴快,未必是真。只不过先前苏嫔有孕的时候,是孙承徽最得宠的。今儿本是要一块去给娘娘请安,她却起不来身,加上连日来她总是恹恹的,所以才猜。”

    西闲道:“原来如此,其实我虽跟良媛才相见,却是早就闻名了。”

    张良媛诧异:“这是什么意思?”

    西闲特意稍微降低了一下语调,道:“其实我曾同苏嫔书信往来过,她在信上曾提过,说在整个东宫,只有良媛跟她最为投契。也最合得来,良媛似乎还送过一支白玉兰簪子给她,她十分喜欢。”

    张良媛听到最后一句,才道:“原来苏嫔对侧妃提到我,是呀,那不过是不起眼的小物件,难得她喜欢,我记得那天她生日还戴着呢。……不知为何,后来好像没有再看见过,大概是丢到哪里去了。”

    随口说了几句,张良媛抬眼屡屡看向一处,面有畏缩之色。

    西闲顺着她目光看去,却见在右手侧有一座精巧小院,院中一棵梧桐树,郁郁葱葱探出头来。

    而在小院距离不远的湖上,又有一座水阁,遥相呼应,景物不同。

    西闲问道:“这里的景色倒好。”

    张良媛打起精神道:“前面那水阁,夏天避暑最好,把窗户都打开,八面来风,又是在水上,最为凉快,太子殿下常在那里小憩。”

    西闲望着水阁之后,见那湖泊往外,是一道围墙,显然是隔开内宅跟前厅的。

    这会儿正经过二者之间,张良媛低头不敢乱看,脚步也依稀走快了。西闲回头看水阁遥相呼应的院子:“那是什么地方?”

    张良媛皱眉道:“那不正是当日苏嫔出事的地方?已经给殿下封了起来。”

    前面太监听到这里,回头道:“可惜了那样一个好地方。就像是苏嫔的院子一样,从此没人敢去了。”

    说完这句,忙又向西闲道:“侧妃不要介意。奴婢只是随口一说。毕竟死者为大,大家都不想冲撞了而已。”

    西闲道:“公公也是好意。只是我跟苏嫔情谊不同。我是去探望,她的魂魄有知,也不会怪我冲撞的。”

    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听说侧妃是死里逃生过的,只怕身上还有镇北王爷的威煞呢,自然胆气跟奴婢们不一样。”

    终于到了苏舒燕的旧居,外间果然已经上了锁,太监命人开门,张良媛有些畏怯,却仍随着走了进去。

    死过人的房子,总觉着格外森凉,几人才上台阶,就觉一阵阴风从廊下掠过,张良媛早倒退出来:“罢了罢了,我不进去了。”

    那太监在前,两名宫女在后,陪着西闲到了里间,太监道:“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可瞧的。又不干净,侧妃站一站,咱们便走吧。”

    西闲环顾周遭,想起苏舒燕就在这里过了一年多的时光,眼睛早就红了,虽然斯人已去,但她目光所及,仿佛仍能看见那道蹁跹灵动的影子,不住地在这里穿进走出。

    西闲缓步走到靠窗的地方,原来那里放着绣花用的撑架,上面却只绣着两片小小的叶片,西闲俯身,抬手在叶子上轻轻抚过,眼中的泪打在布上,很快洇出两团湿润。

    太监探头看了眼,道:“听说苏嫔娘娘绣了两三个月,才绣了那个呢。”

    西闲转身走入内室,见屋里有些空落落的,除了绣品那种不打眼的东西,其他的珠宝首饰之类早都收拾起来了。

    太监跟在身后,等了会儿便催促道:“娘娘,咱们该回去了。”

    一行人退出后,又有仆妇将门牢牢锁了。

    西闲转头却见张良媛正站在数丈开外,在跟一个嬷嬷打扮的说话。

    看西闲出来,两人就分开了。

    张良媛迎着西闲道:“方才那是孙承徽身边的,说是承徽不是喜,只是一口气不顺而已。”

    太监回头笑道:“哪里那么巧就有喜了呢。”

    回到前厅,太子妃道:“正要派人去看看如何了,说句不中厅的话,那不是该多呆的。”

    西闲道:“娘娘,方才妾身在苏嫔房中看到一块没绣完的绣品,恳求娘娘将其作为苏嫔遗物赐给妾身。”

    太子妃微怔,扫那太监一眼,太监不动声色地一点头。

    太子妃道:“罢了,难得侧妃情深义重。稍后我叫人取了,送到西巷王府就是了。”

    于是又略坐片刻,辞了太子妃留饭之意,王妃便同西闲离开东宫。

    在回去的路上,王妃特把西闲叫过来,让她跟自己同乘一顶轿子。

    王妃问道:“你可都看过了?”

    西闲道:“都看过了。”

    王妃道:“我知道为难你了,何况她也是不放心,特意叫那么多人看着,盯贼一样。”

    西闲笑笑:“心中没有鬼的话,何必如此。”

    王妃闻言也一笑,眼神沉暗:“你说的很对,那贱婢……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西闲略觉意外,王妃很少有这样失态之时。且如此称呼太子妃,口吻中似满是憎恨……

    吴妃却并不避忌,只说道:“你大概不知道,太子妃的祖父方太傅的出身吧?他可是当年我爷爷身边最信任的幕僚。”

    西闲只知道太子妃出身显赫,却不知还有这种内情:“我隐约听说当年老王爷身边有一名姓方的军师,最足智多谋,难道就是今日的方太傅?”

    吴妃似笑非笑道:“是啊。你若知道当初那丫头见了我是什么谦卑的模样,就该知道今日她那种种做派是何等令人作呕了。”

    吴妃的祖爷爷顶着谋逆污名,死的不明不白,整个家族零落。但当初身为下官的方太傅却青云直上,甚至孙女儿成了太子妃。

    若说方太傅清清白白只靠着好运气才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吴妃第一个是不信的。

    西闲却也明白吴妃为什么跟自己揭露这一段。

    如今她们两个“齐心协力”,为的不过是洗脱赵宗冕杀害苏舒燕的罪名。

    但吴妃知道西闲不是傻子,虽然从雁北到京城,吴妃对待西闲一向是和善有礼,但既然连王琴儿那种人都能看出王妃在瑛姬一事上袖手旁观,何况是西闲?

    王妃怕西闲觉着她不是真心要对付东宫,所以故意提起太子妃的出身,让西闲知道她跟东宫其实是势不两立的,也算是给西闲吃了颗定心丸。

    西闲回到王府后不多久,东宫派人把苏舒燕的那块只绣了两片叶子的绣品送了来。

    西闲看着那孤零零的两片绿叶,眼中含着泪,却微笑着喃喃道:“你放心,我知道你的心意,也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是夜,东宫上夜的人提灯巡逻,在经过苏嫔被封的院子之时,突然从门缝里发现里头有幽幽地光芒闪烁。

    上夜的人吓了一跳,以为是失火了。忙叫人打开大门,但是在众人冲进去的刹那,一个个均都惊住在原地。

    就在正厅的门上,幽幽的绿光闪闪烁烁,犹如诡异惨绿的鬼火燃烧。而这些鬼火连在一起,赫然组成了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大字: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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