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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叶戈接到郡王车驾冲着将军府来了的消息,一把长.枪差点扔出墙外,三天前驿报郡王仪仗刚到陕西啊?这是踩着风火轮来的吗?大将军急忙穿衣接驾,阖府上下一通鸡飞狗跳。

    梁检身着赭红四团龙郡王常服,丰神俊秀,人模狗样地下了车。将军府人口不丰,他打眼看去,就知道世子不在其中。

    “臣叶戈,参见殿下。”叶戈拜完,见梁检就清清寡寡十来个人,未见仪仗,似乎有些疑惑。

    梁检咳嗽一声,“本王仰慕西北豪迈风光,便轻车简行,先行游历了一番,还请叶将军不要见怪。”

    叶戈是个粗人,也懒得琢磨这些京城贵人的心思,应和几句将人引进厅堂,上了茶水点心。

    “叶将军,好像没瞧见世子?”梁检吹开茶上浮沫问道。

    叶戈一拍脑门,坏事了,叶翀这阵子怕是服药睡下,人不在眼前晃悠,就容易忘。将军府一府的光棍,没有女主人,平日迎来送往也少,难免忙乱出差。

    “来人,赶紧去请世子过来。”还好,不是宣旨的仪仗,否则可是大不敬,他转向梁检道:“翀儿有伤在身,还请殿下勿怪。”

    “将军且慢。”梁检道:“我还带了皇后娘娘口谕。”

    众人屁股都没坐热,就站起来准备接着跪。

    “不是什么大事,将军不要紧张。”他抬手叫众人落座,“皇后娘娘得知世子受伤,十分牵挂,令我看看世子,不得打扰。”

    他走到叶戈面前,“若是世子不便,我过去看就好,这是娘娘的心意。”皇后是叶翀的姑母,平日疼爱有加,这道口谕倒也合情合理。

    “既是娘娘的意思,那有劳殿下了。”叶戈向他微微揖手。

    二人走到廊下,突然有军报传来。叶戈拿起来一看,是西海三卫最新的布防情况,经过两个多月的修葺,被炸得稀烂的巴燕,和被烧成锅底的长宁,终于恢复点先前的模样,可以重新布置。叶戈一时有些犹豫,想回营地与诸将军会议。

    梁检:“将军军务繁忙,不必亲陪,我自行看过世子就好。”

    叶将军感叹临江郡王真是善解人意,着人安排了王爷的其他事务,就急匆匆的赶回了营地。

    最近时节更替,军医给叶翀换了方子,新药比较霸道,喝完以后眼皮都抬不起来,真不知道是伤药还是蒙汗药。

    叶翀在房内眠浅梦深,睡的稀里糊涂,突觉有人手背搭在自己额头上,清清凉凉的。他晃神看了一眼,心道:“哟,做梦真好,梦中阿越都能长大了。”

    他赶紧梦意盎然地把那只手攥紧了,放到胸口迷糊道:“阿越别闹。”

    手中踏实感太真了,真到不像幻觉,清凉的指尖在手心里骨肉均停的……叶翀心中一个激灵,仿佛魂魄从天而降摔进肉体凡胎中。

    他张开眼,就见一张与阿越有八.九分相像的脸,穿着团龙郡王常服坐在床边,叶翀差点没被吓死!

    第4章春梦

    叶翀毕竟出身侯府,姑母又是皇后,看见这身衣服,就知道八成是来宣旨的临江郡王。

    他根本来不及想对方为什么出现在自己的卧房里,先慌不择路的将外衣套上,单膝跪地行了拜礼,“臣叶翀,参见殿下,请殿下恕臣失仪。”

    就一眼,叶翀心里好像揣了一座快要爆炸的火山,烧得噼里啪啦,根本没有勇气抬头再看,一只手撑在地上,青筋突兀,犹自抖着。

    梁检的目光从他的发顶落到颤抖的肩膀,然后就后悔了,但思念如破堤之水,日复一日,冲得心中堤坝早已不堪重负。

    他蹲下身,扶起叶翀的肩膀,强硬的叫他面对自己,“平云。”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沉沉浮浮几个来回,万般狼狈。

    两人眼神抵在一块,叶翀眼中是连绵不绝的惊慌失措,他仓皇的避开脸,竭尽所能的抓住理智,“殿下,臣幼时……幼时,有一知己,与殿下略有几分相似。”

    他深吸口气,感觉刚长好的胸骨炸开似的疼,“许是殿下与她都是巴部人,其中或有误会。”

    梁检知道此时后悔心软均已没用,他沉默着解开领口,扯开天潢贵胄的层叠衣领,坦露出左肩一排动物撕咬的可怖伤痕,用手语比划道:“你还记得吗?”

