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脱簪待罪

    华妃一声怒喝：“来人，敢在本宫宫里放肆，拦住她！”周宁海闻声带着翊坤宫的太监堵住了门。

    唐柔眼神凌厉，看着吴得平：“动手！”又抬手让人扶走了安陵容。

    永寿宫和翊坤宫不睦已久，吴得平得了命令，二话不说，一脚踹在周宁海的瘸腿上，翊坤宫的人气势一矮，也是没想到吴得平这么直接。

    借着这千金不换的瞬间，永寿宫的宫人立即扑了上去，将门口的人拉走，双方乱成一团。

    六宫嫔妃包括华妃都惊呆了。华妃再虎，也是闺阁小姐，就没见过直接动手的。

    众人都想到温宜公主生辰，九州清晏上，唐柔那支曲子，杀伐果断，凌厉万分。

    沈眉庄看着眼前乱象，来不及多想，小心翼翼避开战局，亲自指挥轿辇方向，将甄嬛带了出去。

    见甄嬛离去，华妃反应过来，自己宫人都被制住，周宁海连嘴都被塞住了，呜呜直叫。她大喊：“简妃，你是妃，本宫是贵妃，你竟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以下犯上，殴打本宫宫人。”

    唐柔穿着常服，头上只一根玉簪子挽住了头发，此时青丝微微散乱，在热风中飘动，不施粉黛，淡妆素裹，不卑不亢：“倘若莞嫔腹中龙胎无恙，臣妾自来请罪。”

    言罢，转身而去。

    唐柔等人速度够快，她回到永寿宫，太医还没来。永寿宫宫人刚跟着回来，就被指挥的团团转，烧水的，熬汤的，忙慌慌的。

    偏殿里，沈眉庄坐着给甄嬛擦汗，着急的眼泪都流下来了，见了唐柔，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

    唐柔摆摆手，让她不要说什么感激的话，自己走到床边。

    甄嬛觉得腹中坠痛不止，伸手摸了一手血，惊叫起来。沈眉庄忙在一边蹲下身，安慰着她，惊慌不已，“太医怎么还没来？”

    唐柔忙坐到床边，握住了她的手腕把脉，“别喊，深呼吸。”拔下头上的簪子，中空的，拿出银针。

    红绡端来烛火，放在床边便走了出去，守在门外。

    唐柔将针烧过后，银针入穴。甄嬛心中又惊又怕，慌忙之中，只得按照吩咐深呼吸起来，不敢再喊。

    沈眉庄也像找到主心骨一般，摸着甄嬛的额发，安慰道：“嬛儿莫怕，会没事的，孩子一定能保住，你别慌。”实际自己慌得不得了。

    唐柔一边施针，一边意味深长道：“在宫里，懂得医术不是一件好事，被人知道懂医术就更不是一件好事。”

    沈眉庄握住甄嬛的手，互相给彼此传递着力量，甄嬛想说话，沈眉庄忙摁住她：“嬛儿你别说话，我都知道。”她回过头来，对唐柔感激道：“嫔妾都明白，娘娘放心。”

    唐柔便点点头，听红绡叫了一声，她收了针替甄嬛拢好衣衫，站起身来给太医腾位置。

    红妆领着章太医匆匆而入，把过脉后。沈眉庄明知故问：“怎么样？孩子还好吗？”

    章弥觉得奇怪，但仍是道：“小主有些小产的征兆，幸而小主身体一向壮健，待微臣开些安胎药给小主喝，以后小主切记保持心情愉快，龙胎自然安稳。”

    沈眉庄忙道：“好，那你快去开药。”

    见章弥走了，沈眉庄皱眉问道：“娘娘？”唐柔将手指竖在唇上，沈眉庄不再出声。

    直到门外红绡点头，唐柔才问甄嬛：“你体内有用过麝香的痕迹，你最近用过什么香膏、脂粉吗？”

    安陵容着人端来许多消暑汤饮，唐柔微笑着端过来一碗喝了。

    床上，甄嬛和沈眉庄面面相觑，甄嬛思索一会，“我自有孕以来，格外注意，脂粉也不大用了，只是为了祛疤，用过一盒舒痕胶。”

    唐柔将空碗放回去，道：“你有孕后心神不宁，大悲大痛，又用了麝香，还在太阳下暴晒。”她面色感伤起来，“就算以后孩子生出来，也会比别的孩子弱些。”

    甄嬛死死握住沈眉庄的手，心痛的无法呼吸。

    唐柔看了便道：“别哭，深呼吸，保持身心愉快。”补上一句：“如果你还想要这个孩子的话。”

