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建言献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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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泠双手交叠按在腹部,躬下身,斟酌着措辞:“臣妾以为,皇后会同意和敬公主出嫁的,太后大可安枕。”

    太后静默一会,似乎是失望,道:“哀家以为你眼明心亮是个可用之人,原来也就如此。”

    白蕊姬这时搭腔解释道:“皇后极力劝谏皇上让恒媞长公主远嫁,方才刚与太后起了冲突,言辞激烈,是铁了心不想让和敬公主远嫁的。”

    她知道,若论在弘历面前说得上话,还得是吴泠,最好是吴泠劝皇上让和敬公主远嫁,让皇后也跟着痛不欲生。

    吴泠不卑不亢,看着太后一笑:“皇后不想,但是富察氏想,皇后难道还能违逆自己的阿玛额娘不成?”

    不等太后再问,她主动道:“臣妾看皇后那个样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只怕就这几个月了,到那时,富察家不指望和敬公主还能指望谁呢?满天下看去,还有比科尔沁部更好的女婿吗?”

    太后听罢停了吸烟的动作,笑说:“福伽,哀家老糊涂了,你也老糊涂了不成?还不快给昭妃、玫嫔赐座看茶。”

    福伽应声吩咐人上茶水。

    吴泠满面谦卑:“多谢太后。”落座后,她又道:“皇后娘娘病重,想来无力操持公主出嫁事宜,太后是公主的皇祖母,怕是要操心了。”

    太后唇边溢出真诚的笑意:“这样大的喜事,即便是操些心,哀家也是高兴的。”

    吴泠对上茶的福伽颔首一笑,表示敬重,将茶盏端在手中缓缓转动,笑容深深:“公主娇生惯养,额附出身高贵,想来都是有心气的,婚后不免闲牙斗齿,臣妾以为,若是有个性情和婉的女子从中调和,公主的日子也能舒心些。”

    在场的都是人精,有什么不明白的,白蕊姬抿唇一笑,附和道:“皇后娘娘不就是怕公主过得不好才不肯应这门婚事、与太后龃龉吗?若是如此,皇后娘娘想来也能安心了。”

    太后想起了皇后方才与她争执的样子,她真是好多年没有这么生气了,睨着吴泠不由笑道:“好心思。”

    吴泠再进一步,一副为太后高兴的样子:“还有一喜。”

    太后早舒心了,听了这话,慢悠悠抽着水烟,道:“喜从何来啊?”

    吴泠微笑:“臣妾虽入宫时日短,但也知道些事。皇后一走,继后之位必是娴贵妃的,这便是第二喜了。”

    这话并不怎么合心意,但是太后已经相信吴泠绝不是无的放矢,因而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吴泠端着茶水,却一口都没有喝,看起来像是一心为太后分忧,无暇顾及其他,“皇上最好面子,厌恶束缚规劝,娴贵妃性情坚毅,未必肯事事如当今皇后这般顺从皇上。”

    她顿了顿,引出重点:“若是娴贵妃做了皇后,只怕下场不会比景仁宫好多少。”

    太后听了动作,静下来思索着:“皇上与娴贵妃年少情谊,是他向先帝亲自求娶来的。”话是这么说,但在后宫,情分是最不需要考虑的东西。

    她轻轻笑了,进而想到自己这些年对待娴贵妃的错误,她越是步步紧逼,皇帝就越觉得委屈了娴贵妃,反而把皇帝推到敌人那边去了。

    吴泠紧随其后:“年少情谊若是可靠,娴贵妃就不会入冷宫了。只要肯退一步,那么,再退一步又有什么难?皇上的确愧疚,但给了后位补上愧疚便会觉得对娴贵妃仁至义尽,从此,娴贵妃若有不顺他意,一次两次可忍,三年五载还能忍吗?娴贵妃不肯退步,皇上只会觉得这些年一片心意错付,如何能不气恼?”

