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熊孩子

    卓亦凡斜着眼打量着这两位不速之客(他还没丧心病狂到对小女孩表示不友好)。

    叛乱全面爆发的前几天其实已经有了预兆，附近的村子被屠村，保卫干事老何和经理老林就向他建议，工厂停工，让工人们都尽量回家。没几天，从首都洛奇诺到他们所在的圣佛兰市就全面封锁，成了政府军和红巾军争夺的阵地。厂里剩下的中国工人和还没来得及走的非洲工人共100多人就被困在了这个厂里。

    即使心高气傲，卓亦凡也知道他现在不仅是为自己，还要为这100多人负责，再加上老林从旁劝说，他还是给老爷子打了电话，报告了这里的一切。老爷子倒是镇定，让他耐心等待，说国家一定会有安排的。但随着首都沦陷和总理被杀，瞬息激变的局势还是让人心里不安，卓亦凡眼看着老何夜不能寐，通宵在地图上画着，他也依自己之前所学提供了不少意见。等他们指挥着工人在工厂四周布下了阵地工事，他觉得就像他平日里了解的那些战场成了真，这给他前所未有的刺激感，他想象着自己也能像故事里和历史上的那些英雄们一样，大杀四方。

    没想到国家的安排，就是派来了这么一个看上去略显单薄，还长着一张娃娃脸，有着一把稚嫩声线的人，据说是要救他们，但看起来就不怎么可靠，更何况他还带着一个伤员和一个小女孩俩累赘。刚才的试探发现这个人还是有点本事的，能发现诡雷，枪顶头也面不改色，卓亦凡在心里给他勉强画了个及格，其他两人就不怎么样了。

    冷锋正在观察厂办里的摆设，屋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块枪械展示墙，上面挂着各种自动步枪，来复枪，还有几把造型独特的军刀。墙前还有一匹威猛的白狼标本。军人，或曾经当过军人的人，对枪械都很敏感，这样的摆设总会吸引他们的目光。

    “看什么呢？”卓亦凡指着那面墙上的枪：“见过吗？玩过这枪吗？”他拿下一把雷明顿，咔嚓一声拉了把枪栓，“这狼啊，就是我用这枪打的。”

    冷锋像没听见一样，突然从旁快步走开，他发现了新大陆——

    “这地图谁做的？”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墙上的军用地图，屋子中间还有一块汉邦工厂的模拟沙盘，各种石头、小车和小旗错落有致地排列着。

    “这是我指导我们家保卫干事老何做的。”卓亦凡从后面跟过来，“还有几个地儿没修改好。”

    他一眼扫过屋里所有人的表情，冷锋不明就里（或不以为然），美国人目光停留在外屋（也许他不懂军事，不知道这里的精妙），小女孩在专心享受面前那盘饺子（他专门带来的中国大厨做的），似乎没人注意他，于是他点点地图，特意加重了语气，叫了一声：“老何。”

    老何从外屋快步走来，一脸随时听命的状态。

    “从A区到D区这个地儿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为什么没有修改过来？”

    老何陪着笑脸：“嘿，马上就改。”老林还在旁边添油加醋：“老何，赶紧拿笔记一下。你还保安队长，这要是实施起来出了问题，怎么办？”

    “哦，我相信你早有预案了。”突然从沙发那边传来一句英语，几个中国人都转头看去，美国人已经收回了目光，正在盯着老林，“毕竟你的嘴炮那么强，总能喷死几个心脏脆弱的红巾军。”

    老林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这世界上永远是只会说的在批评只会做的，所以这个世界才这么操蛋。”托尼没有打算就此放过老林，“可惜通常情况下只会说的除了拖后腿也没什么别的作用了。但就有很多人耳朵太大了，眼睛却是瞎的。”最后一句把卓亦凡也捎上了。

    几个中国人都面上变色，包括冷锋。老林的脸气成了猪肝色，正在犹豫要不要发作，不过有人比他更性急，卓亦凡已经抢先开口了。

    “照你这么说，看你的样子也是个嘴炮强的人了？”

    “哦，我不一样。”托尼似乎对这个反应早有准备，“我不仅会说，我还会做。”

