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节 艰难推进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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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增援部队一批接一批的到来,使第128团、第813团的可战之兵在午夜时超过了一万六千人,除了罗又伦带来的两千骑兵和五千老兵外,胡宗南、黄杰、李玉堂、汤恩伯、钟松、邱清泉等友军指挥官都从其麾下抽调得力一部暂时补充给了蒋纬国,少者一个加强营,多者一个不满员的团,重武器也送过来不少。对此,这些天子门生们其实都不大乐意,因为他们知道上级这是更改计划了,从“全面聚歼第101师团”更改为“局部聚歼第101师团一部分”,到时候,蒋纬国、郑洞国、吉章简等人必然风光无限,胡宗南等人则完全变成陪衬的绿叶了。当然了,胡宗南等人即便有意见也只能保留,毕竟蒋纬国跟“老头子”的关系要比他们跟“老头子”的关系瓷实多了,师生关系再好也比不了父子关系。

    沪东前敌总指挥黄维也随之赶到第813团、第128团、独立第8骑兵团的联合指挥部,指挥三个团让他大感轻松,实际上,黄维赶来也没什么可做,战事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在发给陈诚的电报里,黄维报告道:“…三墩镇已被我军团团包围,日寇龟缩镇内负隅顽抗,其控制区不断被我军步步蚕食,第128团、第813团等部参战官兵无不舍生忘死、奋不顾身,负伤官兵拒不下火线,全镇杀声震天、火光如赤,聚歼日寇第101联队极有希望可在两日内。当此时刻,力阻第101师团余部救援第101联队,乃确保三墩镇聚歼战得以圆满成功之关键。”

    客观上讲,黄维还是很有战术目光的,他已经认识到:三墩镇的第101联队已是插翅难逃的瓮中之鳖,想要聚歼这股日军,光靠第128团、第813团拼死血战还不够,还需沪东战场上其它国军部队全力阻挡第101师团其它部队派去救助第101联队的援兵。外延阻击战也是三墩镇聚歼战能否完成的关键。

    收到黄维的电报后,陈诚立刻给胡宗南等人下达了一道杀气腾腾的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两天之内给我全力阻挡住增援第101联队的其它日军!谁的防区内窜出日军来,我就替委员长要他的脑袋!”

    接到陈诚的命令后,胡宗南等人不得不咬紧牙关,尽职尽责地给蒋纬国当好配角。

    日军指挥官也不是酒囊饭袋,随着中方战斗重点的转移,伊东政喜中将立刻就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但他没有立刻调兵遣将去增援第101联队,毕竟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战场更是双方指挥官展开智谋较量的舞台,考虑到中方有可能在玩弄调虎离山或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等伎俩的可能性,再加上对第101联队的实力的自信心,因此伊东中将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因地制宜的部署调整,他沉住气,打算在天亮前“以不变应万变”,因此他给加纳大佐发出了“鉴于敌情暂时不明,师团不能轻举妄动,第101联队必须独立坚持到天亮”的命令。

    对于师团长的谨小慎微,加纳大佐是理解的,对于上级的命令,哪怕是不合理的荒唐命令,加纳大佐也是无条件地服从和不折不扣地执行,这正是内部等级森严、崇尚绝对服从原则的日本军队的作风和传统。好几年前曾经发生过这么一件事:几个列强大国的军队展开联合演习和军事交流,演习场附近是一处海边的断崖,几支来自不同国家的小部队都得到了向断崖列队前进的命令,当走到断崖边时,长官故意没有下令停止,结果,美军士兵们就地停下并对长官骂骂咧咧,英军士兵们派出代表去抗议长官命令不合理,法军士兵们派出代表去询问长官该怎么办,德军士兵们取出一条绳子攀索爬下断崖,至于日军士兵…整整齐齐地犹如机器人般直挺挺地、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进,然后如集体跳崖跳海自杀般地一个接一个地摔下断崖,虽然下面是大海,但也摔死淹死了三个士兵,美英法德等国军官都对日军士兵的绝对服从性深感震惊。而另一方面,加纳大佐也知道第101师团承担“特殊任务”的特殊性,否则第101师团又怎么会如此低能地自投罗网,特殊任务自然要特殊执行。只是,作为前线指挥官、第101联队的联队长,加纳大佐自然要远远比伊东中将更能深刻地感受到对面中国军队的进攻力度和顽强斗志,以及第101联队此时的不利处境。加纳大佐知道,第101联队想撑到天亮,光靠普通手段已经不是很有效果了,中国军队在兵员、轻武器火力上占据优势,这样拼下去、耗下去,即便第101联队能撑到天亮,怕是也损失巨大得熬不过明天的白天了。

