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夜雨

    “听说你找我？”

    伊莎贝拉抬起眼睛，注视着加百利推门进来，他今天虽然还是穿着那件华丽的红色教袍，头顶可笑的小圆帽，但是看起来却格外神采奕奕。

    伊莎贝拉费力的在床铺上撑起上半身，张嘴以嘶哑的声音说道：“我考虑过了，我向教会投诚。”

    加百利盯着她看了好久，突然笑了：“想通了？其实我对你一直没有保留，你投诚与否也不重要，我自有办法让你按照我的指示行事。”

    “真的？”伊莎贝拉嘴角也露出淡淡的笑容，“你总不能用失心魔药永远控制我，更何况我们还有梅林，你就确信他破不了我身上的禁制？”

    “当然，那可不是简单的失心魔药，而是上帝的秘药，我敢说即使是路西法亲至都无法破除这禁制，只要我想要你死，你甚至活不过一秒钟的时间。”加百利思考了片刻接着说道，“不过，当然如果你愿意考虑合作，对你我都会更加简单。我也不喜欢总是用生命逼迫你，教会欢迎你的投诚。”

    “我愿意投诚，是否就可以放我自由了？”伊莎贝拉问。

    “非常抱歉，可能你还要呆上几天的时间，我与亚瑟王还有些后续合作的细节需要商定。不过很快，很快你就能回到他身边，希望到时候你能充分利用你对他的影响力，为我们教会做出贡献。”

    “那我想尽快见他一面呢？以清醒的方式。”伊莎贝拉说道。

    “见面？”加百利皱起眉。

    “我有些话想当面对他说，而且听说他已经颁布了国教令了？我们也应该表现点诚意才是。”

    “我喜欢你说‘我们’二字。”加百利大笑，“好的，我来安排，但是你记住，别想耍花招，我会时刻监控你的。”

    “主教大人，我已经决定投诚了。”伊莎贝拉回答。

    加百利静静的注释了她片刻，耸耸肩说道：“就这样吧，今天晚上……”

    “不，我希望是明天凌晨，而且别告诉他是我在等他，我想给他个惊喜。”伊莎贝拉打断了他。

    “好吧，那就明天凌晨。”

    凌晨的伦敦，下起了小雨。

    细小的雨珠落在教堂顶层，敲打着彩色玻璃窗，滴滴答答的连绵不绝。

    伊莎贝拉细细的侧耳倾听这人世间微妙的声音，仿佛要将它们都刻在灵魂中带走般仔细。

    她克制不住自己的颤抖，更抑制不住自己的回忆。

    六百多年的生命，最终流连反复的还是这几年的点滴，就犹如这细细的春雨，种植于心灵深处……

    他微笑是最先牵起的嘴角、他眼角弯曲的弧度、甚至是蔚蓝如天空般的眼眸……所有最细微的地方，原来早就丝毫不漏的被刻在心中。

    伊莎贝拉望着窗外远处的泰晤士河畔，多少个夜晚，他们肩并肩的坐在白雪公主城的房顶上，观望着河水东流。他的拥抱和他的热吻，此时此刻就仿佛萦绕身侧。

    他从没提过永远，也从没许诺过未来，但伊莎贝拉知道，他是以他的方式在爱，爱的赤裸、爱的真诚……那么，现在我也用我的方式来爱你，我的亚瑟，你可会懂得？

    生命不在乎短长，有了意义才是永恒。

    伊莎贝拉披起外衣，走出了房间，踏过通向教堂顶部的楼梯，长久以来第一次呼吸到外面的空气。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她的衣服，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泪痕。

    可伊莎贝拉在微笑，一瞬间她只觉得轻松，她一直惧怕担忧的所有问题都随着雨水被冲刷掉了。什么岁月、什么时间、什么阻隔，在这时全都烟消云散了。

    剩下的只有爱意，浓烈而绵长的爱。愿你幸福，在没有我的未来……

    听闻加百利的约见，亚瑟匆匆穿上斗篷冒着大雨走出伦敦新区。

    是放回伊莎贝拉吗？他虽然不敢想的如此美好，但心中不免期盼。他已经颁布了国教令了，教会也应该有所表示才是。

    至于后面的……等到时候再说吧。

    带着这样的兴奋心情，亚瑟甚至觉得早春冰冷的雨夜变得格外的温馨。

    他飞快的骑上马朝伦敦城赶去。

    伦敦城的街面上消无声息，凌晨时分几乎所有人都沉入于睡梦之中。亚瑟的马蹄声在石子路面上嗒嗒作响，雨迎面扑来，迷糊了他的双眼，却浇不息他心中的雀跃火焰。

    一想到有希望拥抱到他的伊莎贝拉，亚瑟似乎此刻已经抛去了所有的牵绊，责任、王位什么都离他而去。他此刻不过是个深深陷入爱里的傻小子，仅仅靠想象就能感觉到爱情的甜蜜。

    远远的，拐过了路口，伦敦大教堂映入眼帘。亚瑟猛抽一鞭子，飞快的俯身冲过去。

    她的温柔、她的倔强、她的潇洒利落……她是他的女孩，独一无二的女孩，她是他亚瑟唯一认可的王后。

    只有她的陪伴能让他安宁；只有她的微笑能让他幸福满盈；每一个白天他都沉浸于思念，而每一个夜晚他都幸福的拥有着。

    如果不能永远，他也要在有生之年陪伴着她，用自己短暂的生命为她的苍白记忆抹上艳丽的色彩。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单，我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收到伤害。亚瑟暗暗发誓，他的女孩仅此一役，将远离危险与苦难。

