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杨公公努力回想哪里出纰漏，最后一次见林竹影已经是昨天的事，临走的时候，想着林竹影注定要倒霉，他略有深意地笑了笑。

    杨公公想到此节，汗毛竖起，真想抽自己俩嘴巴，没事乱笑什么，是不是林竹影从他笑意里看到危机，处处警惕，事先设防，才招致功亏一篑？

    冷汗从他额头涔涔而落，贵妃娘娘命他把人带过来，他把差事办砸了，想想不寒而栗。贵妃娘娘心比天高，将来迟早是六宫之主，风头正盛，恶了贵妃娘娘，他还想不想在宫里混了？

    大热的天，杨公公打摆子似的抖个不停，怕什么来什么，一个盛装的大宫女在眼前，满头珠翠晃得杨公公发晕。

    杨公公勉强打起精神，赔笑说：“秋枝姐姐来了。”

    这宫女不过十五六年纪，比他小着有三十岁，他张嘴就叫姐姐，半点不带犹豫。

    秋枝却没好脸色：“娘娘着我问你，人带到了吗？”

    杨公公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出了岔子……暂时给她跑了。”

    秋枝勃然作死，啪地一耳光抽在杨公公脸上，她下手极重，杨公公脸上顿时肿起。杨公公好歹是个有身份的管事太监，被一个宫女抽耳光，几曾受过这般羞辱，双目圆睁。

    秋枝挺着胸膛，冷笑道：“怎么着，你不服气？”

    杨公公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左右开弓，连抽自己十几个耳光，抱着秋枝的腿：“姑娘救命，我真不是故意把人放跑的。”

    小杨公公见机而动，跟着跪下，人从他手里溜掉的，追究起来他更罪责难逃，此时不求饶更待何时？

    林竹影不知杨公公脸肿得像猪头的事，宫墙上鸟儿啁啾叫个不停，清脆悦耳。

    她一提出绕道，小杨公公竟有几分情急，连说几条理由拒绝。林竹影又不傻，来之前和朱公公小英子都聊过，对宫中路径大体走向略有了解，路上又听马车夫衷二没少谈百景画会的事，对别人是热闹，对她可能是麻烦，她躲还来不及，怎会往上凑？

    明明有别的路可走，非咬定最不好走的一条，没问题才怪。

    林竹影加快脚步，无心流连，都是些死气沉沉的红墙，有什么好看的，早到一刻早安心。

    凭自行摸索加打听，还有轻盈灵活的脚程，片刻间便到了祥福宫门前，祥福宫在紫禁城西北不起眼的角落处，以太后之尊贵，本不该居住在如此僻静之所，据说太后本人强烈要求，前后两任皇帝苦劝无果，才成全她的选择。

    祥福宫宫墙的颜色都比别处素淡些，值守禁军见林竹影并非宫中人打扮，先自诧异，等林竹影央门口的一个太监传话，那太监莫名其妙：“你不是该跟小杨公公一起来的吗？”

    林竹影眼睛都不眨一下，作楚楚可怜状：“宫中今天特别热闹，人多且杂，我和他走散了。”

    那太监反复打量她几眼，大概没听说过这种新鲜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姑且当作她说的是真话。

    林竹影刚才走得急了，现在终于安全抵达，抚着心口平复呼吸，不经意回头一瞥，发现小杨公公正拼命向自己追过来，脚上鞋子都跑掉一只，满头灰土，显得面目狰狞。

    林竹影一下跳过门槛，躲在传话太监身后，传话太监吓了一跳，林竹影大声喊道：“小杨公公，又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小杨公公身上，小杨公公心里想骂人，脸挤出笑，假装惊喜：“是啊，真是太好了。”

    林竹影比他还惊喜：“那烦劳你引路，免得我有失礼之处，坏了哪条规矩还不自知。”

    小杨公公满脸尴尬，可是林竹影两眼清澈，任谁也不能说她在有心讽刺。

    小杨公公眼神闪烁：“娘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林竹影断然拒绝：“今天出门迟，在宫中又绕了路，让太后她老人家久等可是天大罪过。”

    小杨公公不甘心，又编不出新借口，急得满头青筋暴起。这时有人说道：“等等！”

    林竹影循声望去，入眼一个大花篮，险些又惊到，细看原是个大宫女，满头配饰太繁密，被她认成花篮。

    想着误认得也太离谱，林竹影笑出声，别人听到笑声没什么，秋枝颜色更变：“你在笑我？”

    林竹影第一次见到赶着对号入座的人，想了想，干脆什么也别解释，面对先入为主的人，多说多错。

    秋枝以手戟指林竹影：“你出来说话。”

