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高允儿斥骂秋枝：“少给我添乱，她救了太后性命，打着太后的名义宣传药灵验，连太后都默认，你去砸摊子，太后怪罪起来谁来担，还不是连累我？”

    秋枝不傻，平时打打杀杀都是有恃无恐才下手，刚才只是表忠心，高允儿说不行，她马上乖乖听教训。

    高允儿手中剥好的葡萄迟迟不放入口中，怔怔出神。秋枝示意大家都出去，杨公公也想悄悄开溜。高允儿开口道：“我盘算许久，都猜不透这死女人在打什么主意。你怎么会想到在她身边布下内线，谁会关心垮台的昏王府呢，也太奇来怪哉。”

    杨公公赶紧跪下回话：“奴才和昏王府的总管朱硕不睦，好容易设法把他送到昏王府当差，怕他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才安排人盯着他，”

    高允儿微微点头，杨公公的解释通过，擦了把汗，当初无意的私心，只想整死朱公公，没想到变成晋身之阶，可得抓住机会，行事不能再有差池。

    他满心热情，等高允儿吩咐任务，谁知高允儿不再理会他。秋枝努嘴做了个“赶紧滚蛋”的表情，杨公公失魂落魄走了，不知是前程又得了保证，还是祸事又要临头。伴君如伴虎，伺候高贵妃，永远摸不着她的喜怒哀乐。可是高贵妃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妃子，前程权力也太诱人，不搏一把怎知能不能成。

    高允儿又发了阵呆，空空的殿中只有秋枝还在她身旁，她伸展腰肢，起身说道：“把靶子找出来，我要掷飞镖。”

    秋枝面露难色，自从贵妃昨天想出这个游戏，她就提心吊胆，生怕贵妃控制不住情绪，又怕传将出去，引起非议。可是以高允儿的性子，她哪敢拦阻。

    秋枝一向觉得自己够无法无天，为了主子做事无所不用其极，今天方知，自己所谓的胆子，全仗主子撑腰。贵妃娘娘才是大胆包天，魄力十足之人。跟上这样的主子，每天患得患失怎么免得了。

    高允儿见秋枝一直愣神，哼一声，秋枝赶紧飞跑着拿物件。

    她拿回来一个皮制的靶子，原是军中在演武场射箭之用，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贵妃想要，字自有人奉上。

    秋枝把靶子挂在墙上，又拿出一摞白纸，将一张贴在靶子上，纸上都是林竹影卡通自画像的仿品。高允儿要人临摹，秋枝从大内画院找了画技最高明的几位画师，昨天让他们连夜赶工，才访画出三十幅。

    大内画院的画师都是国手丹青，于画道浸淫几十年，什么样的画风没见过，听说要临摹，都流露不屑之意。等秋枝把卡通画原作亮出来，大家都傻了眼，不知从何处下笔。

    内中有一个机灵的，先看出是炭条绘制，试着学着勾画。卡通画入门技巧难度不高，无奈这几位都是执了一辈子毛笔，怎么也画不出其中韵味。

    秋枝死催活催，总算带了几十幅仿作回来，画上人物无精打采，俨然官府衙门通缉人的画像。

    好在高允儿深恨林竹影，画得难看她不介意，只要能把林竹影的画像贴在靶子上，当作飞镖投掷对象。

    秋枝看得心惊胆战，高允儿用的飞镖三棱状，头上磨得尖尖，放着锃亮的寒光。这种飞镖乃是高允儿着人从兵部府库里寻来，说是东瀛倭寇所用，皆因最轻便好用。高允儿不曾习武，武人真正用的袖箭梭枪飞刀之类根本无力投掷，才选了这种罕见的暗器。

    万一飞镖锋利的尖头划伤贵妃的手，宫里服侍的人罪过不浅。高允儿每扔一记，秋枝的心就蹦一下。

    好在高允儿自己也知注意，连投十几镖，居然中了五六镖。

    秋枝连忙拍巴掌鼓掌，高允儿踌躇满志，又扔几轮，扎烂了画像，墙皮上也孔洞斑斑，还在旁边挂的苏绣上添了好些口子。

    画像不堪再用，秋枝赶紧更换，照高贵妃现在的热情，明天还得去大内画院催丹青国手交差，简直麻烦死。

    新画像换上，高允儿举着飞镖，怔怔看了半晌，手抖举酸了也没投出去。秋枝生怕贵妃魔障了，又不敢打扰，怕惹怒贵妃，大气不敢出。

    高允儿似在自言自语，又似问秋枝：“你说这女人的画有什么好的，皇上为什么拿在手里一天看几百遍也不腻？”

    秋枝当然不敢说实话，附和道：“就是，丑死了，画的像个妖怪。丑人多作怪，皇上不过一时被魅惑，迟早会明白，娘娘你才是世上无双的佳人。”

    高允儿一双翦水秋瞳转向秋枝，唇上微含笑意。秋枝知道说错话，不知哪句触到娘娘逆鳞，娘娘明显要发作。

    高允儿声音娇媚，可里面透着寒意：“你当我是傻子？”

    秋枝低头：“奴才怕娘娘烦闷，一时口不择言，这女人仗着略有姿色而已，我和她打过交道。她行事举止不合礼法，处处透着野气，哪像大家闺秀。小聪明是有的，但格局全无，根本上不得台面，皇上喜欢她，简直瞎了眼。”

