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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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尔思挣不开,又羞又怒,低低喝道:“顾大人,你疯了!我是皇上的人……”

    “是吗?”顾恒目光从陆尔思脸上到身上飞快地扫过,双眼微微眯起,道:“陆小姐觉着,如果我跟皇上要你,他会不会答应。”

    陆尔思的眼神一窒,脸色在瞬间变得雪白。

    旁边内侍见两人如此情态,又隐约听到只言片语,焦急地弓着腰求道:“顾大人、您、您这是……”

    顾恒向着陆尔思微微一笑,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

    陆尔思想给他一记耳光,但是恐惧让她浑身僵硬。

    直到顾恒主动松手。

    陆尔思同他对视片刻:“我是哪里招惹了顾大人吗?”

    顾恒说道:“没有。”

    陆尔思道:“那大人,又何必为难妾身?”

    顾恒却只淡淡说道:“我是御封忠靖侯,内苑龙骧卫统领,统管十万禁军的忠武将军,莫非……配不起陆小姐。”

    陆尔思的眼中透出焦灼的恼意,她想看清顾恒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让她失望的是,这人冷漠的眼神里什么也没有。

    唯一看的出的是,他绝非一时戏言。

    半晌,陆尔思才重又转身,只是这次,她的脚步却不似先前那样轻盈了。

    顾恒凝视着陆尔思的背影,只看了一会儿,也自转身往回。

    两人背道而行了一阵子,顾恒已经走到岔路口。

    脚步不由站住,顾恒缓缓往右边看了眼,甘露宫的方向,悄然寂静。

    也是在此刻,顾恒冰冷的眼神中才透出些不大一样的东西。

    且说西闲回到甘露宫,浑身冷的发抖,抱了暖手靠着炉子,半晌才觉心口那股寒意退散了些。

    阿照一边给她焐脚,一边说道:“以后娘娘出去还是坐肩舆的好,至少不用这样受累挨冻。”

    西闲道:“不妨事,一会儿就好了。”回头看泰儿,担心他冷不冷。

    泰儿却看着阿照的行事,自己也伸出小手来捂住西闲的手:“母妃的手好冰啊。”

    有宫女端了热奶茶给西闲,孙奶娘端了份扣碗酥酪给泰儿吃,上头撒着些核桃花生之类他爱吃之物。

    西闲握着他的小手道:“母妃已经不冷了,泰儿去吃东西吧。”

    泰儿在西闲身旁坐了,一口一口吃那酥酪,西闲端了奶茶喝了两口,才觉着缓过劲来。

    正在这会儿外头道:“柳夫人到了。”

    说话间柳姬走了进来,见她两人各自吃东西,便笑道:“给娘娘请安,一早上我便想着要来,还不知为什么,如今才明白必然是觉着这里有好东西吃呢……好香的味儿。”

    西闲对奶娘道:“还有没有酥酪了?”

    孙奶娘笑道:“预备着呢。”于是又给柳姬也呈了一份。

    泰儿见柳姬跟自己一样吃,便冲她笑了笑。

    柳姬道:“我抢太子的东西吃,太子居然不怪,啧啧,这份心胸,比娘娘你的还宽大呢。”

    西闲道:“他吃一份都吃不了呢。”

    柳姬吃了两口,说道:“先前我去凤安宫,听皇后说娘娘带了太子去勤政殿,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西闲还没回答,泰儿道:“父皇忙着呢!”

    柳姬道:“忙的连见娘娘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泰儿嘟囔道:“是呀,听见殿内有人在哭叫,不知是不是又做错事给父皇责打。”

    “哭叫?”柳姬毕竟跟泰儿不一样,她往西闲身边靠了靠,低低道:“我来的时候,听说陆家的千金小姐今天进宫了,先前在勤政殿拜见皇上呢,你们……”

    西闲淡淡地笑了笑:“你不要听小孩子的话又胡思乱想,我们只在殿外站了站,知道皇上忙,就先告退了。”

    柳姬道:“是吗?”

