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这就是传说中的留刀寄简吗？林竹影一时懵住。书简里尽是些不着边际的威胁，她和苏珂几天以来相当于被软禁，刚有一天勉强算解足而已，“帝心震怒，百官激愤”简直胡说八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最莫名其妙的，威胁他们意义何在，王府现在这处境连京城普通富户都不如，勒索钱财没有，勒索好处拿不出，何况还是个匿名。

    整个操作越想越荒唐，仿佛顽童的恶作剧，明晃晃的匕首又真真在眼前，瞅得人心里发紧。

    苏珂问道：“你怎么看？”

    他没有看向任何人，关三十二却答了话：“匕首是真凶器，开过刃，见过血，打造得极好，非闾巷间的凡品可比。”

    稍作停留，他又补充：“纸笺乃澄心堂一品，也非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留书寄简还是个有权有势的歹徒，结果口口声声说“奉上家财，可免罹祸”。

    苏珂轻笑出声：“留书的人实在有趣，是个妙人。”

    林竹影说道：“我怎么瞅着像在装疯卖傻呢？”

    苏珂说道：“装疯卖傻，是善意也未可知。”

    林竹影捕捉到他话里的玄机：“你是说，留书人想提醒有人要对我们不利？”

    苏珂意兴索然：“提醒不提醒有何分别，说得好像知道了就能躲过去似的。”

    他懒得再看，进门的时候差点绊在门槛上。借着灯笼的微光，林竹影瞥见他憔悴的神色，苏珂失忆以后的焦虑与困扰始终都在，大概真困得不行了。

    林竹影也不看了，说道：“都散了吧，回去睡觉。”

    朱公公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打着灯笼小步疾走，给林竹影照路：“娘娘，若真有不利于王府之事，可得早做打算啊。”

    林竹影经过中庭，顺手摘了朵花在手把玩，很想说：“废话，有能力应变，谁不想做准备？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准备个……”

    想想身为王妃，怎可说丧气话，林竹影拈花含笑，云淡风轻说：“我早有安排。”

    她脸上没发烫，也没有红晕，林竹影渐渐学会撒谎面不改色。

    朱公公将信将疑，在他心目中林竹影当然厉害，能办成旁人所不能之事，但天威难测，天子的雷霆震怒，拿什么来抵挡？和骗过守卫溜出王府，查清楚几笔账目，讨五百两银子回去相比，不啻天壤之别。

    林竹影语声一冷：“你不信我？”

    她心里补了一句“其实我也不信我自己”。

    朱公公被说中心事，马上表忠心：“没有的事，娘娘圣明，娘娘所说，必无虚言。但凭娘娘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竹影说道：“那明天接着按我的吩咐行事，别胡思乱想，有我在，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说也奇怪，林竹影几句虚无缥缈的话说下来，朱公公心也不慌了，脸上也有了笑意。林竹影纳闷，也是在宫里行走几十年的老滑头了，至于这么轻信别人嘛。

    好歹朱公公有个人可以轻信，俨然神佛保佑诸事平安的模样，有寄托的人活得就是心安。林竹影又能把希望寄托在谁身上，只能暗自叹气。

    初夏夜短昼长，天亮得很早，叫卖声每日喧嚣，想拥锦衾懒睡也难。

    林竹影不想睁眼，蒙头、堵耳朵都试过了，完全无效，终于被迫喊小英子进来。

    话音刚落，小英子闪电般推门而入，出现在面前，欣然说：“娘娘你可算唤我侍奉了，我都闲了一早上，就等您吩咐呢。”

    虽然小丫头有点黏人，不过有人服侍的感觉真不错，先送上脸帕净面，然后端来早点。早点有粳米莲子粥，几样点心和小菜。点心是在外面街上买的，小粥是南香煮的，小菜也是南香烹制，甚是得味，据说南香当年服侍过先帝某位妃子，虽无做大厨的本事，手艺还过得去。

    在林竹影心里岂止是过得去，简直惊喜。能吃上顿惬意早餐，一整天心情都可以很好。

    慢慢用过早餐，小英子帮着林竹影梳妆。林竹影不喜欢太繁琐的装束，又只有当皇后那天剩的几件行头，正好化繁为简，勉强符合女主人的形象就行。

    小英子比林竹影本人积极性还高，帮林竹影梳妆完毕，还啧啧称赞：“娘娘怎么打扮都好看。”

    林竹影不放心苏珂，问道：“王爷呢，起床了没，用过早饭没？”

    小英子抿嘴笑道：“知道您最惦记王爷。王爷早早起了，饭也肯吃了，连喝两碗粥，还吃了好几个银丝卷，精神好着呢。”

    林竹影稍稍放心，确定苏珂也是个吃货后，她便不用太担心苏珂会饿死，转而问道：“他有说过些什么？”