    “组织挺身队!”联队部内,放下伊东中将发来的电报后,加纳大佐用一种阴鸷狠辣但坚定得不容置疑的语气对现场众大队长、中队长下达了这个意义不同寻常的命令。

    众大队长、中队长看着联队长近乎扭曲的面孔和近乎凶光毕露的眼睛,都有些震撼。“联队长阁下!”第一大队大队长兼联队参谋长饭冢国五郎中佐吃惊地道,“现在就组织挺身队?是否早了一点?我们联队虽然在名义上只是一个步兵联队,但毕竟已经…我看我们完全能够坚持到天亮的!”

    “是啊!”另一名大队长说道,“白天战斗里,我们联队已经给支那军造成了惨重打击,支那军伤亡巨大,怕是也撑不住了,他们虽然还在对我们展开攻击,但也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加纳大佐神色紧绷地摇了摇头:“你们都错了。支那军正在对我们联队进行着重点攻击,此时围攻我们的支那军在兵员、火力上甚至比白天时还要强劲,另外,你们也都知道,我们之所以在白天能够重创支那军,第一功臣是那些重炮,但现在,天黑了,敌我双方混战一团,我们的重炮、我们的最大优势已经发挥不出来了,至于夜间混战、夜间巷战,拼的就是人数和步兵轻武器火力,而支那军在这两点上大大地超过我们。因此,我们要发挥帝国军真正的最大优势,用无坚不摧、无所畏惧的‘大和魂’粉碎支那军的斗志和意志!让他们亡魂丧胆!这才是我们遏制住他们的唯一途径!”

    “唉!”饭冢中佐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石原参谋长的那个计划,我们第101联队又怎么会落得如此险境?甚至连整个第101师团都因此而孤军深入、陷入重围!正常情况下,支那军别说包围帝国军的一个师团、一个旅团、一个联队,就连包围一个大队都会难如登天!我们师团、我们联队…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不要胡说!”加纳大佐制止住饭冢中佐的牢骚,“胜利肯定要付出牺牲!这是光荣的!完成我们的任务才是我们应该要做的。”他望向现场人群里一个“鸡立鹤群”的小队长,“加纳敬隆少尉,我任命你为挺身队队长!”他神色可以用冷酷来形容,声音像钢铁般冰冷坚硬。

    被点名的这个嘴角边还长着淡淡绒毛的年轻少尉庄重地向加纳大佐敬礼:“哈依!”

    “联队长阁下!加纳少尉可是您的…”现场的饭冢中佐等军官无不大惊失色。

    加纳大佐冷冷地一挥手打断了饭冢中佐等人的话:“诸君,加纳敬隆是我的长子,但他更是我们第101联队的一员!是大日本帝国皇军的一员!我非常清楚,参加挺身队九死一生,但是!为了大日本帝国雄霸东亚的千秋大业,个人的牺牲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只有以千百万个人的牺牲作为砖石,才能垒起永不坍塌的帝国大厦!我既然身为联队长,自然要做出榜样!”他望向加纳敬隆,“你活下来,我会向你敬酒致谢,你玉碎了,我会常去靖国神社看望你的。”

    “是!联队长阁下!”加纳敬隆毕恭毕敬地向父亲敬礼。

    唰地一声拔出军刀后,加纳大佐神色如恶狼、目光如毒蛇地挥起军刀指向夜幕中火光冲天、枪声如雨的镇内交战处:“进攻!”

    火光漫天的夜色中,一面面血红色的太阳旗在疯狂地挥舞着。

    “放!”随着一声声嘶力竭的汉语大吼,“轰!”滚地惊雷般的巨大爆鸣呼啸而起,同时咆哮出一道水桶般粗大的火光烈焰,几十米外一栋藏匿着十几个日军和两挺机枪的已被日军改造为火力点的二层民房霎那间在烈火暴风中轰然崩溃,风雷滚滚、飞沙走石间,民房倒塌一半,其中一堵墙直接倒了下去,扬起黑雾般灰土,从里面射出来的日军火力立刻偃旗息鼓。看到这一幕,刚才下达开火命令的一名国军排长立刻振臂大呼:“弟兄们!冲啊!”然后带着全排官兵们在杀声中奋勇而上,轻而易举地攻占了日军的这个火力点,废墟间,十几个日军尸体横七竖八地枕藉倒卧着,一动不动,俱已毙命,并且鼻孔耳孔都在缓缓地流出汩汩血水,这些日军都是活生生地被震死的。

