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苏珂对林竹影的话一副全然相信的样子，如果不是他眼珠微微向上动，暴露内心真实想法的话，林竹影差点被他蒙骗过去。

    林竹影印象很深刻，心理学分析说，人的眼珠向上转，代表在构建未曾发生过的场景画面，说明此人不是在回忆过往，而是在企图编织场景，套路别人，即撒谎。

    被苏珂套路过几次之后，林竹影对他的思路已有所察觉，保持警惕性，果然捕捉到他内心转瞬即逝的波动。

    失忆症患者也会撒谎，和他打交道真得提起精神。

    林竹影内心有一点小得意，随即想到苏珂不说实话，内心即是记挂太后，窥破他的心思又如何，难道揭人家创痛，小得意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趁苏珂愣神的工夫，林竹影从他臂下轻巧钻过，发丝都没沾到一根，脱逃成功，心情愉悦。

    苏珂双手支墙发怔，恍惚忘了林竹影的存在。林竹影终究不忍心：“她住的地方雅致，每天听听水声，看看花草，比其他宫里灰突突的地方养眼多了。加上她老人家心态通透，旧疾缠身乃是先天身子弱，只要精心调养，心神不过劳，并无大碍。”

    苏珂苦笑：“怕就怕有个不省心的儿子，事事连累她。”

    他说的是实情，林竹影还真不知怎样开解，想想明天他便会遗忘当下之事，不开解好像也可以，遗忘何尝不是种幸运。

    但明天遗忘不能改变当下痛苦，该纠结的时候人依然得纠结。

    林竹影鬼使神差伸手拍拍苏珂肩膀，说道：“换成是我，天大的烦恼睡一觉就好……”话到中段，苏珂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捉住她手，反身将她拉入怀中。

    林竹影几乎摔到，苏珂左手揽在她腰上，她才稳住平衡。苏珂的脸近在咫尺，笑得极可恶。林竹影狠狠抬腿，膝盖顶向苏珂下身，苏珂右手一托她膝盖，林竹影再也发不出力。

    必杀技落空。

    苏珂大笑放手：“早就看出你想出狠招，本人自幼习武，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林竹影又羞又恼：他怎么看出来的？自己虽然一直揣着下手的念头，可没任何动作，苏珂会未卜先知不成？

    苏珂比划着讲解：“但凡人有动作之前，身体先会有细微的反应，我第一次捉住你，你身子僵硬，但站得很稳，完全不像一般女子惊慌失措，也无半推半就之举，行止反常，事物反常即为妖，我焉得不留神？”

    林竹影嗤之以鼻，什么叫“不像一般女子惊慌失措”，你有很多经验不成？想想此人曾贵为帝王，肯定玩弄过不少女子，可恶。

    又想起旁人关于苏珂不立皇后，不近后宫的说法，究竟哪个才是真相，让人费思量。

    她胡思乱想着，心不在焉，苏珂说道：“别想了，以你区区闺中见识，当然不懂锤炼犀利眼光何等之艰。第一次捉你，你就狠狠瞪着我，凶相毕露，左足努力站稳，右脚蓄力虚提，我若看不出你想逞凶，枉费十年苦练。”

    林竹影方知自信过头了，没了牙的老虎还是老虎，她一直坚信自己只是个平常姑娘，从不高估自己，唯独在苏珂面前大意了。一个失忆症患者，观察许久证实不是装病，每天的记忆都会被擦除，有什么好在意的？

    老虎不打盹的时候不再是萌宠，还挺可怕。

    林竹影咬牙，苏珂还把她堵在墙角没放开呢，是可忍孰不可忍。

    深呼吸，打架不是对手，要心平气和谈判：“我口渴了，想喝口茶。”

    苏珂右手在桌上捞起茶壶，倒满一茶盏，放下茶壶，拈起茶盏给林竹影：“有君王代劳，就不用你谢主隆恩，免礼平身。”

    林竹影说道：“我有洁癖，别人用过的茶盏，我不用。”

    苏珂冷静回道：“你看仔细，我用过的是桌上另外一只茶盏，这只没人用过。”

    林竹影想不出新借口，索性有话直说：“我不喜欢被别人堵着说话，你的手放在我身上，更非君子所为，请拿开。”

    苏珂不为所动：“我何时说过我是君子”

    林竹影词穷，可她也没兴趣玩霸道总裁的游戏。她不要当别人的萌宠，苏珂也不是总裁，也许曾经是，现在已经倒台。

    林竹影凝视苏珂，目光如水，一直看着，不再发话，也不认输求饶。

    苏珂笑道：“你不是能言善道吗？怎么不说了？”

    林竹影说道：“我不喜欢被人如此对待，你若不肯放手，我力气不够，没办法挣脱，只好将来再想法子还回来。”

    苏珂颇意外她的答案，缓缓放手，退开几步，伸展伸展筋骨说：“我没有调戏女孩子的嗜好。”

