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有人此时发笑，林竹影太喜欢了。

    蔡夫人姬夫人丑态毕露，平时讨厌她们嘴臭的人不少，但事涉高贵妃，明眼人都知道蔡夫人姬夫人不过为高贵妃前驱。至于人家出师未捷哑口无言，那也是尽心竭力，嘲笑她们，岂非打贵妃娘娘的脸？

    林竹影当然也懂，她只求打蔡夫人姬夫人的脸，让她们闭嘴，没承想还真有人敢喝彩。

    喝彩的女子和林竹影年纪相反，圆嘟嘟的脸蛋白里透粉，一点点丰满而无赘肉，弯眉笑眼萌萌地可爱。她的发型梳得也比别人俏皮，一笑鬓上明珠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她就不怕把明珠碰碎了？

    林竹影路盲不脸盲，来之前做过功课。这女子坐在宴席左侧一带，此处为冷区域，就座者都是王公家眷，林竹影本来也应该混在其中，高贵妃手下有意刁难，才让林竹影夹在蔡姬夫人之间。

    本朝□□开国后大封功臣，共封过五家同姓王，十八家一等公，侯爵以上百余家。经过百年变迁，王公侯爵被褫夺爵位，因故绝嗣者不在少数，同姓王的数目也屡有增减，到苏珂即位，国初传下来的，不多不少还是五家。

    南勤、北靖、西宁、东樾、羽贤，五家王爷均无封地，全部安置京城居住，亦无实职委派，只是地位尊崇的富贵闲人，俸禄优厚，历代天子赏赐也颇丰。

    这几家地位超然，说话顾忌也少。不管天子如何变化，他们也是皇族血脉，天子为求仁爱和睦之名，都宽厚优渥待之。

    林竹影在心里默默数着，南勤郡王王妃，是白发苍苍，手握佛珠的老奶奶。南勤郡王生性单薄，王妃也随他，因为这个性子，很讨太后喜欢，经常进宫陪太后叙话。

    西宁王妃和东樾王妃都是三十出头的妇人，家资丰厚，装束华美直追贵妃娘娘，两位出了名好出风头。羽贤王妃年纪要小着十多岁，性子温和静默，不甚爱言语。

    独有北靖王妃朱筱荷，出身高贵，夫家是一等公爵。她生性活泼，出了名的心直口快，说笑调侃从无顾忌。

    蔡夫人脸色发白，姬夫人脸色发黑，都难看得要死。两个想发作，发现笑的是朱筱荷，又住了口。御史喷百官驾轻就熟，北靖王府不在朝政旋涡中，才不在乎她们怎么想。

    朱筱荷笑嘻嘻说：“听说王兄娶了个漂亮王妃，可惜观礼没我的份儿，无缘一堵，想不到今天就见着了，果真名不虚传，真真大美女，有了这样的美女，不当皇帝也罢。”

    她说话百无禁忌，周围不少人脸色煞白。林竹影细细品味，这话听似放肆，其实又抓不着什么真的把柄，朱筱荷也聪明着呢。

    她报之淑女笑，朱筱荷拉着她的手，啧啧道：“一会儿你可得垂着些头，小心抢了人家的风头。”

    旁边人脸色更不佳，这话明里暗里指向高贵妃，北靖王妃对贵妃娘娘怨气很大的样子，一会儿要赶上神仙打架，可得躲远点。

    朱筱荷忽然放低声音，仅用口唇轻语：“最近一年，在京城受天子训诫的真有一百三十七家？”

    林竹影娇笑道：“我省得。”压低声音迅速回答；“我瞎掰的反正她们数不过来。”

    朱筱荷憋不住笑，觉得林竹影实在有趣，正这时听杨公公尖利的嗓音袭来：“贵妃娘娘驾到。”1139

    趁众人忙着迎驾，朱筱荷小声说：“继续和她斗，我们都看好你，别害怕，她得要脸面，不像那两条疯狗敢公然撒泼。”

    疯狗当然指蔡夫人姬夫人，林竹影的注意力却不在此。“我们”是谁？朱筱荷话里意蕴颇多。似乎高贵妃和自己的矛盾，落在不少有心人眼中，说不定流言蜚语早发酵散播。

    只不知这麻烦，是源自苏珂，还是源自苏璟。

    若是苏珂，林竹影已经习惯既有身份，只要天子没下令发落，生存空间总是有的，防着那些恶意的伎俩就是了。

    来自苏璟的可棘手多了，苏璟宫中堵路，已经让高贵妃把林竹影视为死对头，林竹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高贵妃这种想踏上正宫主位的女人，决计不容许别的女人威胁地位。

    最冤枉的是林竹影不想蹚这趟浑水，她才应付不来后宫的波诡云谲，废帝的老婆，妥妥的红颜祸水，不被高贵妃这种权力角逐者踩死，也得给百官口水淹死，权谋阴死。

    林竹影坚信，如果不是苏珂因病退场，苏璟这种二货一辈子都无缘帝位，低下的情商就不配。深爱一个女子，哪有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置于艰难处境的道理？林竹影宁可和失忆症患者搭档，也不想受他的三千宠爱集于一身。