    “排长,这飞雷炮真好用啊!”士兵们欢欣鼓舞。

    蒋纬国的“重大发明”飞雷炮在三墩镇战役中正式被投入了实战(因为三墩镇战役是蒋纬国部队真正参加的第一场巷战),立刻显示出了它的巨大价值和巨大威力。由于飞雷炮成本低廉、制作简单,第128团、第813团几乎每个排甚至每个班都有一门,普及率非常高。飞雷炮缺点是射程不远、准确率较差,但优点是杀伤力巨大,饼状炸药包产生了强烈的爆炸冲击力,所到之处,火力点、人员都会被炸飞,被其炸死的日军的身上往往找不到任何伤口,尸体却七窍流血,完全是被冲击波给震死的。三墩镇内的日军火力点基本上都是用民房临时改造来的,绝非钢筋混凝土工事,抗打击性本来就不高,挨了飞雷炮炸药包后直接轰然倒塌。在三墩镇东南部的龙树村,第1装甲营第5机械化步兵连展开迂回包抄时正好碰到一个中队的日军在集结,带队的副连长李志远急忙命令官兵们用八门飞雷炮齐射轰击这股日军,雷霆霹雳间,一百五十多个日军在猝不及防中齐齐人仰马翻,全部变成倒在地上鼻耳流血的尸体,并且现场还有十多匹日军战马也被飞雷炮炸死。“当时,那股鬼子兵正在集结列队,听一个军官训话,妈的,上百个鬼子兵站得整整齐齐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我们虽然有迫击炮,但迫击炮毕竟炮弹很贵,所以我急忙让弟兄们把身边所有飞雷炮都集中起来,一起猛轰鬼子。八个炸药包呼啸而去后,我看到其中一个正好落在鬼子人堆中间,霎那间…那画面精彩极了!中间十几个鬼子统统血肉横飞,周围鬼子兵齐刷刷地倒下去一大圈,形成了一个放射状圆环。我们赶过去后,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了剩下的二三十个半死不活的鬼子,就这样,足足一个中队的鬼子被我们轻而易举地消灭了,运气好是一方面,飞雷炮确实好用也是一方面。我在距爆炸点较远的地方看到一个鬼子在仓惶逃跑,整个人就像喝醉酒一样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将其一枪打死后,我发现这家伙的鼻子、耳朵、嘴巴都在流血,眼睛里也在充血,这个鬼子已经被冲击波震坏了内脏,所以跑得那么痛苦。还有一个鬼子兵活口,两眼呆滞地看着我们,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耳朵不停地流血,我们吩咐他立刻举手投降,他好像根本听不懂,将其一枪打死后,我们明白这家伙的耳朵已经被震聋了。”李志远事后对记者说道。

    “支那军拥有一种古怪的单兵火炮,在巷战中威力巨大,帝国军必须高度重视。”加纳大佐在发给伊东中将的电报里特地提到了飞雷炮。

    飞雷炮在此时三墩镇的巷战、夜战、混战里发挥出了巨大作用,使得本来就在轻武器火力上占据优势的国军更是如虎添翼,天黑时,日军占据着八成以上的镇区,但在后半夜时,被日军控制的镇区在面积上已经缩水了超过四分之一。白天战斗里,国军和日军的死伤比例高达比1,但到了夜间,这个数据则变成了1比2,对此,郑洞国等军官长长地松口气。

    “耗到天亮时,第101联队也该油尽灯枯了。”蒋纬国同样乐观无比。

    被动挨打绝不是日军的风格,虽然三墩镇占据已经大幅度地倾倒向国军,但日军仍在次日凌晨两点时发动了大规模的反击。这场反击战一开始时,蒋纬国还没有意识到日军进攻方式的特殊,直到被惊动的他亲眼看到一小群脑袋上缠着太阳旗或带着“必勝”字样头巾的日军犹如疯狗般嚎叫着抱着一捆手榴弹或炸药包冲向国军阵地时,他才意识到日军用上了当年乃木希典在日俄战争中发明的“肉弹战术”。七七事变后,这是日军第一次使用这种战术。