    小杨公公和传话太监知道林竹影的身份，吓得傻了，林竹影好歹位份属王妃，秋枝不过一个宫女，竟指着林竹影呼喝，嚣张到了何种程度。

    转念一想，林竹影的王妃徒有名分，朝不保夕，秋枝是贵妃面前第一得力的宫女。况且这秋枝出了名的胆大妄为，前两年贵妃怀疑苏璟私藏外室，不等贵妃发话，秋枝冲进那女子闺房一通砸打，把那女子挠得鲜血淋漓，含忿悬梁。

    最厉害的是事后秋枝竟没受一点责罚，苏璟不说话，贵妃也沉默，这事就此轻轻揭过。

    如今贵妃鱼跃龙门，秋枝也跟着水涨船高，在宫中谁敢招惹她？

    林竹影不认识这大花篮是何许人也，但身处局势不明，危机四伏之地，她还不至于头脑发热和秋枝吵架，于是默默往里面走。

    秋枝大怒，待要跨进祥福宫大门，揪林竹影出来，可吓坏了守门禁军和传话太监，慌忙劝阻：“不可！”

    传话太监一肚子郁闷，这秋枝真是嚣张到天上去了，你瞅林竹影不顺眼，守着门口，等她出来再拿人，要杀要剐，咱们把宫门一关只当看不见。现在林竹影是太后要传召的人，闯进祥福宫打人，要再把人弄走，置太后于何地！

    拦，以秋枝的嚣张跋扈，非得迁怒他们不可；不拦，太后若得知，后果可想而知。守卫禁军和传话太监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林竹影看看周围人反应，瞄了瞄祥福宫的格局，心思淡定下来，快步进了庭院，庭院当中有一座假山，乃从江南进贡而来，造型精巧，一向为太后所喜。林竹影琢磨假山的范围差不多够大，站住不再走，也不出声喊救命，默默看着秋枝。

    秋枝被气得不轻，扑过来抓林竹影，她蓄长指甲，上面涂了凤仙花汁，血红血红的在林竹影眼里像个妖怪。

    林竹影当然不能被她指甲刮到，秋枝追，林竹影跑，转眼绕假山兜了好几个圈子，秋枝连林竹影的衣角都沾不到。

    林竹影心中冷笑，前世她是校运动会女子三千米冠军不说，本时空承继的躯体原主身体素质也不错，加上她这些天坚持锻炼，秋枝想抓住她痴心妄想。

    至于别人，祥福宫的人犹犹豫豫该不该阻止秋枝，小杨公公也是祥福宫的人，更不敢公然造次。

    单挑谁怕谁。

    秋枝性子躁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连追了十几圈，忽然眼前一黑，险些仰面摔倒，赶紧扶住假山石，身子摇摇欲坠。

    林竹影站定看她，咬着嘴唇冷笑，叫你不顾死活的跟我怕，脑供氧不足了吧，活该。

    禁军卫兵站在宫墙外装死，传话太监和小杨公公上来劝解秋枝，秋枝要死要活的不肯罢休，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谁敢在祥福宫闹事？”

    林竹影松一口气，闹剧该收场了。

    来人她不陌生，昨天一直陪伴太后身边，被称作孙尚宫的。孙尚宫年纪三十岁左右，风韵犹存，长眉细目，不苟言笑，目光扫到的地方，自生威仪。

    小杨公公和传话太监看到孙尚宫，像耗子见到猫。孙尚宫不理当事人，先问传话太监：“刘有德。”

    传话太监战战兢兢：“在。”

    孙尚宫说道：“今日你值守宫门，为何纵容人搅闹？”

    刘有德瞅瞅秋枝，一缩脖子，孙尚宫说道：“当今天子素来以纯孝闻名，莫非你以为天子能纵容谁凌驾于祥福宫之上？”

    这话戳破刘有德的小心思，刘有德脑门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孙尚宫又道：“退一步说，你若无力阻止，为何不速速找我？扰攘起来，惊动太后，太后玉体刚有起色，万一再有变故，你吃罪得起吗？”

    林竹影想点一百个赞，这孙尚宫的嘴真真和刀子一样，陈破利害，让人知错，无从遁责。

    刘有德膝盖发软，扑通跪地，孙尚宫避让道：“我只是个宫女，受不起人大礼，你也是祥福宫的老人，看在今日没酿成祸端的份上，回头从轻发落，现在该怎么做你知道了？”

    刘有德大声道：“知道！”

    林竹影再赞，刀举在刘有德头上，引而不发，刘有德敢不尽心竭力？太羡慕了，身边要有个孙尚宫一样的人物，自己得省心多少倍。

    秋枝冷笑一声，翻着眼皮道：“搁谁这摆威风呢，少来！”

    孙尚宫恍如没看见她，又问小杨公公：“你也听明白了？”

    小杨公公脸色惨淡，咬牙说：“明白。”

    孙尚宫语声转严厉：“擅闯祥福宫，公然闹事，给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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