    胡乱想着，林竹影忽然有了灵感，高贵妃忌惮她凭美色吸引苏珂，混进后宫。若是把人设营建好了，避免误会不就成了。

    虽说高贵妃未必信，试试总没坏处。

    林竹影立刻精神一振，有思路好办事。却听朱筱荷轻轻扯她衣袖：“别发呆，先迎驾，记得我们都站你这一边。”

    杨公公拉长声音道：“恭迎贵妃娘娘圣驾。”

    花厅内诸人起身，似百花招展。诰命夫人多身着正装，服饰俱有品级体制，各个容色端庄。各家嫔妃王妃则竞相华丽，正值盛会，存着不让人的念头，衣裙宫装一件比一件美艳。少许阳光透窗斑驳而来，一时厅内玉簟金摇，钗头耸动，衣上翠色金缕交相辉映。

    自以为看惯古装戏的林竹影，也不禁花眼，真的很美，可欣赏的衣品装束甚多，值得好好学学，如果有了钱，一定多置办几身。

    全怪苏璟抄家罚俸，筚路蓝缕创业的辛酸有谁知，林竹影狠狠咬牙，决心努力赚钱报复社会。

    但见花厅正门双扇开启，迎着午时耀眼阳光，高贵妃款款现身，宫衣绕凤，杂绣百花，羽纱略略飞扬，轻盈而又压得住。每移一步，林竹影便想起罗袜生尘的句子，步态美极。

    高贵妃头上的凤冠端庄不失精巧，左右各有七重金叶打造的花枝，绿翡翠为花叶，花瓣中心镶嵌明珠，行止之间，花枝都仿佛不住重新绽放。

    制作这等凤冠，不知花了能工巧匠多少心思。苏璟登基仓促，未立正宫，本朝规制，皇后凤冠上才能用九重金叶，高贵妃便在华美精巧上下了工夫，果然一出场光彩夺目，真真像九天之上的彩凤。1010

    高贵妃环视花厅内，素手轻扬，示意免礼。

    花厅里鸦雀无声，高贵妃轻启朱唇：“各位不必多礼，请就座。”

    贵妃不落座，旁人不能坐。高贵妃款款坐了，先与三位宰辅夫人叙话，再和诸位郡王夫人唠家常。

    朱筱荷扁着嘴不说话，不待见高贵妃，敷衍都不想。西宁王妃和东樾王妃毕竟稳重，不住夸赞高贵妃艳压全场。

    高贵妃笑吟吟受了，白发苍苍的南勤王妃也道：“凤冠可不是人人都戴得住，要压得住才成。头发要乌黑秀密，模样要俊俏，举止还得大方得体。样样都具备，自太后娘娘年轻时候之后，就只见过你成。”

    高贵妃顿时笑逐颜开，还是老人家会说话，西宁王妃东樾王妃的话固然得体，不过是寻常夸奖之辞。老王妃句句不离她配得上六宫主人之意，可算把她心思猜透了。

    这几家逍遥郡王，苏珂在位的时候就喜欢甩脸子拿脾气，皇帝的面子都扫。碍于声明，又不好和他们较真。高贵妃一度担心她们在百景画会上扫兴，如今看老王妃很上道，高贵妃心里欢喜。

    她似乎不经意间目光转向林竹影；“昏王妃也到了，真是难得。看你容光焕发，必定事事顺遂，心情大好。”

    该来的到底会来，林竹影心里早有准备，笑不露齿，任你如何讥讽，装听不见就是。

    哪知南勤王妃来了兴致，满脸笑纹：“这是谁家的闺女，真国色天香，谁家夫君有这么好的福分？”

    林竹影心里叫苦，原来这老太太绵里藏针，不是省油的灯。

    刚才夸了高贵妃一大通，说如何好看，现在形容自己一句国色天香，岂不连高贵妃都比下去了。

    装聋作哑的朱筱荷立刻来了精神：“老王妃眼光最好了，小姐姐美极，我见犹怜。”

    林竹影瞪她一眼，赶紧垂首做可怜状。这两位猜透了高贵妃心思，连番夸林竹影容颜，摆明拉仇恨

    虽然自己是很美，你们藏在心里知道不就得了，非要说给醋坛子听，还嫌热闹不够大是不是？

    果然满场目光齐齐聚到林竹影身上，林夫人于夫人一个望天一个望地，装作没这回事，张夫人笑容温柔贤淑，任谁来看，都笑回去。

    有人发出轻轻叹息，好似慨叹红颜薄命；有人窃窃私语，不住摇头：还有姬夫人蔡夫人这种故意放出话让高贵妃听见：“老王妃老眼昏花了吧，姿色平平，言过其实。”

    林竹影知道坏了，说好说歹，落在高贵妃眼里没有区别，高贵妃眼里分明有一团火燃烧起来，想把林竹影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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