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刘有德二话不说，冲上去扭住秋枝，秋枝论追逐不如林竹影，撕打可是一把好手，长指甲刷刷在刘有德手背上抓出五条血痕，刘有德忍痛不敢撒手。

    孙尚宫侧目向小杨公公。小杨公公一咬牙，先顾了眼前再说，帮着按住秋枝，秋枝双手乱挥，又给小杨公公脸上添几道子，口中尖叫起来。

    孙尚宫见二人尽力，遂说道：“她再敢挣扎，拿秽物堵她的嘴。”

    秋枝只是跋扈惯了，精明并不输人，怒道：“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没关系，不把贵妃娘娘放在眼里，即是目无天子。”

    孙尚宫说道：“你最好叫得再响些，堵不住你的嘴，太后受了惊扰，大家陪你一起死。”

    庭院里声息皆无，太监宫女都垂手静待，唯有树上鸣蝉躁个不停。

    孙尚宫当真让人放开秋枝，秋枝张开嘴巴，几次想喊叫，终究不敢喊，恨恨说：“来日方长，开罪贵妃娘娘的后果你想清楚。”

    仗打输了，狠话总得撂两句，拂袖走人。孙尚宫也不加阻拦，等秋枝不见人影，才向林竹影道：“太后娘娘今个儿几次提到王妃娘娘，惦记着你来呢。”

    她当先带路，祥福宫里的宫女太监瞬间各司其职，忙起自己的一摊子事，连个抬头看热闹的没有。走了几步，不见林竹影跟上，孙尚宫声音里带了疑问：“娘娘身子有不适？”

    林竹影笑笑说：“我在想些事，可否容我片刻，怕见到太后语无伦次，太后她老人家不开心。”

    她说话坦白，孙尚宫便格外客气：“我慢些走，不打扰娘娘。娘娘权当看看祥福宫的风景，边看边想事。”

    林竹影欣然应允。祥福宫的格局不同于紫禁城别处，少有飞檐斗拱，金碧辉煌的高大宫殿，处处屋宇秀气精致，倒有几分江南富贵人家模样。据说起建时本打算辟为园景，后来才改作现在规模，兼之御水河正好流经此处，因水起建，流水曲折，回廊小桥串联其中。

    林竹影行在回廊里，只觉赏心悦目，清风徐来，吹在脸颊上拂动发丝，无限舒畅。林竹影不禁赞道：“难怪太后总是那么美，如此灵秀之地，给我一万间巍峨宫殿也不换。”

    孙尚宫脸上凝重的表情也松动了些，脚步刻意再放慢些，让林竹影悠游赏景。

    林竹影四顾无人，忽然飞快施了一礼：“多谢孙尚宫替我解围。”

    孙尚宫一惊：“受不起，你我身份悬殊，被别有用心的看见，小心引火烧身。”

    林竹影嘻嘻道：“你心肠好，我如今穷愁潦倒，无以为报，所以选没人的时候道谢，孙尚宫的善意我记在心里。”

    孙尚宫肃容道：“我是太后身前卒子而已，太后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眼中没有善恶，更无怜悯，娘娘不必自作多情。”

    林竹影依旧嘻嘻哈哈：“我知道我知道。”压根没把孙尚宫的自辩之词放心上。

    孙尚宫待再解释，可解释多了更说不清楚。她对付秋枝步步有章法，偏偏没见过林竹影这种性子的，干脆把嘴闭严实，多说多错。

    林竹影一时忘形，走到孙尚宫前面，前面绿树环抱中，现出一处极小的精舍，精舍设计巧妙，远看只见树不见物，离近才见，简直是藏迹深宫中的世外仙庐。

    林竹影发自内心说：“如果让我在这儿住一个月，给我皇后我都不当。”

    只听太后接道：“当真？”

    林竹影花容失色，回头目示孙尚宫，明知太后在精舍内，为什么不提醒她。

    孙尚宫无奈摇头回应，林竹影活跃得像小松鼠似的，哪追得上。

    林竹影吐了吐舌尖，反正太后看不到，旁人也看不到，不淑女没关系。

    太后又追问：“怎么不答话？”

    太后肯定没有算计自己之意，又似乎是个好说话的，林竹影大着胆子回答：“当真。这是我见过京城里风景最好的庭院，住多久都住不够。”

    太后被她逗得忍俊不禁，随即慨叹：“前一句也许是真话，后面肯定在哄我。深宫内院，出入的自由都没有，住几天都腻，怎么可能住不够？”

    林竹影想再说几句圆谎，搜肠刮肚没想出合意的话，自叹说瞎话的本事有待改进。

    太后说道：“想不出哄人的话别硬想，你这丫头虽然有几分搞怪，心思难得纯正，可别光想着投机取巧，走到到邪路上。”