    上千个日军“肉弹”在疯劲大发中以精神病院大门被打开的疯狂气势,像离弦之箭般争先恐后、前赴后继地冲向国军阵地,歇斯底里的日语口号声响彻三墩镇。尽管距离比较远,蒋纬国还是听到了这些叫喊,他听不懂日语,但听得出是“天皇陛下万岁”(日语这句话的发音跟汉语很相似),他更加听得心头瘆人,冒出了浑身的鸡皮疙瘩,毕竟一个正常人放声大叫跟一个精神病人放声大叫是存在着很大区别的,精神病人的叫声里包含着一种不正常的非理性的神经质的东西,而眼前这些日军“肉弹”在精神上跟精神病人也已经没什么区别了。此时的三墩镇在激烈血战中已有一半镇区化为废墟,遍地弹坑、弹壳、血泊、尸体、武器的零件碎片,残墙断壁上也密密麻麻都是弹坑弹孔,这种环境里的作战方式主要就是短兵相接,因为视野不开阔,看不到几十米外甚至十几米外的场景。冲击向国军的日军“肉弹”借助着镇区内的瓦砾断墙,靠近到距国军阵地很近的地方,然后一起发疯发狂地叫着,拉响手榴弹、炸药包的引信或导火索,拼命地飞奔扑来,有的“肉弹”被国军回击子弹击中,化为大火球,整个人在大爆炸中粉身碎骨,也有不少“肉弹”成功地钻入国军阵地上或国军人群里,自己死得尸骨无存的同时也拉着一片国军一起血肉横飞。

    “杀给给!”督战的日军军官近乎狂暴地挥舞着太阳旗和战刀。

    “天皇陛下万岁!”日军“肉弹”群最前面是一个双手都抓着一捆手榴弹的少尉军官,整个人像脱缰野马、失控疯狗般不顾一切地朝着国军一处防线狂冲而来。突然,他半个脑袋都飞上了天,血水飞溅,失去生命的身体在惯性作用下继续又往前冲了几步,然后颓然扑倒,被子弹掀开的天灵盖处脑浆横流。

    在远处亲自督战的加纳大佐的脸上肌肉猛地抽动了一下,亲眼目睹长子战死的他仍然面无表情。作为“一名合格的帝国军人”,必须要视死如归,不但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也不能把亲人爱人的生命当回事,当然了,敌国人口的生命更加不能算是一回事了,全世界二十二亿人里,除了至高无上的天皇,其余人的性命都只是蝼蚁而已,这是加纳大佐的信念。

    “天皇陛下万岁!”更多的嗥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大批日军“肉弹”抓着炸药包或手榴弹疯狂地冲上来,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号叫着,一朵又一朵烈焰火球绽放在了国军阵地上。

    不得不承认,日军这种神经病式的攻击方式虽然取得的战果不是特别大(过半“肉弹”都被打死在了半路上),但形成了一股极度骇人的气势,一群正常人和一群神经病展开战斗,正常人不可避免心里发毛,国军虽然在兵力上占据优势,但在战斗一白天后又连夜继续战斗,各部都筋疲力尽、心力交瘁,完全依靠着一股精神气在坚持着,此时遭到日军这种疯狂方式的攻击,立刻有一部分官兵感到心惊肉跳,继而后退躲避,这就形成了一种集体后退的趋势。

    “稳住!顶住!”郑洞国等军官们看到部队好不容易争夺到手的镇区在一小块一小块地接连丢失,无不心急如焚。

    “日本人这是狗急跳墙了!”黄维感叹道,语气中也隐隐间有一股惊惧。

    “我日!”蒋纬国心头同样发慌,他看得目瞪口呆。日军“肉弹”足有上千,堪称四面开花,这种视己方士兵性命为草芥的战法,令人不得不让人为日本人的兽性而感到心惊胆寒。阵地上,国军官兵们拼命地开火扫射着,枪林弹雨间,日军“肉弹”蜂拥不断,大批“肉弹”被打死在半路上,但前面“肉弹”被打成火球后,后面“肉弹”穿过血雾肉雨继续发疯冲击,炸开遍地破碎的尸体。

    “这是好事!”萧爻不但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发慌,反而眼睛发亮,“第一,日军此举是中日开战后的首次!我们应该感到光荣和骄傲!因为我们第一次成功地把日本人打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第二,第101联队既然使用了这种狗急跳墙但同时也是黔驴技穷的手段,说明他们也已经快撑不住了!只要我们把他们这场垂死挣扎式的反击给遏制回去!我们就赢了!”

    “说得对!”黄维大声道,“诸位,日本人已经被我们打到了悬崖边上!我们再加把劲,就可以真正地消灭他们了!”

