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所谓大义

    一身亮银色毛发的神俊妖马踱着步子，脑袋不时晃动着，宽阔的鼻孔中喷吐着灼热的白气，结实修长的马腿富有节奏的迈动着，坚硬的马蹄踩在地上，敲击着华美的古纹地板，滴答滴答的马蹄声在殿中所有妖族心中响起，如同一滴滴水滴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仿佛踏在所有妖王心头，越来越沉重，压的不少妖王几乎喘不过气来，心脏更是剧烈跳动，随时都能爆掉。

    此时的殿中格外的安静！

    脸色凝重的牛魔王眼含戾气，鼻中滚滚血气喷吐而出，庞大的身躯蓄势待发，身子微微前倾，全身的肌肉隆起，就像一头即将发怒的公牛，犄角微微对准前方，死死盯着突然到来的这一骑裹着风尘，大氅拂动，挞伐而来！

    来者何人？

    一身黑色血纹大氅猎猎拂动，一头紫发随风飘扬，黑森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骑在马上，平视着首座之上的牛魔王！

    缓缓踏入大殿之中，黑森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如渊如岳，深不可测，殿中妖王心神一时为之所摄，皆是鸦雀无声，不发一语！

    南乔竭力压抑着自己不住颤抖的身躯，死死咬着嫣红的嘴唇，俏脸上不知不觉间失去了血色，紧紧握着纤细的手指，过于用力几乎刺入手心之中，精致的指甲四周不知不觉泛着惨白之色。

    当年那个月圆之夜，祖父大寿，宴请附近的妖族前来，举办寿宴，实则是为她择婿的晚宴。

    当年的她，天生丽质，是附近有名的美人胚子，又出身高贵，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如果不出意外，她的一生应该是祖父宽大的手牵着她的小手，将她托付给另一只宽大有力的手，呵护她，宠爱她，然后诞下孩子，抚养长大，在他人的尊崇中过完一生。

    但从这道笼罩着死亡阴影的身影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就是这道身影，同样披着一身黑色大氅，同样挺拔高大的身影，就连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容都和当年一模一样，对了，还有那杆狰狞凶戾的大枪，踏着月色，闯入了邙山之中。

    她还记得，当年就是这道身影手中的大枪将她祖父钉在殿上，祖父的血流了一地，哀嚎的声音至今萦绕在她耳旁，而她也亲眼目睹祖父惨死，尸骨无存。

    而她，在祖父死后，也被彻底打落尘埃，从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儿，所有亲人都离她而去，独留她在这陌生残酷的世间。

    不知不见间，南乔蔚蓝的眼瞳中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眼前这道挺拔的黑色身影渐渐和当年月色下孤身而来的身影重合。

    …………

    轻轻一扯缰绳，胯下的妖马停下马蹄，站在原地，黑森手指翻飞间，突然迸射出一道金光，朝着牛魔王破空而去。

    嗖！！！

    牛魔王看着激射而来的这道金光，似缓实快的伸出两根粗大的手指，轻轻一捏，这道金芒就被死死钳住，嗡嗡颤动不休。

    将手中捏着的金芒翻转过来，牛魔王看着自己派出的请柬，垂下眼睑略微扫过之后，脸色凝重，眼瞳中微微泛着血色，原本粗豪的声音此刻无比低沉：“黑山君？”

    “正是本君。”黑森骑在马上，嘴角带着笑容，身躯挺拔，傲然而立，缓缓说道。

    彼此对视着，气氛越来越压抑，忽然牛魔王长笑一声，“哈哈，我说怎么似曾相识，这不是邙山老弟嘛！当年一别，不想今日又相见了。老牛我可是瞅了好几眼，生怕认错了。”

    牛魔王说着，霍然起身，铁塔般的庞大身躯如同一堵移动的巨墙，行走间带着劲风，很是热情的走下主座，脸上满是故友久别重逢的笑意，朝着黑森走来。

    轰！！！

    地上的石板轰然炸裂，一杆狰狞的黑色大枪出现在黑森手中，沿着持枪的手指，粗长的枪杆上古老的祭祀错金篆文一路蔓延，一直到了深入地下的狰狞波浪巨齿枪尖。

    缓缓抬起斩落而下的虎伥，狰狞的枪尖泛着寒芒，映照在殿中。

    黑森看着不断走来的牛魔王，脸上无喜无悲，缓缓抬起的枪尖上突然出现一点微光，随后光芒不断变大。

    幽暗的光晕之中，一卷古老肃穆的卷轴，上面隐约浮现着黑色龙纹，两端镶着白玉瑞兽，带着一股堂皇大气，更有难以形容的威严弥漫四周，缓缓出现。

    冷哼一声，黑森陡然释放出一股强悍的威压，如同一阵狂风席卷大殿，满殿妖族不堪重负，纷纷俯首，狼狈的退避四周。

    牛魔王顶着黑森散发出的强大威压，脸色相当难看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这卷古老肃穆的卷轴，雄壮的身躯在黑森的威压之下虽然没有退后，但也无力再往前一步。

