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节 大决战号角 8

    南京，军事委员会总部，会议大厅。

    长条椭圆形的会议桌的首席位置上自然坐着军委会委员长蒋介石，左侧第一个位置上坐着蒋纬国，然后是参谋总长兼陆军副总司令杨杰、海军总司令陈绍宽、空军总司令周至柔、海军副总司令欧阳格、空军副总司令黄光锐，桌子的右侧则依次坐着军委会副委员长李宗仁、陆军总司令何应钦、军政部部长陈诚、军训部部长兼副参谋总长白崇禧、军令部部长徐永昌。毋庸置疑，坐在这张桌子边的这十二人正是中国的核心决策者，拥有着决定中国国策的权力。

    十二人表情各异，毕竟在经过“南京事变”后，中国的高层权力结构已经遭到大洗牌，跟以前大不相同了，继而不可避免地使得高层会议上气氛迥异而微妙。蒋介石脸色平静祥和，既显得虚怀若谷又显得高深莫测，蒋纬国显得气定神闲，其余十人都是不苟言笑的一脸严肃，杨杰、陈绍宽、欧阳格都是“坚定地站在蒋纬国这边”，周至柔和黄光锐虽然对蒋纬国的“忠诚程度”没有超过他们对蒋介石的“忠诚程度”，但他们在“关键时候”是不反对蒋纬国的，至于李宗仁、何应钦、陈诚、白崇禧、徐永昌五人，徐永昌是典型的“中立派”，无论是蒋纬国还是蒋介石，谁做得更有利于国家，他就支持那个人，陈诚是坚定不移地忠于蒋介石的，何应钦是典型的“日薄西山的元老耆宿”，蒋介石在内心深处不信任他，蒋纬国在内心深处也不信任他，但他毕竟从未公然地反叛过（何应钦肯定在背后暗算过蒋介石，比如西安事变，也肯定在背后暗算过蒋纬国，比如不久前的中日暗战，但他极为地老谋深算，从未露出马脚，从未留下把柄，因此蒋介石和蒋纬国都只是心知肚明，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公然地收拾他），加上他势力树大根深，门生故吏遍布军政两界，虽然不断地遭到蒋介石和蒋纬国的打压削弱，但余脉尚存，所以眼下仍然就任着陆军总司令高职（实际上，中国陆军实权已被蒋纬国掌控，陆军副总司令杨杰是蒋纬国统领中国陆军的代理人，何应钦在很大程度上被架空了，他对此心知肚明，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宠，很难东山再起了，所以安心地当着陆军名义上的掌门人）；处境比何应钦更“尴尬”的是李宗仁和白崇禧，此二人在中日战争期间表现活跃、贡献很大，桂军在抗日战场上浴血奋战、伤亡无数，这是世所公认的，但此二人在中日战争结束后立刻被蒋介石“卸磨杀驴”，本来已经跻身中央了，却又被赶回了广西，从中央的实权重臣变成地方土皇帝，五年多来，蒋介石虽然没有对广西使用武力手段，但不断地使用政治、经济等手段迂回攻击广西，试图瓦解掉新桂系，事实证明，蒋介石的政治手段没什么用，新桂系的军政官员对李白二人忠诚度很高，被蒋介石收买的实权人物几乎没有，但蒋介石的经济手段极有效果，广西在商贸、金融等方面遭到全国性的封锁围堵，使得全省经济凋敝、民生艰难，特别是从四年前开始，中国jru了“全国大发展、大建设、大开发”阶段，各省各地一起“忙着发财赚钱”，唯独广西省被排斥在外，比如去年（1944年），中国gdp达到360多亿美元，其中，东亚传统领土的gdp达到250多亿美元，广西省只有区区2亿多美元，邻居广东省却达到20亿多美元，是广西省的整整十倍，就连向来比较贫穷落后的贵州省的gdp都超过广西省，达到3亿多美元，因此，广西民众生活水平的落后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了。李宗仁和白崇禧都是土生土长的广西人，自然不愿意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而让家乡父老子弟如此艰难困苦，加上李白二人都有战略目光，认识到“蒋家（不一定是蒋介石，也可能是蒋纬国）已经坐稳江山，新桂系继续与之对抗已经没有赢的希望”，所以萌生了“为了家乡父老子弟，放弃自己心中已经时过境迁的宏图梦想，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力”，南京事变结束后，蒋纬国在实质上取代蒋介石成了中国的最高统治者，李白知道蒋纬国跟蒋介石是不同的人，再加上骑虎难下的处境（南京军部分部队发动南京事变时，新桂系公开表示支持蒋纬国，事后肯定不能自食其言了），因此正式地归顺了南京政府（是归顺蒋纬国，不是归顺蒋介石），新桂系在不流血中宣告溶解消散。之后，蒋纬国没有食言，先给李白二人在中央枢纽里安排了两个重要职务，一个是军委会副委员长，一个是军训部部长兼副参谋总长，继而把新桂系原先的军政高层在打散后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同时又一掷千金，投入几个亿用于资助、建设、发展广西省，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了。眼下，李宗仁和白崇禧虽然对蒋纬国确实有些“不情不愿”，但对他还算是比较服从，属于蒋纬国这一派，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实权，自然没有别的选择了。

