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林竹影睁开眼，身处一间古色古香的宫室内，满眼雕梁画栋，玉器珠光，红罗幔帐，还有……蛛网纠结。

    林竹影只看一眼，立刻把眼睛闭上，希望只是做了一场梦，说不定再次睁眼，她不是在这虚无缥缈的大岳朝，可以返回原来的世界，哪怕上班迟到，扣钱，奖金作废，也好过悲催的穿越。

    她连续闭眼三次，睁眼三次，咬疼手指三次，确定不是在做梦，一切真真切切，回不去了。

    清晨第一缕微光照在窗纸上，长夜已尽。昨晚穿越过来的时候，场面比现在惊悚十倍。林竹影在本时空身体的原主人也叫林竹影，被选定为本朝正宫皇后，昨夜即大婚之夜。

    林竹影穿着厚重的礼服，头疼得要炸裂，被人簇拥着，不敢反抗，经受种种繁琐典礼折磨，眼看熬完大婚典礼，忽然间皇太后一道懿旨，加三位内阁大学士联署奏章，称皇帝“昏聩无能，不胜国事”，废去帝位，改封南昏王。

    林竹影和皇帝陛下被人押解着送上车马，来到此地，林竹影皇后的位置还没坐稳一个时辰，就和可怜的皇帝陛下一起被发落至此。

    正常人遭逢大难，都有激烈反应，皇帝陛下苏珂本人似乎无动于衷，木头人似的听凭摆布。皇帝和林竹影被丢到宫室之内，林竹影连续遭遇狗血剧情，半夜战战兢兢也不敢入睡。

    皇帝陛下的反应太诡异，她严重怀疑皇帝陛下是个傻子，万一这傻子别的不懂，只想和她洞房怎么办？

    她提心吊胆了半夜，苏珂木头人一般呆坐。林竹影是每天必须睡足十小时的人，哪经得起和他拉锯战，终于和衣进入梦乡。

    林竹影估计自己只睡了不到四小时，照照镜子，青铜镜里都能看到黑眼圈，睡眠不足，睡眠质量很差，令人痛心疾首。

    心痛过后，仔细打量，她眼前一亮，青铜镜不怎么清晰，她还是能轻易分辨出，和原时空相比，她的容颜轮廓依稀，秀美了不知多少倍。被选为皇后，莫非全凭颜值高？

    欣赏片刻，变美的喜悦冲淡，肚子不争气地发出抗议，林竹影回到现实的困境中。

    大婚典礼三个时辰，中间不许用膳。礼成之后本来当有一顿晚宴，晚宴未开，废皇帝的诏书即到。算起来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林竹影就没吃过一粒米，喝过一口茶，简直是虐待。

    林竹影头有点晕，积聚一夜的脾气想爆发。她告诫自己，人在低血糖的情况下发怒，只能加剧症状，务必保持冷静。

    先观察环境，林竹影躺的是一张宽大的雕花床榻，目测四个人一起睡都不拥挤。只是褥子硬邦邦的，并不舒适。

    她揉了揉酸痛的腰，慢慢坐起来，第一眼看到皇帝陛下。皇帝苏珂端坐在一张官帽椅上，腰背笔直，表情呆滞，和林竹影昨晚入睡时一个状态。

    林竹影决定忽略皇帝陛下，先观察周围环境，马上看出些端倪。这间屋子不像在皇宫里，皇宫里的房屋格局都起得高大，即使偏殿也远超一般宅邸。

    这间屋子陈设虽华美，气派上却差了一点，更像富贵人家的宅邸。联系昨晚被人塞进马车押解的事，林竹影估计他们应该身处京城某个废弃的府邸内。

    明显昨夜才临时决定启用此地，蜘蛛网都没打扫干净。

    林竹影内心一阵凄凉，好歹昨天还是皇帝皇后呢，人走茶凉，连间像样的屋子都不给了，过分。

    皇帝陛下苏珂无感，皇宫大殿，深宅大院，也许猪窝狗窝他都无感。

    林竹影研究苏珂不知多久，起初偷偷看。后来发现苏珂像木雕泥塑，眼里根本没有旁人存在，林竹影开始放胆打量。

    苏珂长得不丑，五官端正，剑眉隆准，鼻直唇正，好好拾掇拾掇，必定是大帅哥一枚，但林竹影始终无法认可他的颜值。林竹影思考了好久，终于想明白，苏珂的脸上，没有魂儿。

    苏珂没有表情，不是在装酷，而是白纸一张。从昨晚到现在，苏珂没说过一句话，没瞧过林竹影一眼，眼神始终涣散着，像乡间青石碾盘上晒太阳的傻子。昨夜林竹影联想起许多宫廷阴谋，疑心苏珂给人毒傻了，生怕一睁眼就看到苏珂面目狰狞，七孔流血，揪着自己喊偿命。

