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林竹影琢磨怎样把话题搪塞过去，和太后说点别的，谁知太后不再追问，转而问道：“我这病，可有什么保养的法子？”

    林竹影不假思索：“饮食少吃油腻，尤其不可重盐的食物。平日不可动怒，遇到烦心事您一定想开，这病情绪激动最容易发作，心平气和的就平平安安，什么事也没有了。”

    太后重复道：“心平气和，这四个字说来容易，能做到的又有几人？树欲静风不止，我纵然想过两天安生日子也难。”

    可不是嘛，林竹影只想过舒适的生活，麻烦像潮水，一波来了一波又来，就没安稳过一天。林竹影发自内心道：“太后娘娘英明，实在太睿智了……”

    旁听的苏璟很尴尬，连咳嗽两声，林竹影品味太后的话似意有所指，有苏璟在，说什么都不自在，真想把他踢出去。

    却听苏珂问话的声音：“为什么饮食不可重盐？”

    苏珂砸烂窗子后一直在书房里，苏璟宣读圣旨都不召唤他，完全无视他，也没人拘束他行动自由，每个人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林竹影的卧房本来和苏珂的相对，苏珂幽灵般出现，吓了林竹影一跳，挡在床榻前说道：“病人需要静卧修养，不可心神激动，我陪你回去下棋。”

    林竹影听到身后的太后呼吸急促，而后徐徐调整均匀，太后说道：“你是好孩子，且让开，我没事。”

    太后说话的依然中气不足，情绪已然平复，林竹影仔细打量，太后脸上病态的潮红消却不少，状态比刚才还好，于是让开。

    苏珂的神情也淡淡的，说道：“母亲身体又不舒服了？”

    太后脸上露出暖意：“老毛病发作了一会儿，你媳妇医道高明，帮我诊治过，现在好多了。”

    苏珂欣然说：“那就好，母亲别为那些有的没的的琐事操心，万事有我呢。”

    林竹影想捂脸，这得是多能煞风景的话。太后为什么来王府，她能猜出一二，刚才情势万分凶险，若无太后，现在苏珂的命还在不在都难说，太后若不是情急激动，心脏病也未必发作。

    太后却没半点郁结之意，仿佛苏珂的话顺理成章：“我知道。”

    苏珂也仿佛认为太后的话就是事实，说道：“母亲要好好休息，别再过度操劳，儿子好得很，不用担心。”

    太后微笑着说：“我知道，你累了许久，也要多歇息，人力有时穷，不要和老天爷较劲，凡事尽力就好，成败自有天意。”

    林竹影愈发觉得这对母子说话充满玄机，像在打偈语。苏璟见识得比她多，表情很痛苦，忍着脸上不让脸上肌肉抽搐，后来大概实在忍不了，转而出门，不再听下去。

    旁边侍奉的女官都低着头，又不敢像天子一般公然表露情绪，大家很痛苦，更痛苦的是怕天子回头问起苏珂都说了什么，答不上来更惨。

    苏珂说道：“那儿子告退了，母亲要把我的话放在心里。”

    太后的手微微颤抖，林竹影怕出事，赶紧说道：“去吧去吧，别啰嗦了，太后心情不宜激动，万一旧病复发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太后勉强笑道：“我没事，丫头别说得那么吓人，把我真吓出病就麻烦了。”

    林竹影知道她想让苏珂放心，也勉强笑笑，眼前没有镜子，否则笑容肯定不美。

    苏珂慢吞吞往外间走，犹自不放心，说道：“母亲你放心，我一直都能照顾好自己，以后也能。”

    话语里带着股萧索的味道，听起来好似诀别，林竹影无由跟着心里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更怕牵动太后心情，对着太后一股脑保证说：“放心，有我呢，我会保他平平安安，身体康泰。”

    太后忽然抓住林竹影的手，指尖在她掌心划过，微笑说道：“好孩子，我记住你的话了。”

    林竹影很想收回刚才的话。

    她和苏珂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脱离是暂时不可能的，又有夫妻名分在，当朝以礼法治天下，想要解绑没那么容易。可是和太后保证又是两回事，太后理解的照顾和林竹影口中的照顾是两回事，误会形成，麻烦可大了。

    谨言慎行呀谨言慎行，林竹影深恨修炼不够，下次再说错话，一定打自己长记性。

    太医足足又过半个时辰才赶到，太医院资历最深的三位大夫：江南医士叶天星、塞北耆老姜家选、胶东医圣吴文博都到了。这三位都是名扬天下的国手，当初太后还是皇后娘娘的时候，诞下两位皇子后身体一直不好，先帝特命人在民间征辟，乡野寻访，终于将当世三大名医齐聚太医院，引发京师轰动，多年来他们在京师不但解了皇家许多疑难危症，达官贵人黎民百姓也受惠甚多，口碑远播。