    “纬儿啊，开始吧！”在没人敢轻易开口的沉默中，蒋介石不动声色地点名，他并不是自己主持会议，而是让蒋纬国主持，其中的内在含义是无需多言的。

    “是，父亲。”蒋纬国像以前那样对蒋介石态度毕恭毕敬地站起身，然后指点着墙壁上一副巨大的世界地图，“诸位长官，随着我的‘死’，世界格局发生了新的变化，特别是日本。总体而言，德美在欧洲打了这么久，基本上是平手，日美在太平洋和澳洲打了这么久，日本已经撑不住了，开始陷入被美国压着打的境地，英国就不需要说了，要不是美国撑着，早就亡国了。几大国里，德国是我们的坚定盟友，美国和我们非敌非友，我们和美国没有尖锐的利益冲突，中美开战概率极低，我们唯一的敌人就是日本。灭亡日本，是我们的目标，眼下，时机已经成熟，我们必须要准备战争了。…”

    现场众人看着意气风发的蒋纬国，听着他的话，越看越听越觉得滑稽。就在此时此刻，几公里外的紫金山上正有漫山遍野的人在痛哭着“英年早逝”的蒋纬国，哭声响彻了南京城，不仅如此，全国各地乃至海外各地还有大量的人以百川入海之势从天南海北、四面八方来到南京给蒋纬国“吊丧奔丧”，但蒋纬国却在这里活得好好的，简直就像一场闹剧。不仅如此，现场众人里，蒋纬国职位最低，因为他根本没有职务，他是一个“死人”，哪里还会有什么职务，他原先担任的几个职务都随着他的“死”而自然被解除了，但是，现场众人对这个“没有职务、没有身份的死人”都心怀畏惧，因为这个“死了的蒋纬国”比活着的蒋纬国更可怕。

    “…在会议正式开始前，我先说三件事。”蒋纬国顿了顿，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首先，商震将军从德国那边发来紧急报告，德国高层认为，我国在对日开战后，美国必然能从美日战场上抽调走大量军力，然后投入德英战场，到时候，德国的战争压力就要增大了，希特勒元首对此深感忧虑；其次，美日开战后，美国政府一直在积极拉拢我国加入对日作战，先前开出了一百亿美元的筹码，就是给我国五十亿美元的援助和五十亿美元的贷款，以换来我国对日开战，如今，我国就要对日开战了，但前往华盛顿要求美国政府兑现诺言的顾维钧先生却遭到美方的冷落和回避，没能见到罗斯福，只见到了杜鲁门，杜鲁门声称美国的对日作战即将jru下一个阶段，战事将会更加激烈，消耗也将会更加巨大，因此，美国政府必须延缓对华援助和贷款的时期或者在数额上给予削减。”

    “美国政府看样子是想不认账了。”杨杰轻轻地冷笑，“就好像钓鱼，鱼没上钩，肯定要用越美味越好的鱼饵，鱼既然已经上钩，还喂什么鱼饵？”

    “至于第三件事…跟第二件事肯定有关系。”蒋纬国眯起眼睛，“根据可靠情报，日本陆军副参谋总长石原莞尔在两天前秘密抵达华盛顿，还得到了罗斯福的亲自接见。”

    “什么？”包括蒋介石在内，现场其他人都猛然地吃了一惊，毕竟这个消息太惊人，“消息属实吗？”

    蒋纬国点点头：“绝对属实，海统局在白宫里有眼线。该情报证实，罗斯福在办公室里接待了石原莞尔，两人密谈了一个多小时，谈话内容不得而知，但是，根据那个眼线的描述，石原莞尔在离开罗斯福办公室时虽然表情严肃，但神色间隐隐地有一种按捺不住的轻松和得意，并且在石原莞尔离开后，罗斯福立刻召见了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威廉·丹尼尔·莱希、美国陆军总参谋长马歇尔、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尼米兹、欧洲战场盟军地面部队总司令艾森豪威尔、亚太战场盟军地面部队总司令麦克阿瑟等多名美军高层决策者，召开了办公室密会，密会内容自然不得而知，但是，诸位长官应该能猜测出一点端倪。”