    他抬起头，迎着大雨，看到伦敦教堂顶层上站着的人影。

    是她吗？他的心几乎要跳跃出胸腔，他猛地冲进教堂飞快的奔跑上去，一路上没有人阻拦，甚至没有遇到一个修士。可亚瑟此刻满心被狂喜和焦躁填补的满满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一切，他只知道他的女孩就在上面，马上就能拥她入怀了。

    推开顶层的门，外面是露天的平台，是她！光看到背影，亚瑟就能肯定。他心中的焦躁消失了，只剩下热腾腾的激情澎湃。她背对着他，亚瑟一时间也放慢了脚步，他期待她的回眸，就仿佛是最美的花朵绽放的时刻。

    可是他一路走上前，伊莎贝拉都没有回头。

    亚瑟脱下斗篷，罩在她的上方。

    “都淋湿了，怎么不知道照顾好自己。”他在她耳边低语。

    伊莎贝拉猛的转过身紧紧的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怎么了？看到我不高兴吗？”亚瑟问道。他一遍遍抚摸她的背脊，为她掠去头发上的水滴。

    “高兴……”她的眼泪留在了他的胸口，热辣辣的刺得他心疼。

    “别……别哭好吗？我这就带你回去。”

    “不，”伊莎贝拉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她抹去脸上的泪珠，可从头而降的雨水又立刻为她涂抹上悲伤的痕迹。

    “我有话对你说，才让加百利约你来的。我目前还不能和你回去。”

    “是他又动了什么手脚吗？”亚瑟气狠狠的吼道，他一心的盼望被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心中火焰腾腾燃烧。

    “你听我说好么？我们的时间不多。”伊莎贝拉双手抚住他的脸颊。

    “我爱你……对不起，我到今天才对你说出来。”她悲伤的抬起手，捂住亚瑟的嘴唇。

    “只听我说好么？你想说什么其实我都知道。你对我的每一分爱意，我都能完全体会。这么多日日夜夜，有了你的陪伴，我突然发觉我成为了一个活着的人。我终于会笑会怒会发自内心的去爱你。”

    伊莎贝拉轻轻吻着亚瑟，从他的额头、眉角，然后落在他的脸颊最后覆盖上嘴唇。

    他们急切又温情的拥吻，渴望将两颗心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一种绝望伴随着狂喜，混杂在伦敦凌晨漫天的大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浇不息他们的热情、扑不灭相互之间的吸引与牵绊。

    眷恋人间，第一次活过了漫长六百年的伊莎贝拉开始眷恋人间。可是我的爱人，为了你的幸福，我要抛却这迟到的眷恋。

    她猛的推开亚瑟，深深地注视着他的双眼，很久很久没有喘息般宁静无比。雨开始渐渐变小，一滴滴的落下来，云层逐渐散去……

    “现在请好好记住我的话，请你对我发誓，在你的有生之年不要轻易的挑起战争。我不想任何一个民族再次沦为奴役，不想你背负着痛恨和骂名。请答应我，无论发生何事，好好照顾自己。”

    亚瑟心中猛地一惊，他脱口而出：“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了伊莎贝拉！”

    远处的天边太阳开始慢慢升起，淡淡的微光投入大地。

    亚瑟惊醒过来，他顾不得伊莎贝拉说什么了，猛的拉起她朝教堂通道奔去。

    “天亮了！你快点进去，有话以后再说。”

    “别忙了。”伊莎贝拉猛地抱住他的后背，将脸颊靠在他身上，“我已经让他们锁上了门。”

    “你疯了！”亚瑟瞪大眼睛回转身。

    “我没疯，我不想再做加百利的傀儡了。让我们珍惜最后的时间，你应该为我高兴，我终于又一次看到了太阳升起。”伊莎贝拉面朝天空，微笑着扬起头。

    “不！”亚瑟凄厉的大喊起来，“你怎么可以？梅林！梅林能解决的！你不要这样！”

    他一把抱住伊莎贝拉，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极力为她遮挡投射过来的阳光。

    光线开始变得强烈，无孔不入的射杀过来。伊莎贝拉挣脱了亚瑟的拥抱，抱住他的脖子深深的吻住他的嘴唇。

    “记住我，但别想念我……对不起……”她最后说道。

    阳光在她的肌肤上散发出璀璨的光辉，仿佛是生命的火焰在跳跃般美丽。她微笑着带走了最后一丝芬芳，残留在亚瑟嘴边的温度如此冰凉。

    最后一滴雨水从天而降，就像是上天在哭泣。

    亚瑟伸手搂去，淡淡烟尘，笼罩了他的全身。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他跪倒在地长大着嘴却喊不出声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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