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 本篇完结

    房间内久久无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有人怀着侥幸问：“会这么简单直白吗？”

    物理组一位硬朗的军装男子说：“危急时刻，所有的交流方式都是极其简单的，有时甚至只是眼神和动作。”

    曹彬认同这个观点，他说：“既然其中有打击方式，那么我相信一定也有应对方法。”说着，他把目光投向吴泠，问道：“夫人，请问你认为关于应对方法的重点在哪里？”

    “如果画画代表降维打击。”吴泠一伸手，有人立刻把记录着故事的纸张递了过来，她接过来翻看着，一字字看过去。

    “无故事王国代表地球或太阳系，不停转动的伞可以避免被打击，能使人离开无故事王国的香皂，露珠公主乘船离开无故事王国，之后的人们再也无法离开。”

    吴泠把能理解的地方说出来之后，总结：“我明确两点，有一部分人可以离开太阳系，而剩下的人将永远无法离开。”最后，她蹙着眉头思索着问：“不停转动的伞，是发动机吗？”

    众人按照故事中的描述开始在脑海中想象那把伞的样子。良久，曹彬与毕云峰对视，忽然异口同声道：“蒸汽机离心调速器。”

    有人问：“那是什么，一种控制电路？”

    毕云峰摇摇头：“发明那东西的时候还没有电。”

    曹彬向大家简单解释了蒸汽机离心调速器，然后他说：“这样看来，伞的隐喻有比较确定的两项：负反馈自动控制，恒定的速度。”

    吴泠没有听懂，她为破解云天明的故事而学的理科知识早都丢到爪哇国去了。

    但她不懂，总有人懂，与会者顺着这个思路想到深水王子。深水王子的身高在观察者眼中不随距离变化，这也可以有多种解释，比较明确的也有两个：

    某种信号不随距离衰减的信息发布系统，一个在任何参照系下都恒定的物理量。

    与伞的解读结果相比较，立刻找到一个确定的组合：恒定的速度，不随参照系变化。

    这种已知条件，就是理科渣渣吴泠都知道是光速。

    人群中开始了激烈的讨论，速度最快，没有质量（重量）的制造香皂的泡泡，这是一个十分简单明确的隐喻：光。

    综上所述，伞隐喻着光或光速，捕捉魔树泡的泡沫有两种可能的含义：采集光能，降低光速。

    解读者们都认为第一种可能的含义与人类的战略目标关系不大，所以都把注意力放在第二个可能的含义上。

    已经没什么吴泠能听懂的部分了，她不得不打断众人的讨论，申请离开。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情报解读委员会会长向吴泠致敬：“感谢你为人类所做的一切。”其他人也用感激的目光望向她。

    吴泠疲倦的微微一笑：“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离开房间直奔当初治疗失语症的医院，罗辑和孩子闭目躺在病床上，他并没有睡着，苏醒后的每一刻，他都在思念着他远方的妻子。

    开门声响起。

    吴泠进门后看到他们父女二人躺在床上，罗辑半撑起身凝视着她，孩子睡在他的臂弯里。

    他们久久地对视着，吴泠突然回想起他们初见之时那个对视的环境，她穿越仿佛无尽的黑暗才看到他，现在，这一切都有了具象的理解，他们真的穿越黑暗，见到光明了。

    那边仍在努力解读云天明的童话剩余的内容，这边吴泠已经鞋也没脱，侧躺在罗辑身侧，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越过他拉住了孩子的衣角，沉沉睡去了。

    她从未如此安心过，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等待他们的将是无边的安稳与幸福。

    当她醒来，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们在沉默中吃过饭，两个人静静靠在一起，终于有时间用眼睛沉默诉说这几年来无处依托的相思之苦。

    吴泠为保安全，真的按照谈话把那三个故事讲给孩子听，很快，她接到来自情报委员会的消息，从故事中解读出了重要内容，为了表达对她的感谢和敬重，特地告诉她。

    大家一致认为，针眼画师的画的确代表降维打击，其次，光速飞船具体应该是空间曲率驱动光速飞船，不过，对于那个能在打击时保证留在地球上的人类的安全的方法，仍未解读出来。

    吴泠回去把空间曲率驱动光速飞船的事告诉了罗辑，罗辑就叠了个纸船给孩子玩，然后从中得到启发。

    罗辑前往情报解读中心，交流过后，他问了一个问题：“小船在浴盆中航行到达对岸后，你们有没有把它拿回来，放到浴盆里再试一次？”

    被提问的人们很容易想出了结果：小船不会再动了，因为第一次航行过后，水的张力已经变小了。

    同理，光速飞船也一样，在空间曲率的航迹上，空间结构也被改变了，如果把同样的第二艘曲率驱动飞船放在第一艘飞船的航迹范围内，它将寸步难行。

    在航迹空间中，必须使用功率更大的曲率引擎，这时，空间的曲率驱动仍能够使飞船达到航迹空间的最高速度，但这个速度比第一次航行时达到的最高速度要低得多。

    换句话说，在航迹空间内，真空光速降低了。

    这就是捕捉魔树泡的隐喻，降低光速的操作方式。后来，人们把低光速黑洞成为黑域，黑域是光速飞船产生的。

    饕餮海就是黑域，既能封锁地球，又能保护它。

    当三体舰队留下的空间曲率航迹被发现时，如果说以前的人类只是猜测地球坐标已经暴露，黑暗森林打击会到来，那么现在就是确信这一点。

    现在，空间曲率飞船是人类唯一的生路，它不仅可以把向往太空的人带去宇宙，还可以留下空间曲率航迹，产生黑域保证留在地球的人类的安全。

    明确这一点之后，地球上所有资源和优秀的大脑都在为曲率飞船服务，所有的学校都在讲解相关知识，研究院也都在研究飞船，并时刻播报进展。

    祭拜过父母亲人，罗辑和吴泠抱着孩子去了伊甸园，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它的具体位置，不过它在他们心中还和当初一样动人。

