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娘

    从山下来的这个人蹦蹦跳跳的停在了距离万景轩他们不远的一处山腰空地上，轻轻喊了几声“鬼娘。”声音清脆爽朗，是个年轻女人的音色。稍候片刻，一缕青烟从山上飘来，从这人身旁穿过，慢慢化形成一个曼妙女子，不错，来人口中的“鬼娘”正是前两天万景轩见过的山鬼常氏。

    山鬼化出人形站定之后朝对面的姑娘笑了笑，青白的脸色对于表情的控制还不太精准，但眼神不会骗人，站在远处也依稀能看出她生前温婉的模样，山鬼温柔的声音说道：“你来了！”

    来找山鬼的不是别人，正是万景轩和苏泊然都认识的魏丹，魏丹笑嘻嘻的看着山鬼，打开手里拎的精致包装袋，拿出一套青色女式汉服递给山鬼，脸上掩不住的兴奋表情说道：“鬼娘你看，这是我今天刚给你买的，这颜色特别衬你！”

    山鬼接过衣服十分珍惜的在布料上摸了摸，然后才展开衣服搭在身上比了比，十分欣慰的说：“好看、好看的很！“

    难怪万景轩第一次见山鬼的衣衫着装的时候总是看不出来她的生卒年代，原来穿的都是魏丹给她网购的现代汉服，都是改良版的样式，自然会让人混淆。

    魏丹一听山鬼的夸奖，更加兴奋不已的说道：“主要还是鬼娘你长得好看，所以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山鬼用手指戳了戳魏丹的脑门嗔道：“就你这丫头嘴甜！”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山鬼拿着手里的衣服却是爱不释手，捧在怀里端详了好一阵，可不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靥如花的脸慢慢布上了愁容。魏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忙问道：“鬼娘，你怎么突然这表情，这是怎么了？”

    山鬼小心翼翼的把新衣服折好装了回去，说道：“前几天山上来了个大人物，是、是专门来查之前那件事的，问了我很多当时的情况，我有点担心……”

    魏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很厌恶的事情，也不笑了，反而有些生气的说道：“没什么好怕的，无非就是来两个人问问话，当初又不是没被问过，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跟那些负责案件的人说我什么都不记得就行了。”

    山鬼摇了摇头说道：“不，这次不是警／察，是地／府派人来了，缉魂司的人不好惹，他找到了我，问了我很多，我怕自己说错话，连累你，这些事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都是我，都怪我……”

    魏丹闻言赶忙安慰她说道：“鬼娘你千万别这么说，你当初都是为了我，他们要抓就来抓我，反正要是没有鬼娘我早就死在这荒山野岭了！”

    山鬼怜惜的摸了摸魏丹的头，魏丹忍不住哭了出来，接着说：“反正我刚生出来就是被厌弃的，爹不疼妈不爱，像垃圾一样被扔在这荒山野岭，没人希望我活着！我有现在的生活都是鬼娘你给我的，谁也不能把你带走！”

    “是吗？”刚刚一直在树上观察情况的万景轩突然一跃而下，山鬼和魏丹听到声音立刻转过头来，看见万景轩均是一惊。苏泊然见万景轩突然从树上跳下去了，自己便也不藏着了，跟着跳了下来，站在万景轩身后的树荫里。

    魏丹没想到山上还有别人，吓了一跳，失声道：“万、万景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万景轩没有理会魏丹的问题，眼神不善的盯着前几天愚弄自己的山鬼说道：“常氏，看来俞芳华并不是如你所说是意外烧死的吧？”

    山鬼也是惊恐万分，但还是立刻将魏丹护到身后，心虚语颤的叫了一声“非毒大人……”

    万景轩说道：“难怪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当初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从头到脚都很奇怪，你一个在深山老林里呆了一百五十多年的山鬼，怎么会穿的这么干净新鲜，服饰妆容也看不出年代；”万景轩斜着眼睛看了看魏丹拿来的衣服包装袋，自嘲似的轻笑一声，接着说：“你当年救了那个孩子，这虽然是动了她本来的命格，但我也勉强可以算是认为你做了件救人性命的善事，可是后来你却害了她的母亲，这又是为什么？”

    魏丹一把搂住山鬼的手，声嘶力竭的对着万景轩喊到：“那个女人不是我妈妈，这世上怎么会有一个母亲会把刚出生的孩子扔到荒山上给蛇虫鼠蚁当食物？！”她喊的声音极大，眼睛里面含满了眼泪，瞪的圆圆的不敢眨眼，好像生怕眼泪掉下来揭示自己的脆弱。