    三位国手皆须发飘白，仪表超凡，轮流给太后把脉，结论一致：太后心疾复发，需要静养，暂不宜挪动，不必针灸，不必额外用方剂。

    于是苏璟下令今晚太后在王府留宿，天子纯孝，自当陪伴，明日再启程回宫。

    林竹影郁闷地选了府中最靠近花园角落的房子，作为今晚安寝处。无他，离苏璟远点，免得惹麻烦。

    小英子抱着被褥跟在她身后，瞥见左右无人，终于有机会和林竹影私下讲话，迫不及待说：“娘娘，你究竟喜欢哪个？”

    林竹影大惊，随即拧住小英子的鼻子：“想死了你，这也能胡乱说的。”

    小英子不反抗，不挣扎，林竹影也没下重手，等林竹影松手，小英子嘀咕道：“我又没说错。”

    林竹影盖过她的声音：“不许说，不许问，提也不许提！”

    小英子做贼似的四下张望，生怕林竹影的话落在别人耳朵里，好在此处偏僻，没有旁人。小英子拍了拍胸口，面色凝重地说：“娘娘，我懂规矩。”

    林竹影看她稚气未脱，强装严肃的模样，苦笑不得：“懂规矩还乱说。”

    小英子说道：“我从宫里出来的，知道乱说话的下场，我只在您一个人面前乱说。”

    林竹影讶然，好像小英子也不像她想的那么幼稚。小英子继续说：“我仗着您对我好，也宽容，有时候喜欢嚼几句舌头，但我知道轻重，有些事打死也不会乱传。而且我要传了，不但您对我的情分淡了，将来可能真得给人打死。”

    林竹影没料到她想得还真通透，一点也不像平时傻乎乎的样子。小英子急吼吼又说道：“娘娘您得想清楚，这可是天大的事，万岁和王爷，水火不容，只能选一个，没办法两个都要。”

    林竹影真不知怎么和她解释，比划了两下，灵机一动说：“我面前放着只金丝绞纹镯和一支凤翅并蒂钗，你猜我选哪件？”

    小英子冥思苦想着：“选镯子吧，娘娘你的手腕特别纤细好看，配上镯子别提多美了。钗子放弃了也可惜，您的头发光泽乌黑，金钗最配您。”

    犹豫再三，做出抉择：“还是镯子。”

    林竹影奇道：“为什么选镯子？”

    小英子说道：“镯子用的金子比较多，比较重，我们现在穷，万一要变现，镯子比较值钱。”

    林竹影噗嗤笑出声，又问道：“你猜我会怎么选？”

    小英子自信满满：“您和我选的肯定一样，您也爱财，没道理不选值钱的。”

    林竹影说道：“我的答案是两样都不选，我不喜欢戴首饰。”

    小英子不干了：“娘娘您戏耍我。”

    林竹影敛住笑容：“我只想告诉你，世人都喜欢的，我未必一定要喜欢，别瞎操心了，我们有得难关过呢。”

    小英子对林竹影的话全盘接受，从来不虞林竹影会欺骗她。空房前几天清扫过，干干净净，也空空落落，一进三间，除了床榻桌椅，几乎再无长物。

    选定卧房，林竹影把手里的灯盏放桌上，小英子忙着替她铺被褥，试探着说：“他们两个真的很好看。”

    林竹影找到一把小剪刀修剪灯花，悠然说道：“世上好看的人多了，为何我必须喜欢？”

    林竹影的话总在小英子思路之外，小英子准备的游说之辞便无用武之地，十分郁闷，磨磨蹭蹭铺好床铺，说道：“娘娘您将就一晚，明天这些讨厌鬼就走了。”

    对，都是些讨厌鬼，林竹影美美地往床榻上一躺，被褥新换洗过，又晒过，柔软舒适，带着阳光的味道。她躺了一会，不见小英子发声，说道：“还有一件空房正好你晚上睡，我也乏了，早些就寝吧。”

    小英子吭哧两声，就是不说话。林竹影坐起来，只见苏珂幽灵似的不知何时溜进来，一语皆无，直直看着她。

    挺好的月色，被他制造出惊悚效果，林竹影驱逐他说：“自己找地方睡去，这间房我征用了。”

    小英子见势不妙说：“我去拿被褥。”丢下林竹影跑了。

    苏珂茫茫然发问：“我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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