    他们和地球上许多不愿去太空又帮不上忙的人一样，开始醉心于文学艺术，自三体危机以来，人类文学艺术的发展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没想到，在此存亡关头，它又迎来了蓬勃发展的春天。

    几年功夫，吴泠和罗辑不得不离开了伊甸园，也许是物极必反，罗幸深居自然，反而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再加上史强时不时为她带来飞船的研究进展，她对飞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她对过往的故事充满的好奇，三体、面壁计划、面壁者、执剑人……，这些故事她从小听到大，每一次都心神激荡、如醉如痴。

    当她知道为人类带来希望的三个故事是干爹送给她的礼物的时候，她兴奋的好几天没有睡着。

    一开始，新手父母尚能翻书解答女儿灵光一闪的问题，后来，他们都无法解释了，耐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散漫的父母带着兴奋激动的女儿系统学习理论知识，后来加入了曲率飞船研究院。

    飞船研究成功时，所有人都认为，整个宇宙都听到了地球劫后幸存的舒气声。作为故事的破译者、最大的飞船公司所有者，吴泠一家第一个被询问决定。

    吴泠与罗辑对视，他们都是老人了，虽然人类的寿命延长，但是岁月还是不可避免的在他们的面容上留下痕迹。脸上的每一条皱纹、眼里的每一分深沉和平静，都是岁月沉淀的结果。

    留在地球上或是去太空？对于这个问题，吴泠从罗辑眼中看到结果，也正是她心中所想。

    吴泠慈爱的笑着回答：“我们老了，让孩子们去吧。”

    他们舍不得地球上的湖光山色、蓝天碧水，更何况，罗辑还有很严重的星空恐惧症。

    对皱着眉头满脸不舍的罗幸和她的丈夫孩子，吴泠勉强给了一个安抚的笑容，罗辑慢慢走上前去，抖着手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最后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好孩子，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与此同时，这一幕也一模一样的在许多家庭上演，留恋故土的老人与渴望自由的年轻人依依惜别，洒泪当场。

    虽然年轻人是离开的主力军，但是其中也不乏被称为古人的公元人，比如托马斯·维德。

    岁月不曾消磨掉他们的雄心壮志，无论青春还是垂老，他们永远有前进的勇气。

    吴泠想，他们进取的意气、渴望自由的信念已经不是这个失去了星空的地球可以留住的了。

    离别的时刻即将来临，处处是哽咽与热泪，有家的、没家的、有亲人的、没亲人的人都收到了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诚挚的关爱。

    所有人都为离别洒下热泪，再冷静自持的人都不免心软动容。

    离别时刻终究要来，惜别过后，飞船开走，为地球上的人类留下黑域，大地上的人仰望天空，眼泪从眼角滑落。

    这一别，我不能再离开。

    这一别，我不能再回来。

    我的孩子，收下我的祝福和爱意，让它随你离开，它会为你照亮茫茫黑暗宇宙。

    我的亲人，收下我的不舍和眷恋，让它随你留下，它会安慰你每个思念的夜晚。

    无论我走得多么远，无论宇宙多么黑暗，我都不会害怕，因为我知道：

    冷寂的宇宙中，我永远是有家的孩子。

    日子还要继续下去，吴泠与罗辑谢绝了人们要选他们为领袖的提议，回到伊甸园。

    伊甸园的文学著作重新被翻开，乐声再次在草原的溪水旁响起。

    吴泠的琴声如同她的字一般齐整，比对乐谱分毫不差，她觉得没有灵魂，可是罗辑说，这音乐中有一种数学的精密感，吴泠便释然了。

    “美”与“好”的内涵不是单一恒定的，她得会欣赏不同的风景，接受自己的特质。

    地球上的人再不分血缘地域，进入了一种关系友好的状态，罗辑和吴泠各地游历，很多地方已经恢复了从前几乎要消失的当地独特文明。

    他们来到一处原始部落，受到了久未见来人的当地人的热情宽待，围着篝火，脸上涂着赭石颜料的当地人手持长矛跳起了雄壮剽悍、极具野性生命力的舞蹈。

    跃动的火光映在脸上，吴泠和罗辑看着舞蹈，一个吹笛一个抚琴，心有灵犀珠联璧合，其声磅礴，气吞山河。

    整整一夜，他们饮酒烤肉、载歌载舞，吴泠以水代酒因而依旧清醒，只是有些疲倦。

    她靠在半醉的罗辑的肩头，看到远方群山之间，鲜红的太阳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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