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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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月歌睁开双眸,红光淡去,眼前重归黑暗,脖子上的彼岸花泛起微弱的光芒,破开浓烈的黑暗。

    借着这微光,韩月歌看清眼前的景象。

    席初伏在她身上,张开双臂,将她护在自己的身体和石壁间。他的护身罩已经碎了一地,锦衣上血迹斑驳,鲜红的血色蜿蜒一地,无数怪物趴在他的背上,啃食着他的血肉。

    他根本没有什么血肉可啃噬,他的皮囊被撕出无数道裂口,灵力一点点被怪物们吞噬。

    他的意识也在慢慢消失。

    微弱的光芒中,他似乎瞧了她一眼,双唇一张一合,唤她的名字:“歌儿。”

    “席初。”韩月歌被眼前的一幕吓到,脖子上的彼岸花似有所感,骤然爆发出强盛的灵力,将所有怪物都轰了出去。

    血红色的光芒宛若喷洒的血雾,将韩月歌和席初笼罩其间。怪物一时不敢上前,喉中发出沙哑的怪叫声,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席初,席初,你醒醒。”韩月歌得了喘息只机,扶着席初躺下。席初双目微合,已经没了任何意识。

    韩月歌抓着他的手,他指尖冰凉,像是没有温度的冰块。先前他宠着她时,知道她畏冷,总是用灵力将自己的身体烘得暖融融的。

    韩月歌将席初抱入怀中。

    脖子上的彼岸花光芒越来越淡,那道保护着他们的血红色光芒范围也在缩小,神器的力量与主人的力量息息相关,这株彼岸花能护她到现在已是不易。

    必须自救。

    韩月歌仰头望着,入目所及是浓烈到望不见尽头的黑暗,这黑暗里不知藏了多少噬魂的怪物,韩月歌自问,自己是没法杀出重围的。

    能带她上去的,只有席初。

    席初的灵力大量流失,得将灵气补足。碎骨渊下鬼气重重,没有灵气可言,韩月歌打开储物袋,她穷得叮当响,摸了半天,只摸出两颗丹药。

    这两颗丹药已经是她的全部家当,她咬了咬牙,一狠心,拿出匕首,散开头发,将剩下的长发又割下一截。

    头发变成叶子,被她送入席初口中。

    单单只有这片叶子根本不够。

    彼岸花的光芒已经淡去不少,光芒一闪一闪,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怪物越逼越近。

    韩月歌望着席初的脸,低声喃喃:“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你现在什么都听不见,等你带我上去,我再一句一句慢慢告诉你。”

    说罢,她提起芳意剑,狠心将自己的左臂斩下。

    这回她提前施了法术,并不觉得疼,鲜血喷溅的瞬间,围拢在他们周围的怪物们喉中发出咯吱咯吱渴求鲜血的声音,它们不顾彼岸花的威胁,疯狂地冲向韩月歌。

    彼岸花的灵力将它们弹了出去。

    胳膊血淋淋的,在韩月歌的掌中化成七叶灵犀草的叶子,韩月歌以口含住这片叶子,低头送到席初的唇边,将叶子喂给了他。

    她的眼前骤然黑沉下来,失血带来的黑暗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几乎是在韩月歌昏过去的瞬间,席初睁开双眼,口中依稀泛着草木的清香。他舔着唇角,那里似乎残留着柔软的触感,香香甜甜的,像块软绵的糖。

    他坐起身来,惊觉满身是血,韩月歌虚弱地伏在他怀里,左袖血透重纱,已经空了。

    席初握住她空荡荡的袖管,神色惊骇,见她头发不知何时又短了一截,自己丹田却灵力充盈,霎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歌儿。”他抱住韩月歌,渡了一点灵力给她。

    挂在韩月歌脖子上的彼岸花,最后一寸光芒彻底湮灭于黑暗中,湮灭的瞬间,周围虎视眈眈的怪物们嚎叫着扑了过来。

    席初一手抱着韩月歌,一手抓起地上的岁华剑,五指收拢,抬剑斩下。

    剑气激荡。

    血色与断肢残骸纷纷而落,如下了一场血雨。

    席初换剑入鞘,撑开一把伞,罩在头顶。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是眨眼间完成的。

    待血雨落尽,他以灵力化作一团火焰,浮在半空中照明。

    他在此大开杀戒,这里的血腥气很快吸引了更多的怪物和怨魂。

    席初横扫一眼,眼底煞气毕现,那些怪物睁着猩红的眼睛,发出沙哑的怪叫声。

    席初抱着韩月歌,将她轻轻搁在地上,倚着石壁而坐。伞柄被他插入石缝间,罩在她周身。

    他半跪在韩月歌面前,眼神爱怜,撩起她颊边垂下的发丝,别至耳后,然后撕开自己残破的皮囊,恢复成雪白骷髅的模样。

    他没

    有骗韩月歌,骷髅状态,是他战斗力最强的时候。

    骷髅周身缠绕着一缕阴森死寂的气息,嘎吱嘎吱活动着身体,缓缓转过来,空荡荡的眼眶里,黑雾缭绕。

    ……

    ……

    韩月歌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变成一株草,扎根荒野间,一骷髅长眠于她的根茎处,与她朝夕相伴。骷髅答应她,等她修炼成人,就穿喜服来娶她。后来那骷髅不知从哪里得来一张人皮,日日描绘,描出美男子的模样,骷髅把人皮往身上一披,也成了个美男子。