    林竹影扁扁嘴，谁信啊，没有嗜好还揽着腰半天，也就她心理素质好，观念超越时代，生生气算了，换这时代普通人家姑娘，说不定羞愤投水自尽。

    苏珂察言观色，照例猜到她七八成想法，缓缓说道：“你入宫之前，我派叶双林调查过你。”

    林竹影冲口而出：“你那时候脑子就不好了吧，还能想到这事儿？”

    苏珂脸色难看，林竹影觉得拣着人病情说事不太好，想想苏珂刚才对自己所为，心中又有隐隐报复的快感，谁叫他如何可恶。

    林竹影又安慰自己，苏珂明天便会忘了此时的对话。

    苏珂从情绪里摆脱，讲话条理依然清晰：“时灵时不灵，当时有些事现在还记得。”

    林竹影恍然，难怪每次记忆重新洗牌，他总能迅速接受林竹影在身边的事实，原来有先前残存的永久记忆做伏笔。

    苏珂说道：“叶双林派的都是锦衣卫干练之徒，把你娘胎到十六岁的经历详查个遍，给我印象很深。”

    林竹影心道：“就您这时灵时不灵的脑袋，还能说出‘印象很深’四个字，那印象的确很深。”

    她对身体原主的记忆多次探索，大大小小的经历回顾得差不多了，没觉得有什么惊世骇俗之处，不知苏珂从哪得出印象深刻的结论。

    苏珂语气加重，声音如斧凿錾刻玉石，清脆好听：“你叫林竹影，乃国子监祭酒林珝之女。”

    林竹影暗自摇头，过时的资料，第一句就错误，我乃堂堂当朝二辅之女好不好？

    这些琐碎细节她不和苏珂提起，怕搅乱苏珂的脑子。苏珂说话时充满自信，俨然在朝堂上指点江山：“你今年十六岁，自幼生长在江南，在老家居住，十一岁上才进京与父亲团聚。你父为当代大儒，家风森严，行止有据，故此你在京中颇有娴熟美名，加上模样也不差，太后与首辅甄选皇后，才把你列入候选。”

    林竹影讥诮道：“我说平白无故祸事临头呢，原来是拜父亲大人所赐。”

    苏珂深表同意：“没错，他们就想要德行好的姑娘，你父亲誉满天下，门徒弟子奉之为圣人，太后和首辅思来想去，圣人的女儿，德行操守无可挑剔，选来当皇后最适合。”

    林竹影表示异议：“你都病得认不清人了，要我说还不如选个漂亮的，起码养眼。”

    苏珂笑道：“你就够漂亮。难道你不自知，你的美貌在京城里流传很广，只是深居简出，寻常难得一见，听说有浮浪子弟为一堵你芳容，不惜翻你家后园墙而入，结果被石子打破头，跌下来摔断腿。”

    林竹影仔细回忆，依稀仿佛真有此事，而且事情发生时日不久。她身体原主在花园里赏花，瞥见墙头冒出个陌生脸孔，笑容可憎，从小径上挖下一块鹅卵石便掷过去，正中此人脑门。只听一声惨叫，墙外传来破麻袋落地的声音。

    派管家出去看，回报说人早被救跑，眼见被手下抬着跑的，跑的时候还大声□□，估计伤得不轻。

    闺阁小姐，千金之躯，拿石头扔人听着就离谱，哪还能打听下文，故此事结局一直留着悬念。

    林竹影赧然，不管怎么说都算自己下的手，淑女太暴力总不妥，她信口辩解：“当时情急，被吓到了，随手捡石头丢过去，没想许多。”

    苏珂慢悠悠说道：“你家园子的花树离院墙足有四丈远，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随手捡块石头就能砸伤四丈外墙头上的人，我看一般的闺阁小姐，根本扔不到那么远。”

    林竹影嘴上绝不服软：“人一时情急，能发挥出比平常多几倍的力气，不足为奇。”

    苏珂似笑非笑：“鹅卵石铺在小径上，为怕走路的人滑倒，深埋土里，用淘米水和泥浆加固过，你急了瞬间能挖出来，手劲真不小。”

    林竹影逐渐听出不对味来：“你怎么仿佛身临其境似的？我明白了，你派锦衣卫刺探人家私事，真不嫌丢人！”

    苏珂理直气壮：“娶皇后是天大的事，当然要打听清楚为人品行，我手中有人，办事得力，为什么不用？”

    林竹影想想十分有理，竟无话可反驳。苏珂说道：“旁人只道你温良贤淑，我却知道，你住在海边，三岁起便在海边乱跑，野性难驯。你母亲早逝，由祖母抚养成人，祖母素来溺爱你，任你野来野去。你不但和邻家男孩打架能占上风，还敢下海摸鱼，从小就非驯良之辈。”

    林竹影没想到自己黑历史还挺多，难怪体魄健康。她迷惑于苏珂的思维：“照你说来，我根本是个和贤良淑德无关的野丫头，你怎么还是选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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