    白蕊姬见和敬公主远嫁已成定局,心中惬意,她最知道太后的心思,便搭腔讨巧:“帝后不和,后宫却不能无人主持,臣妾等年轻,只怕到时还得劳动太后。”

    吴泠又道:“娴贵妃无子嗣,家族也没有前朝重臣,皇上要立她为继后只怕朝臣有异议,若是太后同意,皇上也好行事。皇上高兴,恒媞公主也嫁得好,封后那时恒娖公主或许能回来观礼,与太后母女相见。”

    太后静住了,她明白吴泠这些话的意思,皇帝必然是要立乌拉那拉氏为继后的,那把如意终究是要交到她手上的,即便她是皇帝的母亲,也阻止不了,后面的好处只是让她心甘情愿的把乌拉那拉氏推上后位罢了。

    她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再大的好处,也不及女儿在身在重要,同样,再大的仇恨,也同样不及女儿在身边重要。

    恒媞倒也罢了,皇帝好面子,总不会让她嫁得太低,恒娖便不同了,若没有些好处,皇帝未必同意。吴泠说的对,皇帝要立乌拉那拉氏为继后,朝臣未必没有异议,此时她表示支持,皇帝才会感念。

    若是恒娖能在京中多留些时日……

    太后心中有数了,彻底放下心来,看了吴泠的脸,笑得意味深长:“其实凭你的宠爱、聪慧,你若想坐上后位,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吴泠心中暗骂一句老狐狸,自己的事刚解决完,就有闲心说闲话了。她忙跪下:“臣妾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觊觎皇后之位。”

    福伽看清了太后面容之下的安稳舒适,今日一下子解决了几桩心事,是该高兴。主子高兴,下面的人也好当差,她含着淡淡的笑容看了一眼吴泠。

    果然是秀外慧中。

    太后本是随口说说,别的不提,以吴泠那多病的身体,即便皇上同意,朝臣们也会极力反对的,见吴泠诚惶诚恐地表白,也不多为难,笑道:“好了,夜深了,都回去休息吧。昭妃,你可要保重身体啊。”

    吴泠躬身,不胜感激的笑容:“多谢太后关怀。”

    看着两人走出了门,太后才露出了舒心惬意的笑容:“真是个妙人,难怪皇帝喜欢。”

    主子高兴,下人自然不能静着脸,福伽也露出欢欣的笑容:“不枉太后费那番心思。”

    太后点点头:“也是她有福气,若不是七阿哥,哀家也没理由劝皇帝东巡。”

    福伽且笑:“说到底是太后的福气,老天爷都想替太后把公主留在身边呢。若真如昭妃所说,端淑长公主能回来与太后一聚,即便是松口让娴贵妃为继后也没有什么,反正皇帝也铁了心要这样做的,与其反对与皇上母子失和,其实还不如顺水推舟。”

    太后长叹一声:“哀家不愿乌拉那拉氏这样轻松地登上后位,可到底还是女儿要紧。说到底,公主的前程都系在皇帝身上,只要女儿好,哀家何妨退上一步。”

    福伽又宽慰太后:“昭妃说的对,娴贵妃性子倔强,无子嗣,家中又无重臣,即便皇上一时情愿,终究底气不足,若日后再失了皇帝欢心,日子必定举步维艰。”

    太后便笑:“后宫事务繁杂,皇后哪能时时在皇帝身边侍奉。”

    福伽立刻接下去:“昭妃清闲又伶俐,知道该说什么。奴婢愚见,太后不必多虑,日子还长呢。”

    太后吸了一口烟,长长地吐出烟雾来,说不尽的感慨:“是啊,日子还长着呢。”

    宫外吴泠和白蕊姬并肩而走,白蕊姬瞧着吴泠,意味深长的笑容,“真想不到。”

    吴泠一叹,笑道:“是啊,的确想不到。今日事多,怕又要难眠了。”她蹙起眉头,回头对黛青说:“我有些不舒服。请齐太医来请脉吧。”

    白蕊姬想敛去笑容,却因为和敬公主即将远嫁而难掩笑意:“你要保重身体,我们这些人都不比你得用,太后她离不开你呢。”

    吴泠挤出一抹苦笑:“我看我也就这几年了,做一颗棋子,即便是锦衣玉食,又如何能舒心畅意呢?真是羡慕你,好歹曾经有个孩子,即便去了,到底有个念想,可我,连应该牵挂谁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能和谁说说话,生怕着了他人的道。”

    竭尽全力要把方才那副精明的样子从白蕊姬心中抹去,塑造一个被赶鸭子上架、受人摆布的角色。

    白蕊姬被她一番剖白弄得心伤不已,开解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小心,娴贵妃不是暗地害人的,纯贵妃、愉妃与世无争,嘉妃看着嘴狠,实际也是个胆小的,再说,你这样得宠,怕她们做什么?”