    “哦？！是这样吗？”原本站在万景轩身后的苏泊然走了出来，今晚月光并不透亮，苏泊然刚刚一直默默站在树荫里，山鬼和魏丹只看到万景轩身后还有一个人影，但并看不出来是谁，直到刚刚苏泊然走到月光下，一人一鬼这才看清苏泊然的脸。

    山鬼因为害怕缉魂司的万景轩，所以一直瑟缩着身体，但当她看清苏泊然之后脸色骤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讷讷的说道：“您、您…”

    苏泊然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抬手将右手食指放在唇前做嘘声状，山鬼看见后立刻低头噤声，不敢再说话。万景轩自然知道身后是苏泊然在说话，所以没有回头，自然也不知道苏泊然做了什么小动作，他还以为山鬼怕自己怪罪魏丹口不择言，跪下来替她求情。

    “小同学，哦，不是，我是说这位大人，”苏泊然又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万景轩并排的位置，故意学着山鬼的口气叫万景轩说道：“哪有审案子的自己把案情都说完的，给当事人，哦，不对，是给当事鬼一个自首的机会，争取从轻发落，坦白从宽嘛不是。”

    魏丹原本只是处于自己的秘密被别人发现的愤怒情绪中，但看到来人是苏泊然，心一下子掉到了谷底，本来强忍的眼泪也都簌簌的掉下来，拉着山鬼咬着嘴唇不说话。

    万景轩看了苏泊然一眼，心里有些不爽，但还是扭头对着山鬼说道：“好吧，你自己说说吧。”

    山鬼恐惧的看了苏泊然一眼，然后低头抚摸了一下魏丹的手，对魏丹说：“我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

    魏丹泪眼婆娑，握住山鬼的手，哽咽的叫了一声“鬼娘……”

    山鬼跪坐在地上，整理了一下情绪，慢慢说道：“我本是淮南名妓，贱名常相思，后因年岁渐长，不愿久居风尘，那一年一个过路客商为我赎了身，我便跟他回了家，做了他的姨太太，本以为自己能过上普通人的简单生活，谁知他的原配夫人是个阴险狠辣的角色，处处与我刁难，我不敢反抗，事事隐忍，直到第二年，我怀了孕，夫人便对我变了态度，嘘寒问暖，煎药熬汤，我以为我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可谁知她是口蜜腹剑，给我灌的毒药！等我生产时居然生下一个全身瘀紫、七孔流血的死婴！”

    万景轩心想：“难怪这山鬼当初要救下俞芳华的孩子，这两个婴儿刚出生的模样原来如此相同。”

    山鬼继续说道：“那女人便对婆婆和老爷说是因为我是风尘女子，身子脏，所以生出来的孩子才会像个鬼胎，说继续留着我肯定会给家里带来妖邪，于是他们便狠心把我的孩子扔掉，也把我赶出了家门，任凭我怎么跪地磕头请求他们，他们也不肯告诉我他们究竟把我的孩子丢到了哪里，后来那女人嫌我纠缠不休，竟命家丁将我在门前乱棍打死，随随便便拿席子一裹扔去了乱坟岗。”

    说到这里，如果鬼魂能有眼泪的话，那么想必山鬼已是泣不成声了。魏丹看着山鬼布满愁云的脸，不知该怎么安慰，便替她哭了起来。

    万景轩不为所动，冷冰冰的说道：“你生前虽悲惨，但身死后地府判官也给了你山鬼的身份，你只需在此慢慢行善，积累功德，便可以换取下一世命格改善、生活无忧。”

    山鬼给魏丹抹了抹眼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大人说的是，一开始我来到这里自然也是这样想的，一心一意只想尽快攒够功德，投胎转世。可是，二十八年前，突然有个女子抱着个包裹慌慌张张的跑上山来，我看着她神色有异，本想跟上去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也可以顺便积积功德，可谁知她刚跑到半山腰突然大叫了一声，居然如避蛇蝎一样扔下手里的包裹，逃命似的跑了。我化了形走过去一看，这包裹里居然是个孩子，全身青紫、七孔流血的孩子！和我那苦命的女儿简直一模一样！我查探了一下这孩子还没有死透，但三魂即将离体，我当时也是慌了，一时心急，便渡了点功德给她，这孩子就慢慢醒了过来，我看这孩子可怜，又想起自己生前的辛酸往事，便一时冲动决定留下她好好抚育。”

    苏泊然一副夸张的表情，好像是恍然大悟一样的说道：“哦，那这个小孩子一定就是现在的魏老师吧？！”

    万景轩难掩嫌弃的表情，说道：“是，也不是。”

    苏泊然饶有兴致的问道：“哦？什么意思？”

    万景轩解释道：“魂魄是，肉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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