    甄嬛便张着嘴，深深地呼吸着，像是一尾离水的鱼。

    唐柔端了一碗汤饮给安陵容，看她接过，又递过去一碗给沈眉庄，对甄嬛说：“以后我每天为你针灸，你自己也要多多注意，这孩子许还留得住。”

    沈眉庄接过碗放在一边，对唐柔行了个大礼，“嫔妾替莞嫔多谢娘娘救护。”

    “你们先留在这里，不要挪动。”唐柔边转身边道：“我去趟翊坤宫。”

    说完，又回过身来嘱咐甄嬛道：“以后不要穿花盆底了，对身体不好。”

    沈眉庄和安陵容都站起身来，要和她一起去。

    唐柔感动，笑道：“别了，你们都留下，看着莞嫔。”见她们不肯，又道：“华贵妃看见你们只会平添肝火，都留下。”

    一直待在一边没有出声的吕盈风，这时才道：“就是，你们去了，她肯定更生气了。”看看脸色煞白的三个人，对唐柔说：“你去吧，永寿宫我替你看着。”

    唐柔点点头，去请罪肯定不能就这样去，她换了身衣裳，披着头发，脱簪待罪。

    自甄嬛走后，华妃自觉损了颜面，一直将六宫中人拘在翊坤宫，不许她们离去。

    从哪里损了颜面，就要从哪里找回来。

    一看见唐柔进来，华妃也不起身，摇着扇子悠悠道：“你既来，那便是莞嫔无事，莞嫔无事，你却有事了。”

    唐柔看着华妃，走到方才甄嬛跪过的地方，一撩衣袍，跪倒在地，“但凭娘娘惩处。”

    敬妃看看唐柔，起身就要求情，被华妃一眼扫过，华妃道：“简妃没身子，跪不坏，把艾草撤了。”她一撇眼睛，对唐柔说：“读吧。”

    今日唐柔一出来，她便知道唐柔没病，这都是玄凌的意思。又妒又恨。

    唐柔俯身捡起地上的《女诫》慢慢读起来。

    华妃慢悠悠摸了摸耳边的流苏，并不看她，道：“大点声。”唐柔挺高了声音。

    “好，就这样。”华妃给周宁海使了个眼色。周宁海了然躬身，甩着手将手中的拂尘卷为一股走了过来。他的腿更瘸了。

    华妃心情很好，着人上了茶水，她手上金色的护甲泛着光，用杯盖拨着茶叶，抿了一口，才开口道：“简妃，你也别不服，你以下犯上，对本宫不敬，在翊坤宫如此放肆，本宫只是小惩大诫。”

    正午时分，阳光愈发毒辣，唐柔渐渐地支撑不住摇晃起来。她声音一低，周宁海将拂尘高高举起，作势要往她身上抽。

    红绡眼疾手快，扑了上来，那拧成一股的拂尘正正好抽在红绡脸上，留下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敬妃见势不妙，连忙跪下求情，她越说玄凌在意唐柔，唐柔出了事，华妃担当不起的话，华妃越不肯停下，周宁海下手便越狠。

    华妃手里的茶盏啪的一声，重重地搁在了小几上，“成日装可怜犯狐媚的东西，仗着皇上宠爱，恃宠而骄，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如今装可怜装到本宫面前来了，当本宫会受你这贱人蒙蔽吗？”

    又瞪了一眼敬妃：“简妃不曾怀有龙裔，不怕跪，你再求情，便像惠贵人似的，陪着简妃跪去如何？”敬妃这才不敢说话。

    唐柔抱着红绡，护着她的背，双手护着她的脸，本应遮盖在衣裳里的皮肤裸露在外，被拂尘抽出几道血痕。

    很久很久。唐柔只觉得眼前的食物越来越模糊，最终慢慢变黑，她倒下去的时候，故意扑在地上，压在身下那只手，无名指和小指上的指甲全部折断。

    她怕伤到淑和，并没有留很长的指甲，指甲若是长，此时便会从指尖处折断，不会像现在这样，不长不短的尴尬长度，整个指甲都翻了过来，甲片脱落，鲜血淋漓。

    允礼被红妆领着匆匆而来时，唐柔已经失去意识晕倒在地了，他便先看到了红绡，离得近了，才看见她脸上有一道血痕。

    允礼不是很明白红绡，她的脸上，总是没有太多情绪，眼睛很干净，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不明所以。