    “是是是,”西闲道:“快吃吧,一会儿就散了味不好吃了。”

    柳姬皱眉望着她,却也瞧不出怎么样,西闲转头看泰儿,见他吃的香甜,嘴角沾了些果子碎屑之类,她便掏出帕子给泰儿轻轻擦拭。

    “看你们母慈子孝,”柳姬在旁瞧着羡慕,叹道:“我是天生没人疼的,好可怜见儿。”

    西闲回头,便也抬了帕子给她擦了擦:“多大了,好好吃你的吧。”

    “是是是,妾身谢恩啦,”柳姬望她肩头轻轻一撞,笑道:“就知道娘娘疼我。”

    泰儿在旁边看着,不由握着银勺叫道:“母妃最疼泰儿!”

    一时大家都笑起来。

    又过了数日,朝廷结束了年休,百官也恢复了执事。

    直到过了元宵,西闲并没有主动再去勤政殿,赵宗冕也没有踏足过甘露宫。

    西闲虽并没仔细打听他在做什么,却从阿芷等人的只言片语里,得知皇帝这段时候都在勤政殿,偶尔去凤安宫一探。

    其他时间多歇息在延秀宫柳姬那里,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段时间柳姬也很少到甘露宫探望西闲。

    而随着皇帝临朝,新年所迎来的第一件事,却很令人意外。

    竟是有朝臣弹劾贵妃。

    而他们弹劾的原因是——贵妃先前携太子去西陵拜祭废太子嫔苏氏的时候,竟让太子跪拜苏氏,以堂堂太子之尊去跪拜废太子的妃嫔,这自然大大地于理不合,更损及了皇族威严。

    弹劾御史道:“林贵妃恃宠而骄,不仅任意妄为,横行后宫,且对陛下无礼,怠慢太子,常此以往,只怕对太子大为有害。而皇后宽和仁懿,母仪天下,为了皇嗣着想,不如将太子交由皇后照养看护。”

    赵宗冕听了这话,并没表态,只是挑了挑眉。

    林牧野虽是御史,但此事涉及的是西闲,他也算半个涉事之人,竟不便插嘴。

    赵宗冕环顾满朝:“怎么,没有人补充了吗?”

    终于又有人出列道:“林贵妃对皇上无礼,抚养太子失职,不堪为贵妃,当降级!”

    赵宗冕笑笑,仍是没有说什么。

    倒是文安王皱皱眉,说道:“两位大人,贵妃娘娘如何,皇上自然知道,这是皇上的家事,要如何处置皇上自有打算,又何须各位拿到朝堂上来议论呢?”

    两人微怔,其中一人说道:“王爷所言虽然有理,只不过涉及太子殿下,这岂能一概以家事来论?我等所以不能坐视不理,斗胆提出,也不过是尽忠于皇上,为朝廷着想罢了。”

    文安王扫两人一眼,皱眉不语。

    突然又有一位言官出列道:“皇上,臣还要弹劾一人。”

    赵宗冕道:“是谁?难道也是林妃?”

    “回皇上,臣要弹劾的并非贵妃娘娘,而是……贵妃娘娘的父亲,林御史大人。”

    赵宗冕略觉意外:“什么,你弹劾林御史?”

    林牧野也大为意外。

    言官道:“臣查明林大人的姻亲于家,仗着林贵妃跟太子的名头,大肆收受贿赂,甚至仗势欺人,侵扰他人田产等等罪行,臣已经查明属实,请皇上过目。”

    言官说着躬身,朝上递出一份折子。

    林牧野听了此人所说后,脸色惨白,身形微晃。

    林牧野自己就是御史,所以对今日出列上奏的三人十分熟悉。

    先前弹劾西闲的那两名御史,原本就人品堪忧,所以就算他们说的话听起来很严重,但就如文安王所说,毕竟还是皇帝的家事,不必他人置喙。

    何况赵宗冕先前甚宠西闲,这点林牧野是知道的,所以林御史仍还保持镇定。

    可是后面出列的这个人,林牧野却无法无视。原来此人姓古,生性耿直廉明,在御史台是跟林牧野名声差不多臭的两个人,虽然平日里不怎么交际,但因为两人同是众人眼中的异类,所以暗中自也有些惺惺相惜。

    林牧野知道古御史做事严谨,如今他既然上奏此事,那么此事一定不会有假,可是林牧野自己却丝毫也不晓得这种种……怎叫他不惊心?