    林竹影想说“那叫智慧的结晶”，投机取巧天经地义，当着苏珂她什么都敢说，在太后面前不敢造次，表现出人畜无害的小绵羊姿态，应了声“是”。

    太后说道：“进来说话。”

    林竹影走进精舍，孙尚宫伫立在外，没有跟进来的意思。精舍里光线幽暗，林竹影一时看不清楚，先行施礼。太后哭笑不得：“你拜错方向了。”

    林竹影方才看清，太后没坐在正位，倚着一张绣榻，身姿虽无力，依然保持着优雅。

    林竹影深知不知要经过多少岁月的磨砺，才能练成这种浑然天成的凤仪，羡慕也学不来。

    精舍四壁甚单薄，纯以竹木搭建，适合消夏，几扇窗子样式古朴，上面连雕花也无。四周隐隐有淙淙水声，不知其源。屋宇本来就笼罩在古木下，室内家具器物也都以竹木为主，人在室内，透体清凉，犹如在雪洞里一般。

    林竹影顿时唉声叹气，太后昨天发病的症状明显是风湿性心脏病，怕冷怕潮湿，病情刚缓解跑到这里避暑，嫌不够危险是不是？

    太后没有她的重重思虑，正饶有兴趣对着榻前桌案。此桌案以天然完整的树根雕刻而成，经过多年磨蹭，桌面光泽润滑，树里的年轮却依然清晰可辨，密密匝匝，一周又一圈，至少是棵三百年以上的老树。

    帝王之家就是豪奢，都说太后生活简朴素雅，绝少浪费，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单单找一棵三百年老树砍伐殊为不易，非能工巧匠不能雕琢如此精巧，再路途迢迢运入深宫，所耗的人力物力可想而知。

    桌上正烹茶，一套茶具晶莹光洁，水汽袅袅升起。太后素手取茶盏，呷了一口：“你是不是在想，皇宫内院的享受真是奢靡，说什么内敛朴素，与世无争都是骗人的？”

    林竹影眼皮一跳，怎么个个都像会读心术似的，淡定，要淡定。林竹影捋了捋鬓边散下的发丝：“太后明鉴，我是在羡慕，不过所想和太后说的略有出入，我想的是如果这树根雕琢的桌案到我手里，把它卖给谁，能换多少银子？”

    太后掌不住笑，身子颤了好一会，林竹影大着胆子到近前，轻轻给太后捶背。太后缓过来：“下次不可在我喝茶的时候说这话，我若真呛着，他们就有借口治你罪。”

    说话间眉眼都是笑意，显然在开玩笑。林竹影松了口气：“此地偏潮湿，固然清凉，您这病打风热来的，忌冷忌潮，偶尔消夏无妨，不宜久居。”

    她拣太后能理解的方式阐述病情，太后微微颔首：“我何尝不知。这地方对我来说很特别，十年以来，只要天气不太冷，每天都会来待上片刻。”

    太后明显等林竹影发问，林竹影确实也被勾起好奇心，试着猜想：“是先帝为您修建的？”

    太后莞尔：“你这小丫头，遇到我可以有话直说。下次若遇到比你位高权重的人，你得装作猜不出，讨他的欢心。”

    林竹影觉得太后好玩极了，明明在刻意关照她，又不会让她觉得拘谨。林竹影说道：“此处凭古木而建，处处优雅别致，得自然之趣，又有难得的巨木根雕，设计者一定花费很多心思。如果是专门修给我的，我也会特别喜欢。”

    太后说道：“你只猜对了一半。祥福宫的园子里本来有一棵树龄三百年的古槐，我那时还年轻，也娇气，喜欢在树下乘凉，先帝在的时候，我总拽着他陪我。有一天暴雨倾盆，雷电交加，古槐被劈倒，我少了最喜欢的消夏处，难过得不行。先帝忙于朝政，我以为他没把这事放心上。没想到过了几天，他说有惊喜给我，拉着我来到这里。他叫人把古槐的根雕刻成天然桌椅形状，又盖了这间精舍，说比原来树下乘凉更舒服，叫我别烦恼了。”

    太后现在寡居深宫，当然没狗粮可撒，没想到还能翻出当年的狗粮炫耀，还好林竹影处境落魄，忙着求生存，没有很受伤。她叹气：“您是有福气的人，先帝把他的心给您了。”

    太后在绣榻上换了个依靠的姿势，依然优雅：“一个人的福气多少，都有定数。先帝后来愈发忙碌，真在这儿陪我的时候也不多，后来苏珂发现这是避暑的好地方，夏天读完书便溜来玩。每次都带着他的宝贝沙盘。”

    原来真有沙盘。林竹影说道：“喜欢兵家之道，研究山川地理也在情理之中。”

    太后眼中闪动一丝光芒，如果林竹影没看错的话，分明是调皮的神色，林竹影马上明白，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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