    但是如今，她的眼睛里淡淡的哀愁，眼泪流出来，脸上仍然没有多难过，更显得眼泪出于本心，情不自禁一般。

    他抱起唐柔转身而去，没有理会华妃那句：“站住，你要把简妃带到哪里去？”

    沈眉庄看护甄嬛，吕盈风坐镇永寿宫，安陵容独自找了过来，见允礼抱着唐柔，红绡、红妆跟在他身后。

    安陵容收拾心情，急忙上前，一边跟着他走，一边道：“姐姐是天子妃嫔，王爷若是过于忧心，那姐姐以后就要忧心了。”

    允礼步履匆匆，恍若未闻。安陵容捏着手里绣着桃花的手绢，进一步道：“有时候，人的情意，是会害死人的。”

    允礼这才回过神来，眼中闪过惊讶，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顺带收敛了满脸焦灼神色，百转千回，只道：“多谢小主指点。”

    “姐姐待我真心，我自当报以真心。”安陵容体力有些不支，快要撑不住了，终于到了永寿宫。

    甄嬛睡过去了，流朱、浣碧和采月在一旁守着。

    吕盈风和沈眉庄闻得消息又来看唐柔，怎料到情况如此惨烈，慌忙叫太医。

    华妃与唐柔最激烈也不过就是口舌之争，谁能想到她竟敢如此？忍得越久，爆发便越狠。

    允礼最后看了一眼唐柔，深深地看了眼安陵容，“劳烦小主告知小王事情经过，小王自当如实转告皇兄。”

    殿里的沈眉庄、吕盈风都是快嘴，你一眼我一语将事情经过，说了个清楚。

    唐柔的事不用多说，看这情势便已了然。

    允礼心如刀绞，勉强支撑着转身而去，到门口却看见了叶澜依，见她欲言又止，想着安陵容的话，轻轻摇摇头，不敢多言，转身而去。

    永寿宫又变得忙慌慌的。

    允礼给玄凌带去消息，玄凌大惊，撇下皇后独自带人策马而归。

    玄凌后宫人不多，能在他心里排上号的，唐柔、华妃、甄嬛，能在他眼前排上号的，安陵容、沈眉庄等。

    如今倒好，两个被罚跪还挨了打，一个差点小产，一个陪跪陪到要晕，还有剩下的被华妃拘在翊坤宫听她闲话的妃嫔，宫里的情状说一句鸡飞狗跳那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玄凌策马疾奔，回到紫禁城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踏着朦朦胧胧的夜色，他直奔永寿宫而去。

    永寿宫内亮灯如昼，知道御驾回銮，六宫嫔妃皆来探望，以免事后被玄凌觉得无情。

    永寿宫装饰奢华，后宫独一份的玻璃窗，器具摆件皆是上品。有真心关心唐柔的，就有看着这些摆件暗暗嫉妒却不敢露出痕迹的。

    众人心思各异，大多等着玄凌回来，在天子盛怒之时，欣赏一下华贵妃登高跌重、坠入尘泥的模样。

    想想都觉得痛快。

    玄凌径直走进永寿宫正殿，乌泱泱满屋子人。除了看着甄嬛的沈眉庄，在翊坤宫仍未赶来的华妃和曹贵人，六宫中人全在此处。

    他一进屋子，看也不看对他行礼的打扮过的嫔妃，抬脚往里走去。红妆扑了出来，跪倒在地，哭诉声在殿内格外清晰，“皇上，您一定要为我们娘娘做主啊。”说完，磕起头来。

    沈眉庄知道玄凌回来，匆匆而来，预备火上浇油，新仇旧恨一起算。

    玄凌伴着额头触地的声音走了进去，红绡跪倒在床榻边，握着唐柔的手，听见男子的脚步声，愣愣地抬起头望过去。

    玄凌方看见红绡脸上不曾上过药的血痕，心中一紧，加快速度坐到床边，对着唐柔轻声唤道：“简卿？”

    无人应答。唐柔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多情水润的眼眸轻轻合着，手臂伸在锦被外。

    红绡将唐柔的手放下，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触地时很响很响。她的眼睛早就哭肿了，干涩疼痛，极麻木的深深叩首。无声的祈求。

    玄凌放缓了呼吸，拉过唐柔的手，轻轻将她的袖子拉上来，拆开缠在手臂上的纱布。伤痕累累，纱布染血。

    周边的妃嫔瞥见，心里都是一惊，别过脸去，只吕盈风和安陵容低垂了头。

    二人跪下请罪：“嫔妾无能，没能保护娘娘，皇上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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