    太监走下丹墀,上前从古御史手中将奏章接了过来,又回去跪地递交赵宗冕。

    赵宗冕打开,随意扫了一眼。

    然后他不动声色地抬眸,目光从古御史身上转到林牧野身上:“林御史,关于古爱卿的弹劾,你有何可说的?”

    林牧野愣愣怔怔,垂着头道:“臣、臣……只求皇上明察,若是此事属实,臣……愿意领罪。”

    “这就好,”赵宗冕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镇抚司去调查,是非黑白,总会水落石出的。在此之前,林御史……你就暂时留侯家中配合调查吧。”

    林牧野颤巍巍跪地:“臣遵旨。”

    先前那两名弹劾西闲的御史闻言,彼此对视一眼,均面露笑容。

    赵宗冕笑道:“众位爱卿都是赤胆忠心,为朝廷着想,好吧,还有没有别的表奏了?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这样吧。”

    退朝之后,百官退散。

    原先林牧野身边总会围着好些“知己”相交之类,但是今日,大家却如同避开瘟疫似的,一弹三尺远。

    只有苏舒燕的父亲苏侍郎走了过来,扶着他道:“林兄不必过于焦虑,皇上已经下旨命彻查了,一定不会冤枉老大人的。”

    林牧野抬头看看他,道:“我倒不是怕皇上不肯明察,而是……”

    这会儿古御史也走了过来,正欲目不斜视地经过,苏侍郎出声道:“古大人,你跟林大人都是御史台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什么做事这样绝呢?就算你知道了风声,为何不事先提醒林大人?丝毫情面也不讲,未免太过分了。”

    古御史这才转头道:“我食朝廷的俸禄,又不是他林家的,我若对他通风报信,岂不是便宜了那些贪赃枉法仗势欺人之辈了吗?”

    苏侍郎还要仗义执言,林牧野拉住他:“不必如此,如果是我知道了有皇亲贵戚有这些犯法的行径,我也会同他一样。”

    古御史打量了林牧野半晌,终于开口道:“大人虽然清廉,但眼界实在有限,为什么就看不见身边的蠹虫?既然是贵妃之父,太子之外祖父,就更加该严苛自省才是。另外,听说皇上先前盛宠贵妃,贵妃却动辄不逊,甚至当面叱骂,哼……虽是皇上的家事,却也实在叫当臣子的蒙羞。”

    林牧野更加无言以对,苏侍郎喝道:“你胡说什么!贵妃贤德良善,何曾不逊了,难道你亲眼见着了?”

    古御史道:“我自然并非亲眼所见,但宫里的人并不都是瞎子聋子,何况是不是真的,不如让林大人自己去问贵妃就知道了。”

    说了这句,又盯着苏侍郎道:“苏大人既然问我,我也倒要请教大人了,那天去西陵祭拜,老大人家中二爷三爷都在场,夫人似乎也在,难道太子跪拜苏嫔,也能有假?这是不是逾矩?太子是将来的储君,怎么能给妇人指使着做这种荒谬失格之事!”

    苏侍郎也给气的说不出话:“你、你……贵妃那是悯恤……”

    古御史却不等他说完,哼了声,把袖子一拂,昂首去了。

    有几个朝臣远远地站着,当然也听见他们三人所说的话了。

    文安王亦听了大半,他犹豫了会儿,便往内殿方向而行。

    朝臣的弹劾很快传遍了后宫。

    凤安宫是最先得到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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