    军官们从一开始的紧张中回过神来后都纷纷赞同萧爻。“怎么遏制回去?”蒋纬国焦急无比地问萧爻。

    萧爻很是轻描淡写地道:“组织敢死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什么?”蒋纬国等人都再度吃惊。

    萧爻道:“日军此举不是为了杀伤我们的有生力量,因为肉弹冲击是先伤己再伤人的‘自残式战术’,这个战术的目的,或者说,加纳治雄的目的是通过日本人一直引以为豪的发疯不怕死的精神从而在精神上、意志上、士气上打垮我们。我们想不被打垮,就必须反而打垮日本人的精神,唯一的办法就是组织敢死队。用不怕死来对付不怕死,日本人要跟我们比狠,我们就要表现得比他们更狠!”

    军官们都沉默了下去,小半会儿后,一个人大声赞同:“说得对!”是张灵甫,他目光红如炭火,“日本人以为全世界就他们不怕死?笑话!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比他们更狠!”他随即大步流星地奔向在战斗中轮换下来进行休息的第二梯队,蒋纬国等人吃了一惊,急忙一起跟去。

    “日本人跟我们玩命了!”张灵甫声嘶力竭地忿然吼道,“他们想吓倒我们!他们以为我们中国人都是怕死的孬种吗?谁愿意参加敢死队跟日本人玩命去!”

    官兵们骚动起来,互相面面相觑,没人报名。

    蒋纬国非常理解官兵们的心情,他没有产生任何一丝一毫的轻蔑,他很清楚,弟兄们都不是贪生怕死的孬种,在今天白天和前半夜的血战里,第128团没有出现一个逃兵,这是非常令人自豪的,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呢?官兵们不怕死,只是…不大愿意死得不值。如果战局是国军陷入绝境,走投无路、破釜沉舟的中国军人们照样敢跟日本人玩一命换一命的残酷战术,但眼下,三墩镇战局却是国军占上风,“既然不一定要死,何必非要自寻死路?”敢死队可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基本上十死无生。人是很复杂的,人在陷入绝境时会彻底放弃对生存的渴望,但人在情况越好的时候反而愈发地变得畏惧死亡。官兵们其实“贪生不怕死”。将心比心地想一想,即便身上没有承负着“历史使命”,蒋纬国也一万个不愿意加入敢死队,如果中国赢得这场战争必须要死五百万人作为代价,恐怕没人愿意成为那五百万个亡者中的一个,绝大部分的人都希望自己能活到胜利那一天。

    看着这些身经百战、英勇无畏的官兵们在死亡面前还是露出本能的迟疑神色,蒋纬国在心里叹了口气,战争不是游戏,战争绝不是什么充满浪漫主义色彩、英雄主义色彩的东西,战争其实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东西。蒋纬国在骨子里还是保留着很多在后世生活在和平时代里的惯性思想,他这是第一次刻骨铭心地体会到了人在战场上的生死无常、命如朝露。

    “我报名!”有人大声喊道,蒋纬国等人都吃了一惊,因为这个第一报名者就是张灵甫本人,他神色凛然,“既然我支持组织敢死队,那我怎么可能缩在后面看着弟兄们出生入死?还有谁?还有谁愿意跟我一起上!”他近乎嚼齿流血、怒发冲冠,“日本人看不起我们中国人!他们不但认为我们打仗打不过他们,还认为我们贪生怕死,认为我们在不怕死这件事上还是不如他们!我们就要告诉他们!我们中国人不怕死!并且比他们更不怕!谁愿意跟我一起去?”

    “我!我报名!”“我!”“还有我!”“妈的!跟狗日的拼了!”“谁怕谁!”张灵甫的带头霎那间极大地鼓舞到了或者说是刺激到了原本迟疑不决着的官兵们,一个又一个甚至是一批又一批官兵挺身而出,报名参加敢死队的官兵们无不眼睛发红。

    “好兄弟!”张灵甫两眼流泪地大喝一声,“黄泉路上咱们一起走!”

    蒋纬国只感到心头震荡,一股炽热的烈火涌上他的胸口,他为自己部队里有这么多的英雄、为自己国家有这么多的壮士而自豪。这些官兵肯定不是文人墨客们口中的“国家精英”,他们也不是很明白这个主义那个思想之类的东西,他们只知道,自己国家需要他们献出生命,他们就义无反顾地献出了生命。正是这些人,正是古往今来无数跟他们一样的人,支撑起了中华民族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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