    美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叫人抬着花轿来娶她,却抬走了旁人,她追着花轿边哭边喊。花轿停下来,一只素白的手掀开帘子。

    韩月歌望着帘后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打心底里冒出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韩月歌就是在这阵毛骨悚然的寒意中醒过来的。

    她发现自己化成原形,趴在一个花盆里,大半截都埋在土中,只露出脑袋在外面。

    她的脑袋正对着窗外。

    窗户的门打开一条缝隙,丝丝寒意往缝隙里灌,扑在她面颊上。

    怪不得她觉得冷。

    韩月歌从窗户的缝隙往外瞄一眼,茫茫白雪中红梅悠然盛开,红梅的枝丫间被侍女们系上了红绸和金铃。此情此景,除了云上天宫,没有别的地方。

    任谁醒来发现自己被埋在土里,都有些郁闷,哪怕她是个草木精怪,天生就是在土里长出来的。

    韩月歌挣扎着,使劲从土里往外爬,一只手伸过来,在她脑袋上一点,她便觉眉心微热,白光闪过,变成了一个人,从桌子上滚了下来。

    一双手臂伸出,半空将她截住,抱在怀中,低低的叹息声在她的头顶响起。

    韩月歌抬起双眼,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席初。”

    席初抱着她,往软榻走去:“你是草木,长在土里恢复得更快。”

    “可我喜欢做人。”韩月歌用仅剩的一条胳膊抱紧席初,晃了晃双腿,“做人有手有脚,真好。”

    席初失笑,拿起被子将她裹住:“换疼吗?”

    装可怜几乎成了本能,哪怕不疼,韩月歌也哎哟一声喊疼。

    席初道:“取药。”

    一旁侍候的虞九娘应了一声。

    韩月歌“诶”地叫

    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最讨厌的就是人类喝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药了。

    席初知她不喜喝药,提前剥开一颗糖,塞入她口中。

    韩月歌仰起头来,认真地盯着他。

    席初道:“在看什么?”

    韩月歌伸出右手,指尖轻轻抚着他的长眉,又去抚鼻梁:“画过了。”

    “嗯。”席初道。

    他得来的那些人皮,是不能直接用的,需得先用笔照着自己在世的模样画一遍,披在身上才能变成凡人太子的模样。

    韩月歌突然想起神殿前的席初,他那么决然地赴死,他拼命守护的百姓,最终却背弃了他。

    她想问他,悔吗?

    话到了嘴边,被她咽了回去。世事已成浮尘,再问这些,也没了意义。他如今已经不是凡人太子,他是沧溟山的主人,极地北域的守界人。

    虞九娘将药端了来。

    席初接了药碗,舀起一勺药汁,送到韩月歌的唇边。韩月歌张开嘴,吞咽着药汁,她心里想着别的事,连苦涩的滋味都没尝出。

    她在想,席初送给她的那支桃花簪子去了哪里?

    她想告诉席初,三百年前的那个人是她。口说无凭,那支席初亲手赠她的桃花簪子,才是她存在过的证据。

    喝了两口药,外头响起慌慌张张的声音。席初不悦地问:“出了何事?”

    虞九娘小跑进来,答道:“殿下,是玄霜仙子的侍女织锦,她说,玄霜仙子醒了,只是凤凰蛋灵力过强,玄霜仙子似乎有点控制不住。”

    韩月歌一口药汁呛在喉咙里,咳了起来。

    席初拿起帕子,草草替她擦拭一下,将碗递给虞九娘,吩咐一句“好好照顾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席初!”韩月歌咳得满脸通红,想要叫住他,话才出口,席初早没了踪影。

    小艾从门口探出脑袋:“九娘,您去忙,奴婢来伺候月姬就好。”

    虞九娘道:“也好,我先去回殿下。”

    虞九娘走后,小艾走进来,坐在床畔,给韩月歌喂药。她喜滋滋道:“恭喜月姬。”

    韩月歌满口都是苦味,苦得她直吐舌头:“我有什么可喜的?”

    “月姬您瞧瞧这是哪里?”

    韩月歌这才有意打量周遭,惊觉这里不是她的冷宫寒桐殿,竟是她从前住过的地方销魂殿。

    她搬出去后,销魂殿就成了李玄霜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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