    还有四周的各方妖王，不乏实力强悍者，顶着黑森的威压，全都目光炯炯的盯着虎伥尖端挑着的这卷黑色龙纹卷轴。

    “这是妖庭诏书！！！”

    有见识的妖王很快就认出了这卷轴为何物。

    “妖帝圣诏，众妖听诏！”黑森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虎伥轻轻一挑，枪尖上的诏书陡然飞到大殿中央，卷轴缓缓铺展开来，露出满篇古朴大气的上古妖文，仿佛活过来一般，飞舞在大殿之中，散发着一股沧桑威严的气息，还有历代妖帝传承的妖庭帝玺留下的血红钤印，由远古万妖的血脉凝练而成的帝玺，可谓囊括了如今所有妖族传承的血脉，对满殿的妖族释放着血脉威压，在场妖族无不颤栗，仿佛回到了远古妖庭统御的全盛时期，生死皆由一旨而决，昭示着这份诏书的正统和威严。

    “天妖大帝诏曰：蒙荷天命，受兹应运。朕闻天时，下察地势，今时移势易，上失其鹿，天下共逐，此诚荡寇之际，克复故地，还都九天，凡三界妖族皆有复土之责。”

    “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兵戎军帅实乃朝之砥柱，族之干城也。乃能出力报效泯其绩而不加之以威命乎……”

    “今有妖君黑山……其性之义，其行之良，忠肝义胆，四方之纲。兹敕封黑山妖君妖庭大圣之位，可乾纲独断，建府立朝，临朝西牛，统御妖族克复旧地。凡妖族者，皆有报效之义，从命之行。凡抗命不尊者，皆为妖族叛逆，凡妖族皆可得而诛之。钦此！”

    此番诏令一出，满殿哗然。

    不少妖族身子颤抖，摄于黑森的威压而匍匐在地，脸色惨白。

    但更多的妖族心中却是愤怒，尤其是几位实力强悍的妖王，更是在心中疯狂呐喊，“乱臣贼子！！！”

    妖帝脑子坏了才会下这道诏书，分薄自身权柄，不但分流了妖族气运，还养虎为患。

    平心而论，西牛贺洲妖族繁衍生息多年，和隔海相望的北俱芦洲所谓妖族正统的妖庭彼此联系不多，这些多年来关系早就淡了。

    区区一道诏书，可能在北俱芦洲还有些威严，但在西牛贺洲，却是白纸一张，谁都不会放在眼里，也不会去屈服于那个传闻中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也就妖师鲲鹏还有些影响，但隔着北海，这点余威已经不足以震慑西牛贺洲的妖族。

    但不管怎么说，北俱芦洲妖庭继承了上古妖统，传承至今是不争的事实，这点三界都不否认，毕竟妖族势微，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要是以往，北俱芦洲妖帝宫中那位妖帝下诏，到了西牛贺洲就是石沉大海，溅不起一丝波澜。

    但如今，由黑森这个实力强悍的黑山君颁诏，加上此时动荡的局势，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妖庭乃是妖族正统，这是所有承袭妖族血脉的群妖们无法否认的，黑森要的就是这正统大旗。

    汉末曹操迎汉献帝于许昌，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黑森的做法大同小异。

    先占据大义名分，竖起妖族这面大旗。日后清除异己，大肆屠戮，有这面大旗遮掩着，不管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谁敢反抗就是妖族叛逆，死了也是白死，还落下一个叛逆之名。

    在场妖王都深知此中奥妙，黑森先手占据大义，紧随其后的就是大肆屠杀不服以立威，最后聚拢在妖族大旗之下，远比单纯以实力碾压要高明不知多少。

    “绝不能让此獠得逞。”有妖王心中发狠。

    牛魔王双拳紧握，咯咯作响，死死盯着黑森，身躯止不住颤动，随时都能暴起发难。

    但他犹豫了。

    黑森的实力如同大山将他笼罩，让他生出几分挫败之感，但真正击败牛魔王的，还是黑森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你敢乱动，本君杀你全家。”

    美人乡是英雄冢，牛魔王有了家室的牵挂之后，就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豪气干云的妖族大哥了。

    想到发妻隆起的腹，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子，牛魔王死死咬着牙，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沉默不发一语。

    正当殿中气氛压抑低沉，黑森手握虎伥，眼中闪烁着寒芒，目光逡巡殿中，等待着最先反对的出头者时，一道诡谲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笼罩在山巅，不断回荡，多重叠音之后显得很是诡异。

    “哈哈哈！！！”

    “黑山君，你什么时候成了妖庭的走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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