    一觉睡醒，林竹影觉得莫名其妙，又不是自己下的毒，心虚什么？

    她试着引起苏珂注意，毕竟身处险境，和难友达成一致比较好。林竹影整敛衣衫，来到苏珂近前，手慢慢在苏珂眼前拂过。

    苏珂完全没有反应，眼珠一动不动。

    这是真傻了？

    林竹影再不犹豫，屈指在苏珂脑门上弹了一记，苏珂转头怒视她，威仪非凡，说道：“朕在此，你是何人，胆敢放肆！”

    林竹影心里一沉，连问了几件昨天相处的事。苏珂满眼茫然，对她毫无印象，压根不认得她。

    苏珂不是傻了，是失忆。

    林竹影火冒三丈，使劲摇晃苏珂：“昨天我和你光婚典就熬了三个时辰，你现在说不认识我，是不是人啊你？”

    林竹影大学毕业后在急诊科工作了三年，失忆症患者见过不止一个，从来没有摇晃能治好的，越摇越糟糕。她控制不住的是自己的情绪。昨天处境再糟糕都忍了，她和苏珂如今是难友，好歹给她个问清情况的机会，看看有没有办法自救。

    对着失忆症患者，得到的回答翻来覆去都是一句“朕在此，你是何人”。

    林竹影放弃讯问，将近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她手脚都软了，原先装着拘谨，是怕惹祸上身，如今都快饿死，还有什么好怕的。她放声大喊：“我要吃饭！”

    连喊几声，无人应答。

    苏珂讶然望向她，中气十足道：“传膳。”

    林竹影惭愧，人家的才叫宫廷用餐正宗召唤术，她的言语太粗鄙，难怪无人理会。

    有人轻叩房门，不等答应，即推门进来。一个头发斑白的死太监，跟着个端漆盘的小太监，漆盘上用纱笼罩着，不知下面是什么吃食。

    林竹影没有奢求，落魄至斯，不饿死就知足。

    此太监她有印象，别人都称呼朱公公。昨天出事之后才露面，朱公公姓朱名硕，是敬事房的守侍太监。林竹影虽然没常识，也知道朱公公不是惯常服侍皇帝的总管太监。皇帝下岗，继任者担心皇帝重新上岗，昔日执掌机要的皇帝亲信全都调离，不给任何通风报信，企图翻盘的机会。

    朱公公脸上挂着笑容，林竹影不要太熟悉这种假笑，前世急救科主任每次拒绝她调休，脸上必然先浮现假笑，而后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正是该奋斗的时候。”

    笑容背后的恶意不加掩饰，甚至有几分得意。林竹影立刻明白死太监不怀好意。

    林竹影头疼，宫斗剧里看过的阴谋桥段纷纷跃到眼前，她就是一小大夫，对眼前的局面一抹黑。再说她饿得厉害，食不饱，力不足，怎么破局？

    林竹影干脆不想了，她想不明白的问题，从来不强求。她的人生原则是化繁为简，饿了，就要吃饭。想不出怎么和朱公公打交道，那就先不打交道。

    林竹影闪电般起身，接过小太监手捧的漆盘，小太监感觉有人来拿，本能放手，等反应过来，漆盘已被林竹影放到桌上。

    林竹影揭开漆盘上的纱笼，先看有什么吃的再说。

    朱公公眼中一阵错愕，监视废帝废后，差事非比寻常，自不会派个不晓事的愣头青来。亲点他的大人物正是看中他行事妥协，分寸拿捏得到，特意唤人传话，要他“好好伺候”。哪承想这位娘娘抄起筷子就吃，半点征兆都没有。

    朱公公脚下一个踉跄，眼前发黑。这位林娘娘乃江南书香世家出身，当今国子监祭酒的千金。朱公公和身份清贵的妃嫔打交道多年，大家心里就算想把对方挫骨扬灰，面子上也要以礼周旋，这位娘娘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林竹影已经扒了小半碗饭，百忙中瞥了朱公公一眼，想不到朱公公还有高血压，眼下暂时没空理会。如果将来能好好打交道，再让他注意保养不迟。

    她吃得太急，加上走神，噎着了。林竹影一边努力吸气，一边喊着：“水！”

    小太监想去拿水，看了看朱公公，没敢动。朱公公根本没动，低下头，脸上略带笑意，也不动。

    林竹影气恼，等缓过这口气，非和他算账不可。

    正噎得难受，一只茶盏递到眼前，林竹影接过来连灌几口，终于缓过来。再看皇帝陛下苏珂手臂直直伸着，目光涣散，动作和眼神完全分裂，好像递茶杯的事和他无关。

    林竹影心里说了声“谢了”，她做好饭菜被夺走的准备，白米饭最能充饥，才拼命先填几口再说。等确定无人来抢，放慢咀嚼速度，品出不对劲来，白米饭糙得很。盘里除了两小碗饭，就只有一盘青菜，一盘豆腐，哪像给帝王家的饭食？

    林竹影夹起块豆腐，刚要入口，馊味冲鼻而来。

    境况好像比想像得还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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