    吴泠心中一疑,胆小的人敢正面挤兑宠妃?面上不禁垂泪:“哪里就这般好了?旁的不说,就是嘉妃,她哪里是好相与的?我自入宫,她就明里暗里给我脸色看,那些议论我的流言也与她脱不开干系。”

    白蕊姬没有把贞淑带她去见茉心,害七阿哥得痘疫的事说出来,可是不说又无法解释她为什么说嘉妃胆小,因此含糊着说:“我到底比你多进宫几年,所以才知道的多些,往后时日久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路口分道扬镳,吴泠独自走在回宫的路上,思索着白蕊姬的话,这样对一个人笃定的判断,若说是没有些具体的事件来支撑,吴泠是不信的。

    什么事让白蕊姬觉得嘉妃胆小呢?吴泠想不通,但心中留下个疑影。

    她正出神,听到一声低低的呼唤,定睛一看,是黛青拿着披风小跑过来。黛青将薄薄的披风给她披上,护着她进了门。

    齐汝刚来不久,见她进来忙施礼请安。吴泠叫了起,黛青知道她不喜欢身边有人,便一语不发,静静地带上门出去了。

    吴泠先请齐汝坐下,然后自己从柜子深处,那一堆从家里带来的胭脂水粉里,拿出最里面的一盒,打开看了看,白色的粉末,淡淡的香气,与一般脂粉一般无二。

    她把盒子交给齐汝,吩咐道:“和敬公主即将远嫁,只怕睡不安稳,这是给她安神的。”

    齐汝站起身来接过盒子,没有多问,躬身应声便退下了。

    没多久,就听说弘历让两位贵妃去劝和敬公主远嫁科尔沁部,说是劝,但她还能不同意不成?不过是通知一声罢了。

    这天,吴泠和白蕊姬刚说过话,来请平安脉的齐汝带来消息,一切顺利。

    吴泠轻笑:“皇后娘娘和和敬公主都身体抱恙,齐太医最近想必是忙极了,本宫就不给齐太医添麻烦了。”

    齐汝连道不敢。

    吴泠心情不错,气色也好了不少,本为女儿远嫁心情不快的弘历见她面色少有的红润舒缓,也宽心不少:“朕看你似乎是大好了。”

    吴泠柔柔地偎入他胸怀,语气温软:“想是出来游玩,见见辽阔景色,心胸也开阔了。”

    弘历抬手拥住了她依然单薄的身体,许诺道:“若你喜欢,那朕以后常带你出来游玩。”又叹道:“朕一见你,便什么的烦心事都没有了。”

    吴泠便从他怀中出来,美丽的眼眸被疑惑填满:“皇上有烦心事吗?”神色又黯然:“臣妾无用,什么忙也帮不上。”

    弘历见她又难过起来,自悔失言,连忙弥补道:“你保重身子,一直陪着朕,朕便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这夜,吴泠难得好睡,却被岚翠从睡梦中惊醒,一见是她,吴泠还有些惊讶,岚翠向来不管夜间的活计的。果然是出了大事:皇后娘娘落水,太医说她油尽灯枯,怕是到了弥留之际了。

    吴泠梳洗穿衣,匆匆赶到之时,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和敬公主的哭声,她刚刚生过一场大病,面色不是很好,听齐汝说皇后到了弥留之际,伤心欲绝,痛哭着泪流满面。

    弘历在听到吴泠来时,停了素练、莲心的掌嘴,挥手让他们退下,不想让吴泠看到这种场面。

    璟瑟看在眼里,只觉得锥心刺骨,更兼要远嫁蒙古,心头百般滋味翻涌,兴师问罪:“皇额娘病重,你不过一个妾室,岂敢如此姗姗来迟,不敬中宫。”

    弘历即刻喝道:“璟瑟,事发突然,谁能未卜先知?”

    吴泠听了璟瑟的话,似乎被这突然而来的尖刻指责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触地时很响很响,她慌慌张张地说:“臣妾来迟,请太后、皇上恕罪。”

    弘历不顾六宫妃嫔皆在,走上前来亲自扶起了她。璟瑟咬唇忍住了话,眼泪止不住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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