    “美日要议和停战？”何应钦吃惊不已。

    蒋纬国没说话，他转头看着蒋介石，蒋介石虽然正襟危坐，看似不动声色，但眉宇间隐隐地浮动着一丝阴郁。“世界大战的战争格局正在发生着重大变化，美、日、德高层都在审时度势地调整对策，我国自然也要及时跟进，在此关键时刻，希望诸位能集思广益、群策群力。”蒋介石声音沉稳地说道。

    “委员长、诸位，我觉得美日立刻议和停战不太可能。”徐永昌态度谨慎地发言道，“美日打得如火如荼，两**民都被政府鼓动得群情激奋，突然间议和停战，两国政府都会难以驾驭两**民的意识形态和国内的舆论，另外，美日存在着很大的利益冲突，就算两国高层想要议和停战，首先需要找到两国的利益平衡点，达成协议，其次还要缓一缓，给两**民在心理上提供缓冲时间。美日暗中媾和，并不算出乎我们的预料，我们只是不知道具体内情。”

    陈诚说道：“话是这样说，但是，对于日本而言，局势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重大变化，德国将其开除出了联盟国，我国即将对其开战，美国又与之打得尸山血海，日本已经陷入了四面楚歌、山穷水尽的绝境，在如此险恶的情况下，日本高层为了体面地结束战争，不落得战败亡国的命运，肯定把能让的统统让出去了，另外，美日仇恨大不如中日仇恨，美国上下恼恨的无非是日本主动挑起美日战争以及日军在战争中虐待、残害、屠杀美军俘虏和被俘的美国平民，到时候，日本政府只要甩出几十个政界军方高层背黑锅，交给美国政府审判处死，美国民众的怒火就会得到平息，美日就可以各取所得了。”他看着蒋纬国，“二公子，我国的战争目的无非是三点，第一，赢得战争，第二，趁此战争为我国牟取到最大化的利益，第三，灭亡日本。目前，我们已经实现了前两点，可是，如果为了实现第三点而把前两点都给丢了，岂不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

    蒋纬国看着陈诚：“陈长官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放弃对日决战？”

    现场其他人都心知肚明，陈诚是蒋介石此时最器重、最信任的部下，陈诚的态度其实就是蒋介石的态度，陈诚对蒋纬国的发问其实就是蒋介石对蒋纬国的发问，否者，陈诚哪敢如此“公开地”对蒋纬国发起质问。

    陈诚摇了摇头：“日本无疑是我国的千年祸患、卧榻毒瘤，将其彻底铲除是极大地符合我国根本利益和长远利益的，但是，我个人认为，我们现在就对日本动手，似乎时机不太好。二公子，我们、日本人、美国人都非常清楚，美国人只是想要打败日本，我们却是想要灭亡日本，一个是战败投降，一个是亡国灭种，日本人在这两条路里肯定选择第一条，我们逼得太狠，反而把日本人推到美国人那边去了。我个人认为，这是我们的一个很重大的战略失误。”

    何应钦说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诚然，瓜岛战役是日本海军由盛转衰的标志，澳洲战役是日本陆军由盛转衰的标志，但经过瓜岛战役和澳洲战役后，日本军队和日本国还有着不容小觑的军力国力，我们应该继续坐山观虎斗，让美国人替我们继续消耗日本的国力军力，我们现在就出手，似乎有点操之过急了。”