    烈日炙烤下的戈壁,十二岁的叶翀领着亲卫杀了三头黑狼,救下了阿越和商队。他一路抱着受伤的女娃娃,血浸透了衣衫,粘着皮肤灼人似的疼,那是他第一次祈求诸天神佛,保佑一个人。

    叶翀瞳孔骤然一缩,抬起手反复挣扎了半天,手指悬在领边,叫了声:“阿越。”

    梁检这么多年,细细密密攒在一块,带着针缝在心肺间的心思,百转千回地涌出来,每多看一眼叶翀便是一层贪嗔痴怨。

    而叶翀此时心中惊涛骇浪翻得是五味陈杂,一边无比庆幸阿越全须全尾,还能好好的活着;一边怆然生出几丝缠绵的怨怼,他心中对阿越那点若隐若现的情愫,被从天而降的梁检砸了个稀烂粉碎。

    “殿下白龙微服隐于边塞,臣年幼无知,多有得罪,请殿下治臣不敬之罪。”叶翀头脑清明过来,心如刀绞,自己这么多年牵肠挂肚,今日落得如此狼狈收场。

    梁检心中一凛,心道:这下完了,这是真生气了。

    他伸手想把叶翀扶起来,“个中原因,改日我与云平细说。”

    “臣不敢。”叶翀牙关紧咬,竭尽全力控制心里张牙舞爪腾起的,全心全意的恨。

    整整四年啊,杳无音讯,生死不知,他没有一天不是在忧怖丛生中,难道自己连丁点讯息都不值得。

    梁检面色惨淡,纵有千万隐情今日也不是说的时候,他终于攒齐了离开的力气,站起身,“我们改日再谈。”

    洛常看见梁检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不为察觉的狼狈惨败。他心中明镜似的,这事搁谁身上都得崩溃啊,世子没揍殿下已经是好修为了。

    在边塞的时候,小世子对殿下的那点心思,骆驼都能看出来,自家这位心大的没边没落的殿下,还敢这么干,真是被惯出花儿来了,活该!

    等他回头再看,梁检甩着宽袍大袖,已走到廊下,留下个四大皆空的背影。

    陆泽到了掌灯时分才回来,西海三卫合并,辎重处设在祁连,他还未上任就被叫去干活,真是命苦个了得。

    听说宣旨的临江郡王游历西北风光,先行来到,陆泽对这个说辞嗤之以鼻,二三月的大西北,除了满天黄沙连坨热乎的狼屎都找不出来,还风光,不是有病吗。

    他走到叶翀门前,见屋里是黑的,琢磨着人去哪儿了?便推门进去。却见叶翀披着衣服坐在桌前,清寒的月光照在他身上,扯成一道颀长的影子。

    “黑灯瞎火的,您是在这儿等着成精吗?”陆泽被吓了一跳,说话间点上灯火。

    叶翀掀眼皮见是他,也没说话,他累的要死。

    “世子?”陆泽嗅到一丝不同,“怎么了?”

    “有酒吗?”叶翀的声音干燥沙哑。

    陆泽:“……”

    他两在祁连瞎搞胡混了快两年,叶翀极少喝酒,即便有时放开了手下将领和兵士的禁令,自己也是极为克制警觉的,陆泽那颗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他琢磨一下,能叫炸都炸不死的荣康侯世子憋屈成这样,八成只有一件事了。

    “阿越姑娘有消息了?”他斟酌着问道。

    果然,叶翀的眼睫剧烈跳动,“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陆泽心下了然,这是失恋了,要借酒消愁,心道:“世子活到十九岁,从山一样厚的国仇家恨中,就分出这么三瓜两枣的念想,这下还没了,怪可怜的。”

    “好,我去给你拿。”其实陆泽一直都不看好这段感情,且不说找不到人,找到了才叫麻烦。叶翀是堂堂荣康侯世子,金枝玉叶,他的婚事跟他喜欢谁基本无关,一张圣旨,叫他娶谁就得娶谁,皇亲国戚也不过是皇帝老子手中的棋子,无可奈何。他摇摇头,索性长痛不如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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