    小英子转为苦笑：“和每天一样，看过怀里的册子，然后摆棋谱。娘娘……王爷的记性怕一时半刻没法复原，您别太心急。”

    林竹影听着小英子汇报，忽觉画风不对，这种强行制造cp的行为是怎么一回事，要好好□□小英子，不能任她加戏。

    她想教训小英子两句，怎么也没想到借口。和苏珂琴瑟和鸣，是本时空合法人设。林竹影在王府好容易树立起来权威，还得靠苏珂这块招牌。

    众人听她指挥，除了她目前手里有钱，让大家看到些许生存希望，还因为她是前天子苏珂的妻子，是正牌王妃，发号施令名正言顺。

    为了维持大好局面，还得演下去，恼人啊。

    林竹影从书房外望去，苏珂安安静静盯着棋坪，表情如一张白纸。林竹影也不说话，过去在棋坪上落子如飞，白黑交替，棋子由疏而密，苏珂露出惊讶的神色，兴趣越来越浓厚。

    林竹影落子到六十手止住，说道：“你拆解试试看？”

    苏珂如同个孩子，得到心爱的玩具，全身心投入到棋局中。林竹影觉得自己这个保姆还算称职，把手里多拿的几枚棋子丢回棋盒。小英子又积极性十足地报告：“娘娘娘娘，朱公公准备按您的吩咐行事，你要不要看？”

    林竹影对朱公公的演技不太放心，朱公公历经沉浮多年，也算条老狐狸，不过他过去战场在宫中，市井生涯是全新经历，能不能胜任难说。

    小英子引着林竹影来到王府正门侧面的一个小院落，京师地处北方，冬天寒冷，再大富大贵的人家也很少修筑楼阁，小院里偏偏有一座二层小楼。

    小楼格局甚逼仄，不知多久没人整修过，林竹影登梯上楼时木板吱吱做响，小英子在后面直喊小心。

    楼上却无多少尘灰，显见洒扫过，窗子半开。窗子向南开，此时阳光从东方明晃晃照进来，王府正门附近街巷看得一清二楚。

    小楼修得有趣，倒像打仗时用的望台，林竹影不忙远眺，先观察左近，关三十二独居的小院便在小楼旁。林竹影余光扫到关三十二，关三十二抱臂在院中，贴着一棵枣树站着，他身子笔直，仔细看根本没有把身体依附于树干，树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掩护。

    旁边房脊的瓦片有几块不太齐整，窗外的栏杆也仿佛被擦蹭过。小楼本来年久失修，有些许痕迹不足为奇，在林竹影眼里看起来就不一样。

    关三十二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王府里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林竹影笑笑，逃不过就逃不过吧，她努力做的不过是让自己和周围的人活下去，活得好一些，若苏璟心不盲眼不瞎，希望别再来添乱了。

    小英子给林竹影搬来个锦墩，说道：“朱公公早准备好了，单等您点头，我来发信号，他开始行动。”

    朱公公坐在巷口外的一个茶棚内，特意坐得靠外些，在小楼凭窗正好望得见。宫中太监往往喜欢在脸上搽粉，朱公公今天脸上厚厚一层□□，诚意满满，别说装病，装死人都有人信。

    林竹影不能打消积极性，点头示意。小英子拿出块大红色的绸帕挥动，朱公公鼓起勇气，走出茶棚。人生如戏，他各种做戏的时候本不少，今天不知怎地心虚气短，腿脚发软，刚走了几步就站不稳。

    站不稳，干脆不站了，腿打弯软往地上躺倒，戏做到十足，摔得结结实实。

    林竹影很满意，朱公公绝对是彻彻底底卖身投靠，态度上佳。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南香尖叫道：“这位老人家你怎么了？”

    林竹影回头看看小英子，小英子立刻低头，林竹影本来安排小英子演救命之人，小英子大概信心不足。南香老于世情，出演身怀解暑药的救命人的确合适。

    南香大喊大叫，围观者很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拥堵着差点踩到朱公公，幸亏南香干练，又有小成子在旁边暗中护着，小成子还代朱公公捱了好几下，否则朱公公非真出事不可。

    等南香将药膏抹在朱公公鼻端，朱公公“悠悠转醒”，大声赞美解暑药，引起围观者惊叹，南香趁机宣讲解暑灵药的来历，一切按计划完美执行。

    小英子兴奋得直搓手，只听林竹影咦了一声，充满意外。

    小英子不解，顺顺利利的，全在娘娘意料之中，娘娘怎么忽然变了心情。

    林竹影指向远处，小英子经她提醒，也看出不对头了，街上人头攒动，向两边分散，远处两排禁军推进着，驱赶街道两边的店家和行人，人赶走了，另有人在街边立上锦嶂，屏蔽围观者视线，跟着便有净水泼街的跟上，排场大得吓人。

    南香反应神速，扭身钻进人丛，转瞬消失。朱公公和小成子还木木地不知所措，禁军和引队太监已经到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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