    “陈部长何总座所言差矣！”杨杰针锋相对地反驳道，“第一，不久前的那场暗战难道还不说明问题？我不动，敌在动！就算我们不暗算日本人，日本人也处心积虑地暗算着我们，就算我们不动日本人，日本人也要动我们，如果日本人阴谋得逞，国民政府已经被全面颠覆，因此，我们跟日本人撕破脸并不是我们单方面跟日本人撕破脸，而是双方互相撕破脸，这个矛盾爆发的时间点不是由我们控制的，我们不引爆桶，日本人也会引爆，时间是一样的；第二，日本是我国的目标，也是美国的目标，同时，日本不只是目标，还是一块利益大蛋糕，看看日本人现在占据的地盘，谁打败它，谁自然就可以黑吃黑地将日本人的地盘吞掉，比如澳大利亚，该国本来是英国人的地盘，但遭到日本人进攻继而被美国人‘解放’后，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美国人的地盘，澳大利亚如今是美国的铁杆仆从国，接下来，美军要攻打印尼了，如果我们还是坐山观虎斗，那么，美军就会击退日军、占领印尼，请神容易送神难，战后的印尼不是美国人的地盘还是什么？不只是印尼，还有印度、菲律宾、琉球、朝鲜、北亚东部、北亚西部以及日本本土四岛，我们一直坐山观虎斗，美军就一步一步地吞掉这些地盘，最终，我国北部、东部、南部、西南部都是美国人在战后的新地盘，这符合我国的利益吗？在战后，尘埃落定，我们还怎么从美国人手里抢到这些地盘？诸位，日本这块大蛋糕，我们跟美国人都想吃，谁下筷子早，谁分到的就多，不是吗？澳大利亚，原本是英国人的，现在被美国人吞了，我们无所谓，反正我们对澳大利亚是鞭长莫及的，但接下来呢？特别是菲律宾、朝鲜、琉球，还有日本本土四岛，这些就在我们家门口的、目前属于日本人的地盘，我们能眼看着美国人一块一块地抢走？所以，我们现在就插手美日战争，看似操之过急，看似起到了很多适得其反的作用，但实际上却是必须的、必然的！诸位，我们再不参战，再不下筷子，我们最后还能得到多少利益？”

    “杨长官所言甚是！”蒋纬国点点头，“琉球、朝鲜，此二国千年来都是我国的附属国、我国的地盘、我国的传统势力范围，几十年来被日本人窃据着，不趁此世界大战的机会将其夺回，更待何时？无论是日本人在战后继续霸占琉球、朝鲜还是美国人取而代之地将此二国变成美国在东方的仆从国，都不符合我国的利益！菲律宾，不用说了，就在我国东南国门口，不趁机将其占领，难道等着美国人在战后将其变成美军威胁我国本土的军事基地？还有北亚东部、北亚中部，以及日本本土四岛，这些地方都紧靠着我国本土，我们能坐视美国人占领？至于印尼，我也一万个不想让其被美国人占领。澳大利亚被美国人占领了，我无所谓，毕竟那里属于大洋洲，但印尼可是属于亚洲地区！我们怎么能让美国人把手伸到亚洲、伸到我们家门口？德国人认为，欧洲在战后必须是德国独家独霸独占的欧洲，至于我们，也是一样的，亚洲在战后必须是中国独家独霸独占的亚洲！美国人不能把手伸进德国人的欧洲，同样不能把手伸进我们中国人的亚洲！此次世界大战后，原本跟我们一起争夺东亚主导权的日本肯定要被摧毁，同时，属于欧美国家的美国也不能把势力扩张进我们中国人的亚洲！亚洲必须是我们中国一家独尊！”

    蒋纬国的这番话让杨杰、陈绍宽、欧阳格、周至柔、黄光锐、李宗仁、白崇禧都听得目光炯炯、心头振奋，但蒋介石、何应钦、陈诚、徐永昌都显得不置可否。陈诚苦笑道：“二公子，恕我直言，你的构想蓝图确实非常美好，令人热血沸腾，但是，以我国目前实力以及眼下如此错综复杂的国际局势、战争形势，恐怕…将其实现是困难重重的。美、德、中、日，四国分为三个阵营，四国三方啊，太难以掌控平衡点了。我们和美国人都想吃掉日本，并且，我们比美国人更加仇恨日本，日本人心知肚明，他们知道他们落到美国人手里要大大地好过落在我们手里，所以，他们在走投无路、两面强敌的情况下，必定会选择向美国单方面投降，让美国独占日本和日本的地盘，让我们最后费尽力气一场空。如果我们对日本开战，美国和我们齐心协力地打击日本，几乎不可能，因为我们和美国在日本这个核心上存在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尖锐的利益矛盾；美国玩弄坐山观虎斗、消极避战，坐视我们和日本人拼得你死我活，借助我们削弱日本，借助日本削弱我们，以期于中日两败俱伤或者日本战败、中国元气大伤，这是对美国十分有利的结果，美国这么做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甚至，美日暗中勾结，或日本投靠美国、美国援助日本，或日本死撑到最后时见势不妙，一边拼死抵抗我们一边投降美国，我们最后又能得到多少利益？”

    “是啊…”蒋介石点点头，轻轻地叹口气，“目前的这个局势对我国而言，左右为难啊！”他看似感叹，实际上是暗暗地给蒋纬国一个提醒。

    蒋纬国看了看蒋介石，知道他又想打退堂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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