    这几句说到高允儿心里，高允儿点头：“靠小手段上位，终究不可长久。我就是弄不明白，她这些奇奇怪怪的小手段哪里来的，为什么皇上会沉湎其中？”

    说话间，杨公公和两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都不曾在外喊话禀告。高允儿先是大怒，随即醒悟必定事态紧急。

    杨公公扪胸连拍数下，终于转过一口气，抢在小太监之前报讯：“娘娘……皇上驾到，马上即到。”

    高允儿一惊，环顾四周，叫道：“收画像，快把画像收好！”

    昨日在宫中复道一番冲突，最后她与苏璟不欢而散，两人连言语沟通也无，更别谈冰释误会。高允儿回宫后反思再三，皇上终究天下之主，喜欢个女人，纵然再不合礼法，自己也不能正面相抗，须得攻心为上。

    只有营造出比那女人更美更勾人的形象，才好夺回皇上欢心，一味逞强使性，于事无补。

    她做了一整天的心理建设，扎坏不知多少张林竹影的卡通像，才压制住内心如狂的怒火。若苏璟看到她的举动，势必前功尽弃。

    秋枝知悉她心意，身手利索，几十张画转眼移到卷起来，塞进装画用的胆瓶。高允儿忙着理妆容，瞥见靶子新挂号的画，急道：“还有一张呢！”

    出言稍迟，苏璟的声音响起：“还有一张什么？”

    高允儿反应敏捷，一边向苏璟行礼，一边说道：“一张水墨画，我今儿个才画完的，皇上可有闲情一观？”

    苏璟昨天与高允儿分别时彼此像斗鸡，以他的性子，终究不想把关系弄僵，不顾及和高允儿的情分，也要顾及高允儿代表的朝野势力。

    高允儿在闺阁里便被称为才女，水墨烟云挥洒堪称一绝，苏璟以前也多次夸奖过，于是便借机缓和关系，说道：“取来一观，放桌案上，让我看个仔细。”

    平日里取画的事都由秋枝来做，今天秋枝抵死了墙壁，一言不发。杨公公总算反应不慢，立刻弯腰趋近：“奴才马上去取。”

    苏璟奇怪地瞟了他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虽则高贵妃特意让人传过话，想调杨公公在身边服侍，苏璟也应允了，但这厮今天的表现就是怪怪的。

    杨公公小跑着去拿画，秋枝急得只想跺脚，在苏璟身后拼命比划，示意跑错方向。杨公公一个连忙收住脚步，险些摔在殿内的金砖上。

    苏璟满脑子疑惑，杨公公是宫中的老人，行事素来沉稳，怎么今天和个愣头青似的。苏璟不满地嘀咕一句：“像什么样子？”

    高允儿继续发挥急智，笑道：“我的画刚画好不久，本来说好在外稍微晾晒片刻再收回，宫女先拿回来了，杨公公肯定忘记了。”

    杨公公反应亦不慢，配合着拍头道：“瞧奴才这记性，一心想着赶紧把画取来，竟然把这茬忘了。皇上恕罪。”

    他弯腰屈膝就要叩头谢罪，苏璟一阵腻歪，摆手道：“罢了罢了，速取画来。”

    杨公公终于找对方向，躬身撅屁股一路跑出。苏璟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刚才众人均向他行礼，宫女太监更应该行大礼，独有平素高调活跃的秋枝靠着墙壁，一声都没出过。

    秋枝的身后是个箭靶子，她死死靠着箭靶子，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苏璟眉毛一挑，高允儿发现他注意力转移，心脏险些从嘴里跳出来。正好杨公公捧着画赶回，高允儿尖声说道：“皇上，画来了！”

    苏璟不知今天这一屋子人都怎么了，个个举止反常，一幅画而已，激动得叫破屋顶是什么意思？

    他此来有和高允儿缓和关系的意思，明知有蹊跷也不想深究，脸上挤出笑容：“来得好，摆在桌案上展开，贵妃与我一起阅览。”

    除了苏璟，殿内所有人瞬间面无血色，那桌案上藏着好几十张林竹影的卡通画像，预备高允儿泄愤用的。

    高允儿手足发冷，脱口道：“不可！”

    苏璟被他们一惊一乍折腾得不轻，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又怎么了？”

    高允儿自知失态，尬笑道：“那张桌案上台乱了，不及收拾，弄皱我的画怎么办，摆这边好了。”

    殿内宽敞，陈设也多，高允儿的话在情理之中，若非刚才大惊小怪的样子，苏璟就信了。他既然不想追究，再怎么折腾也装作看不见，和高允儿并肩站到指定桌案前。

    高允儿趁机向苏璟贴近了些，想分散苏璟注意力，结果发现苏璟并未抗拒亲近自己，心生喜悦，假戏真做起来。

    苏璟叹气，一手展开画卷，另一手揽住她。秋枝将身后画卷一寸寸抽出，慢慢在手中扯碎。苏璟专心看画，随口说道：“让秋枝取镇纸来，压住画卷。”

    秋枝心中一寒，以为苏璟察觉她的举动，心一横，把认为最关键的几处碎片塞进口中，打算抵死不认。

    吃得急了，不小心噎住，喉头发出哽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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