    “你会做？”卓亦凡露出有点不相信的表情，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才又露出一个略夸张的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不是在我的厂里放的那个中世纪的破烂啊？”

    “承你夸奖。”托尼反唇相讥，“我就知道，拿着长矛大盾的土著人看见步枪还以为是烧火棍呢。顺便，那个‘破烂’的造价都快赶上这整个钢铁厂了。”

    “是吗？那真不巧！”卓亦凡走上前来，虽然尽量掩饰但仍然泄露出少许怒气，托尼不由得站了起来面对他。卓亦凡恶狠狠地说：“由于你迟到了，我们已经把它扔进炼钢炉了。”

    他带着某种得意和恶意想看看托尼对这个消息有什么反应，然而托尼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哦，那确实遗憾。不过你显然不认识我，我还有很多，再飞来几架就行了。”仿佛他刚刚失去的不是一架价值800万美元的战甲，只是一个不值钱的玩具。

    “钢铁侠。”卓亦凡知道没唬住他：“我认识你是谁。不过你也就只敢躲在盔甲里战斗，没了‘钢铁’，你也就不是什么‘侠’了。”

    “技术上来说，钢铁侠不是‘钢铁’，是我本人。”托尼说，“我想你还没认识到，即使没了‘钢铁’，我也可以再造出来。我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财力，毕竟，我的企业是我自己的。”

    老何和老林同时变了脸，老林甚至不再计较自己受的奚落，这算是戳到痛处了。卓亦凡在这里一直把自己当成真正的主人，他也一直认为老爷子没有坚持召回自己（虽然他也不会听召）是相信自己的能力，打算在未来真正把工厂交给他。但，技术上来说，工厂毕竟还不是他的。所以这话题平时是禁忌，现在被就这么摆了出来。

    果然，卓亦凡脸都涨红了，一直伪装的平静也不见了，他气急败坏地说：“依靠盔甲算什么本事？谁在里面都可以做到跟你一样！真男人就应该真刀真枪地干！手底下见真章！”

    “你刚才拿枪的手都在抖。”托尼毫不客气地指出，“紧张？还是枪太沉了？没打过人吧？”他随手从卓亦凡腰间抽走了枪，卓亦凡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托尼已经抬手把枪口对着他的头，从手臂到枪尖均纹丝不动。

    一瞬间屋内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卓亦凡已经愣住了。冷锋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想要劝架。他刚踏出一步，就听门口有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有个陌生的声音在踏入屋里时响起来：“伤员在哪里？”

    “厂医来了！”老林如逢大赦一般赶紧把厂医拉了进来。回头一看，托尼已经垂下了手，随手把枪扔回给卓亦凡，他下意识地接住了，就听托尼说：“Airsoft[注1]质量不错，外形做得很逼真，这螺丝钉，这充气孔，枪筒还是两层，果然跟你很配。”

    “托尼，快去吧！”冷锋赶紧上前狂使眼色，托尼满脸不忿地看看厂医，又看回冷锋：“谁让他来的？我没让他来。我没事！”

    “托尼！”冷锋无奈又忧虑地拉住他，托尼的呼吸急促而细碎，显然刚才的动作又牵动了他的伤，但他忍着没露出来。托尼看看冷锋一脸不赞同，老何一脸尴尬，终于对冷锋露出进屋之后第一个不带嘲讽的笑容，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你是存在的。”

    他回头又看一眼仍然不服气但却有了点畏惧的卓亦凡，还是忍不住冲着展示墙那里吐了最后一句槽。

    “在非洲猎白狼？你的想象力大概是你身上最大的优点了，可惜太占脑子了。”

    卓亦凡还没咂摸出味儿来，托尼已经由冷锋拉着，跟着厂医往外走了。帕莎看他俩都要走了，也跟了上来。

    还没走出屋子，冷锋的电话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冷锋拿出来一看，赶紧接起。听完电话，他很兴奋地向大家报告：“好消息：樊大使打来的电话，明天上午7点，联合国一架救援直升机准时在工厂降落，帮助我们撤离。”

    老何马上反应上来，发出了疑问：“一架？”

    冷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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